這廂桌上的白衣人突然歎了一口氣,「爵,難道你還沒有放棄?」
黑衣人聞言,突然猛地轉身,冷然道:「你讓我放棄?你讓我怎麼放棄!你難道要我像你一樣,利用完了沫兒就不論她的死活了?」
黑衣人字字珠璣,即使那麼冷的幾句話,都讓人分明的聽清了裡面的火氣。殢殩獍曉
白衣人有一時的語塞,良久才訥訥道:「在你心裡,她永遠都是最完美的,所以,我無論做什麼,說什麼,在你眼裡,都是不值一提,而每每關乎她時,你總是這麼苛責我,到底,我要如何做,你才能不怨我?」
他的語氣近乎乞求,旁聽者聞言,都會不免動容孚。
然,就在這樣極度混亂的場面裡,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這一黑一白應是男子的詭異二人身上,並沒有人發現,當白衣人那個爵字落下時,那個醜陋乞丐的反應。
本來應該踏門而出的乞丐,腳下一滯,幾乎是身體本能反應的回首看向二人,眼見他的殘破手臂有些木訥的伸在了半空,但,卻驀然又像碰到了灼熱的火焰一般,顫抖著急忙縮了回去。
他捂著自己已經扭曲潰爛到不成人形的臉頰,一雙灰蒙的綠瞳更添了黯然羋。
就在他顫慄著雙手拾起掉落在地上的包子時,那白衣人突然蹭的一聲,站了起來,眼睛透著死灰復燃般的光彩,朝著門外小乞丐喝道:「絲蕪?!」
黑衣人聞言,全身巨震,身子幾乎有些僵硬的轉身看了出去。
而小乞丐卻不怎的,一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候,居然不顧地上的包子連滾帶爬的就衝到了大街上。
白衣人本來不信,但看到小乞丐的反應時,想也不想的衝了出來,拍醒還在怔忡間的黑衣人,焦急道:「她真的沒死,還不快去追!」
黑衣人登時驚醒,仿若離弦之箭一般衝出了街道。
可,因為很多流民的關係,滿街都坐滿了哀聲載道的百姓,四周給人的感覺都是死氣一片,顯然,當初的東塍繁都曜陽城早已不復存在。
這樣人山人海的街道上,找人簡直比大海撈針還要困難。
黑衣人懊惱的捧起了腦袋,有些歇斯底里,「為什麼,為什麼她不肯認我?!」
白衣人走進了他,眼神複雜道:「你,不是沒看見,她的臉已經毀了,雖然她裹了很多破衣,但我略略看了她的姿勢,她幾乎全身的骨骼筋脈都有被生生扭曲的痕跡,但卻又不像斷裂,也不知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但,你想過嗎,她曾經風華蓋世的容顏沒了便罷,甚至全身都扭曲的像個怪物,以她狂傲不可一世的性子,你覺得她會見我們嗎?」
「我不管!我不管!我只要見她,我相信以我們現在的能力,一定能比治好她的!」他幾乎瀕臨抓狂。
然,就在一幢破爛的小樓樓底下,正有一雙晦澀的綠瞳緊盯二人,那瞳底深處,沒有詭異,只有悲傷。
迄今為止,她還能說什麼呢?
溫郁白說得沒錯,現在的她,就是個十足的怪物!
一個連死都沒有資格的怪物!
若不是她失敗,怎會讓所有人都活在水深火熱之中?若不是她,又怎會有那麼多的人無辜枉死,就連投胎轉世的魂魄都化為了灰燼!
她是個罪人,一個千古罪人!這樣的她有什麼資格活的好好的?
變成怪物便是老天給她最好的懲罰!
不知怎的,就在這時,突然有大隊的兵馬駛來,兵馬所到之處,人們無不紛紛驚恐的退避三舍。
溫郁白連忙用雙手禁錮住幾近暴走的殷爵,耳語道:「這些人不是普通的士兵,有妖也有魔,現在看來,妖魔已經聯盟,看來他們此番的巡視,有可能因為絲蕪,有可能已經識破我們的假死計策,絲蕪說過,月淺也許很早就知道我們二人的真實身份了。」
殷爵聽罷,雙手的掙扎也停了下來,郁白以為他已經明瞭,便支會他先回客棧再說。
哪知,待了郁白雙手一鬆,殷爵竟然伸手甩了頭上的黑紗斗笠,雙足一蹬,便施施然落在了大隊的兵馬前,面目猙獰。
登時,烏雲遮日,蒼穹一暗,本來的清晨瞬間化為黑夜。
當所有人看到橫空站在半空之巔的黑衣男子,紛紛嚇得作鳥獸散,有些膽大的卻在頂禮膜拜。
溫郁白暗道不好,可現在阻止卻已經太晚,便只能選擇退避一旁,蓄勢待發,凝神觀戰。
此時,風雲大作,雷電交加,每一聲雷鳴都讓人心驚尖叫,可殷爵卻雙目赤紅的任那眨眼便會消失如銀蛇的閃電劈在身上。
立時,兵馬們也開始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只見他們紛紛撕碎身上的衣物,不到眨眼間的功夫,他們或變成猿猴,或變成偌大的毒蛇蜘蛛,還有老虎猛獅,更甚者,居然還是連根帶起的參天大樹!
