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鈺嘴角悄悄勾起一個得意的弧度,忽然轉頭笑吟吟向甄克善說:「外頭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哥哥帶回來給我怎麼比得上我親自去挑選嘗試呢?二哥哥,你答應我常帶我出門我便誰也不告訴,而且啊,以後我還會像三哥哥那樣替你掩護,怎樣?」
甄克善目瞪口呆半響不語,他沒想到甄鈺會提出這麼個交換條件!
「你,你要出去……做什麼?外頭人多車多,大街上什麼骯髒氣味都有,我怕你受不住。」甄克善試探著打消她的念頭。
甄鈺哪裡吃這一套,前世的她跟著母親四處漂泊,在一個地方定居最長的時間不超過兩年,哪會怕什麼大街上的嘈雜和氣味?何況,不出府,她怎麼打聽計秉毅的事呢?難得二哥哥有這個把柄落在自己手裡,不用白不用!
「我不怕!反正,總要試過才知道吧!二哥哥,我保證出去了聽你的話!難道,你覺得自己保護不了我,所以不敢帶我出去?」甄鈺可憐巴巴的求著。
甄克善無奈苦笑,雖是激將,可他還有的選嗎?
「你自己說的,出去了要聽我的話,不許亂跑亂走,我說什麼時候回來就什麼時候回來!」甄克善開出條件。
甄鈺心花怒放,連連點頭:「二哥哥,我一定聽你的話!二哥哥,明兒咱們就出去一趟吧!」
對上她撲閃撲閃的大眼睛中充滿熱切期盼的光芒。甄克善覺得十分無語,對上她的眼神心卻不由得軟了下來,不由自主點點頭:「你得聽我的!」
「嗯,一定一定!」甄鈺眉開眼笑,轉身跑過去將院門從裡邊重新關上,然後雙手抱膝靠坐在一株高大的玉蘭樹下,揚起笑臉向甄克善說道:「二哥哥。你繼續練,我看著!」
甄克善呵呵一笑,眉頭舒展,濃眉一挑,抿著唇縱身一躍一腳蹬在廊柱上,反手一勾,身體柔軟靈活的一扭,借力躍上了屋頂,取了木劍,輕飄飄躍下庭中。此時的他。渾身散發出一種獨特的魅力,將他的形象徒然拔高了、放大了。整個人神采飛揚令人不敢逼視。
甄鈺一時竟有些看呆了。這就是她的哥哥啊!
次日甄克善果然帶了扮成小廝的甄鈺出門,出去之後,便找了地方讓她換上一套體面的男裝。
甄克善本來是想帶她去酒樓裡坐坐便回去的,不料剛剛換好衣裳。甄鈺便道:「二哥哥,叫一輛馬車,咱們去剪子胡同一趟!」
「去那裡做什麼?」甄克善一怔,訝然的瞪著甄鈺。剪子胡同是城北一處尋常百姓聚居的小胡同,因為那胡同口有一家羊蠍子店特別出名所以他才知道這條胡同。他很奇怪甄鈺怎麼會知道?難道,也是衝著那家烤羊蠍子去的?
「錦心姐姐的未婚夫就住在那裡。」甄鈺只說了這一句,然後望了甄克善一眼。
甄克善恍然大悟。微微蹙眉道:「是那個白延曲嗎?你去找他,做什麼?」
「當然是錦心姐姐的事啊,就看看這個白延曲是不是真的對錦心姐姐好了!」甄鈺說道。雖然事後證明是一件烏龍事件,可是女人就是女人,到底名聲有些吃虧了,也不知道白延曲會不會因此捕風捉影、疑神疑鬼。
「你一個小孩子家——」甄克善當然不會任由她去。
甄鈺打斷道:「哥,你放心,我有分寸的!咱們不去找白延曲,如果旁的什麼人去找了他,那就不妙了!」
甄克善無奈,只好隨著她一起去了。
恰好這日白延曲在家,兩進的院落打理得乾乾淨淨,正房、耳房、後罩房、東西廂、倒座一共十七八間屋子,喜事臨近,處處煥然一新。正有木匠在前邊院子裡做活,打制櫃子箱籠什麼的。
兄妹兩人相視一笑,心底情不自禁流淌著一抹溫情,都替錦心歡喜。白延曲一聽是甄家的人頓時嚇了一跳,見他二人氣質談吐皆不俗一時也拿不準什麼身份,忙笑著迎入屋裡。
甄鈺使了個眼色讓甄克善迴避到院子裡欣賞廊下那幾盆湛青碧綠的吊蘭和剛剛打著花苞的茉莉。
然後,甄鈺亮出了身份,娓娓向白延曲將當日錦心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她的語調不急不緩,聲音不高不低,不帶絲毫情緒的敘述著事情的經過。
白延曲除了眼睛猛然亮了一亮抬起眼皮盯了她幾下後,便繃著臉一聲不吭,坐著的姿勢也一動不動,放在膝蓋上握著的拳頭卻緊了又緊,緊了再緊,滿滿的捏出一把汗。
「我真後悔!」白延曲憤然咬牙:「我真後悔沒有早早迎娶她,害她受了這麼大的委屈!」白延曲長長一歎,目光中充滿了焦急和心痛。
甄鈺心中一寬,腦海中下意識浮現出前世情郎丁睿的面孔來,丁睿對她那麼好,還不是說背叛就背叛!天底下真正的有情郎何其難得!這一刻,她是打心眼裡羨慕錦心,也是打心眼裡替她高興!
