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請坐。」顏夕輕笑揚手,示意季瑾坐下,「聽聞皇帝已想通,不知王爺還有何事要與本王商量?」他身上儼然是季瑾無法比擬的帝王風範,笑意中滿懷和氣,卻又不怒而威。
顏夕並未看著季瑾,而是起身走到窗口,用手指輕柔地梳理著墨雕翅膀上的羽毛,側頭輕聲說:「去吧,這裡沒事了。」墨雕像是會意了一般,用腦袋蹭了蹭顏夕的臉,隨即羽翅一舒,從顏夕打開的窗口飛了出去。
「其實皇帝沒有想通,我也沒有。我今日來只是只是想」季瑾的話說到這裡突然弱了下去,語氣也有些支吾了,本是抬眼直視著顏夕的頭也低了下去。
「嗯?涼王有話大可之言,不必顧慮,顏夕並非不講道理之人。」顏夕笑著走到季瑾身旁。
「只是想再見你一面。」似是猶豫掙扎許久終於下定了決心,季瑾站起了身,把一雙清明的眸子投入顏夕那幽深得近乎看不見底的雙瞳中。
「讓位詔書皇帝不可能寫,而明日,我定會與城中兵士血戰到底,與宣城同生共死。但是,在此之前,我想先了卻自己許久未曾放下的心結。我來是為了告訴你,那句從來沒敢說出口的話。我怕過了明日,就再也沒機會說了。」
季瑾內齒輕咬唇角,緩緩張口,「我愛過你,陌檀。」她強迫自己不把早已騰起濕意的眸子從顏夕眼中移開,「即便你騙我,算計我,利用我,可有些人,一旦放到了心裡面,就再也沒人能把他拿走了。有些東西早已如同潑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來了,就如同,我早已在不知何時丟了的心。」
她努力扯起唇角,想用笑來掩蓋心中的酸澀,可強扯起的唇角卻終是支撐不住苦澀的重量塌了下去,「我知道自己很懦弱,很無能,很可悲,可悲到連身為我的敵人的你也憐憫我。雖然我無數次告誡自己顏夕是敵人,可每次害怕和無助的時候,我卻總是不爭氣地第一個想到你,想你會不會突然出現在我面前,伸出手給我,告訴我你是陌檀,你不是顏夕,告訴我顏夕只是一場夢。那被燭火拉得瘦長而纖弱的身影,被我緊緊握在手心的冰涼指尖,還有身上淡淡的藥香和我曾說過的那句要保護你的承諾,總是一個人在夜裡睡不著的時候在腦海裡浮起,我一次次地告訴自己,不是顏夕,只是陌檀。」
季瑾苦澀一笑,「可是顏夕和陌檀又有什麼區別?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如果我只是一個女子,我願意捨了國家,捨了道義,捨棄我的一切,只牽著你的衣袖,跟在你身後,無論你走到哪裡,無論你做什麼,我都陪著你。可我是涼王,我是涼王啊」
季瑾笑出了聲,可強扯笑意卻掩不住眉間的淒然苦澀,「你一定覺得我很可悲,我知道一切不過是我自作多情,可明知是戲,卻早已在不覺間入戲太深,獨自一人唱到聲嘶力竭才驚覺戲台之上自始至終不過只有我一人而已,可是早已跌落塵埃,滿身塵污,再也無力抽身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將早已被淚水模糊了的雙眼從陌檀眼中移開,「今晚,能不能最後為我吹一次《尋昔》,就當是憐憫吧。」她拿出腰間的笛子,拿在手中,輕輕扭頭躲開了他的視線,努力睜大眼睛,不讓裡面洶湧的東西流出,唇角卻是抑制不住的抽搐著。
淚水無聲劃過唇角,鹹的,苦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