這樣詭異駭人的一幕,幾乎嚇暈不少的圍觀百姓。
登時,天際轟的一聲巨響,一道堪比金龍的閃電準確無誤的擊在殷爵身上,只見他漆黑的頭髮瞬間變成金色,且,當他伸出的右手朝天虛張時,一把金芒四射的長劍居然從他的掌心一寸寸長長!
不但眨眼間的功夫,他已緊握手中的三尺長劍,尖銳的劍尖直指蜂擁而至的妖魔,大聲喝道:「穹極,滅!」
立時間,金劍的一道炙眼金光登時破劍而出,光芒將所有的妖魔圍得水瀉不通,霎時間,飛沙走石,房屋堪堪粉碎成渣,天地間只聽見妖魔尖厲的嘶叫狂吼,金光熠熠中的妖魔不停的揮舞著尖長的四肢,卻不到半刻竟被金芒一點點吞噬,還無招架之力!
殷爵眼中的金芒冷漠嗜血的看著眼下垂死掙扎的妖魔,冷喝,「螻蟻之力,不堪一擊,吾必讓月淺血債血償!」
圍困在穹極陣中的妖魔只得苦苦叫囂著,等待著魂飛魄散的來臨。
誠然,看著這一切的溫郁白卻變了臉色。
這樣的爵,兩個人相知的十萬年裡,他從未見過,從未。
他從來都是對任何都漠不關心的,除了她,除了那個女人!自從他遇上那個女人,一切都變了。
兩人的友誼變了,他的脾性變了,甚至,他本該有的那抹天真善良也蕩然無存,他,再也不是當年無葉山中,那個無知的男子,再也不是師父口中那個萬年難遇的沒有七情六慾的上神之才,再也不是那耿直的白紙,他,有了愛,也有了惡。
妖魔盡數毀滅,整個曜陽城幾乎三分之一也跟著盡數毀滅。
金芒殆盡,在地上留下無數縱橫交錯的熾熱凹陷,仿若魔鬼的猙獰笑靨。
這樣的殷爵是瘋狂可怕的!
沒有了遮掩的小樓,還依舊做著趴在地上的姿勢的絲蕪,有些怔愣。
他的一擊不但讓所有妖魔滅頂,更讓所有的百姓遭受了滅頂之災!
他們何其無辜?!
溫郁白訝異的看著唯一倖存者的絲蕪,「你為什麼……」。
誠然,殷爵也是看見了的。
一霎那的閃身,殷爵滿含心疼悲悸的站在了還趴在地上沒有起身的絲蕪,手,幾乎是顫抖的觸向她潰爛無比的臉。
郁白見狀,閉了雙眼,沉痛的將頭轉開。
就在他即將撫上她的臉龐時,醒悟的絲蕪當即一揮手,用力揮開了他的大掌,在空洞的空間裡,隨即還傳來一聲清脆的響亮之聲。
溫郁白聞言睜開了雙眼,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一個還保持著掌摑姿勢一個還愣在當場的兩人。
可,良久,卻沒有聽到憤怒的她半句說詞。
溫郁白眼中閃過一絲瞭然,便踱步到了二人跟前,單手扶起絲蕪的臂彎,道:「你,是不是不能說話了?」
若非如此,曾經巧舌如簧的她,這麼生氣的情況下居然沒有一字一句!
絲蕪掙開他的手,漫不經心的點了點頭。
殷爵聞言,緊張的看著絲蕪,但雙手卻不敢去觸碰她,只能停滯在半空,頗為尷尬晦澀,「沫兒,我……我,對不起,是我不對。」
絲蕪突然眼色一冷,不顧兩人疑惑的神色,半跪在地,將耳附在地面,閉目凝神起來。
殷爵以為她不肯原諒自己,隨後又張了張嘴,卻被溫郁白一手捂了住,他有些奇怪的看著他。
溫郁白輕聲道:「沒看見嗎,她似乎在聽著什麼。」
待他話一落,絲蕪立即以指為筆,在厚厚的塵埃上寫了幾個字。
『月淺獨身而來,跟我走!』
兩人一看,便不再遲疑,當即跟著一瘸一拐的絲蕪拐進了一幢已經殘破的義莊之中。
瞧著眼前一片廢墟,絲蕪帶著責怪意味的瞥了一眼始作俑者的殷爵,使得本來就心痛她的爵更添了幾分難辭其咎。
她也不再多說,立即著手翻起了倒塌的房頂殘瓦。
郁白見狀,問道:「這下面莫非是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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