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皇帝詔令因瑾公主已近嫁齡,此番欲與白國結為秦晉之好,明日便將瑾公主從紫梧山接回,暫住涼王府。
庭下大臣雖有少數念於白灝王位來路不正局勢不穩而反對,可在秦相和幾個心腹大臣的支持下,季瑾壓下了反對之辭,定下了此事。
因為這些日子雲岫住在偏院,除陌檀和季瑾外極少與外人接觸,所以當她被當做瑾公主接回涼王府時,沒有人認出她。而瑾公主常年住在宮外,宮中並無一人見過瑾公主的真容,所以雲岫的樣貌也沒有引起任何懷疑。
一切計劃都在順利地進行著。
這幾日季瑾每天為顏夕針灸,他卻仍是靜靜地躺在那裡,靜靜地呼吸,卻沒有任何要醒來的意向。
依這個形勢來看,她只能做好準備迎接顏宇接下來的發難了。而除此之外,季瑾心中一直有些忐忑,不知白灝是否會像陌檀所言,應下這門親事,亦或是因此嗅到季國敗弱的氣息,反而借顏季對峙之際反把矛頭指向季國來分一杯羹呢。現在她也只有把諸多忐忑疑慮壓在心底,靜待出使白國的使者傳回的消息了。
王位易奪不易守。
眼下看似太平卻殺機暗伏,好一個高處不勝寒。只有坐上了這位子,白灝才真實地感受到了明裡高高在上,暗裡眾矢之的的滋味。不過他總有種預感,某種未知的契機就要破雲而來。
顏國四公子出使季國讓他嗅到了暗中蠢蠢欲動的氣息,所以即便眼前水深火熱,他仍選擇平心靜氣地等待。
窗外麻雀破簾而入,打斷了正翻閱奏章的白灝的思緒,合上手中竹卷,他半合上眼向身後竹榻靠去,餘光不自覺地掠過在邊上站著的侍女。
他本以為把敵人留在身邊雖然充滿挑戰性卻是最為穩妥的方法,現在卻漸漸發覺這女人留在身邊不過是個麻煩。不僅沒有從她口中得到獨眼狐狸的任何消息,反而屢次讓他盡力壓制怒火上漲,噴薄欲出。
食指輕敲了兩下竹椅背,白灝接過身邊侍女慌忙遞來的茶,下意識地先輕抿了一口。
這次雖不是燙得他滿口起泡,卻是一嘴腥苦。這女人是又把什麼錯當成了茶葉,還是故意想要他難堪。
他臉色冷了下來,眉眼驟凝成冷硬冰涼的線條。
「鐺」一聲,杯底扣在了桌子上。雪遙這才會意,「哦」了一聲,忙拿過茶壺跑出去換茶。
白灝移開視線,這女人裝出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的時候當真是做作得讓人厭惡,而他一直告誡自己想要抓到那獨眼狐狸,便一定要對這女人冷靜,忍耐。
可是每當他冷眼探入這女人眼中,想找到些他想要的線索之時,看到的卻是大片的空白。他自認為能看懂別人眼中藏著的所有算計,虛偽,奉承和偽飾得完美無瑕的情感,卻看不懂這人眼裡似乎沒有悲喜沒有欲求的大片空白究竟是何意。
這女人似乎和他身邊的人都不太一樣。他們臣服於他,無論何時都笑面對他,無論何言都小心翼翼,無非因他權力在手,而他們則各有所求。
眾人皆在他面前演戲,只不過水平不一樣,有人演得近乎真情實感,有人演得假意惺惺。而這女人卻似乎從不掩飾她的情緒,哭或笑,都明明白白地擺在臉上,倒讓他省去了早已厭倦了的猜度的心思,放鬆了幾分。
所以有時他竟也覺得像她這般故作單純的人總比笑裡藏刀的人要招人喜歡得多。
至少,沒有假的那麼離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