「那,你不會嫌棄她吧?」甄鈺既然來了,就要一個十分確定的答案。
「我當然會娶她!」白延曲斬釘截鐵,十分詫異道:「嫌棄?我怎麼會嫌棄她!這件事簡直荒唐!她仍是那個值得我喜歡的女子!」
甄鈺嘴角勾起一抹笑容,起身笑道:「出來好一會了,我們也該回去了!」白延曲的態度很明確,她要早早把這個好消息帶給錦心,讓她放心。
「甄小姐,錦心她,她現在還好嗎?」白延曲突然有些不安起來,他望著甄鈺緊張道:「她,她不會起了什麼傻念頭吧?我。我——」白延曲登時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去到錦心身邊向她表明決心。這表白的話,他可不好意思要甄小姐轉達!
「原本或許有一點兒,不過現在一定沒有了!」甄鈺笑了笑。
「甄小姐,您請稍候!」白延曲說著匆匆回屋,不一刻手裡捧了個巴掌大的錦盒出來,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甄小姐,請您將這個交給她。」
他將錦盒輕輕打開。裡邊是一對成色上好的龍鳳金鐲子。大夏習俗,新娘子出嫁必定要戴龍鳳鐲,不拘金銀或銅。白延曲十分體貼,覺得錦心在甄府上不一定有時間出府挑選,而且,一副好的龍鳳金鐲子也得好幾十兩銀子,錦心未必捨得買,故而他早早便買好了,原本是想過段時間再送過去給她的,既然甄鈺來了。不如順便。
「白公子,你是個好人!錦心姐姐也是個好人!」甄鈺接過錦盒。心裡暖融融的。一個女子能嫁到白延曲這樣的人,哪怕日子過得再苦也是甜的,何況,白延曲絕對不會讓錦心受苦。也有能力不讓她受苦。
白延曲不禁啞然失笑:「甄小姐,你也是個好人!」白延曲也有些百感交集,他沒想到甄鈺會親自上門來說這些,他是出過海的人,思想眼界跟普通人不太一樣。甄鈺跟他說錦心這事,他並不覺得有什麼,對甄鈺心底只有深深的感激和感動。
「甄小姐。我說真的!您和夫人對錦心的好我白延曲一輩子都記在心裡。甄小姐,將來若有差遣,您儘管開口!」白延曲鄭重說道。
甄鈺嫣然一笑,半真半假笑道:「若是有需要你幫忙的,自然不會客氣!」
白延曲一笑點頭,親自將他兄妹二人送出了家門口,看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胡同深處方轉身回去,長長的歎了口氣。
剪子胡同很窄,馬車進不來,所以兄妹倆得走到外邊的街道才能夠叫上馬車。
兄妹兩個一路走一路說笑著,出了剪子胡同進了另一條較大胡同裡時,甄鈺突然被擦肩而過的一個年輕男子狠狠撞了一下,甄鈺「哎喲」一聲腳下踉蹌,齜牙吸氣捂著肩膀。甄克善自然氣惱,忙扶著她問要不要緊,甄鈺搖搖頭勉強笑說沒事,突然下意識的覺得有些怪異,一摸身側,驚叫道:「哥,我的玉珮!」
原本繫在腰間綴著寶藍穗子的雕鏤松鼠白玉珮不翼而飛。
「剛才那個人!」甄鈺猛然回頭,看到胡同深處那倉惶疾走的藏青背影。
「我去追!」甄克善掉頭就衝了過去,口中大喝:「站住!」
那玉珮上雕鏤的是一隻抱著松果啃食、憨態可掬的松鼠,且別說是甄鈺甚為喜愛的一件飾物,堂堂戶部尚書府千金小姐的貼身之物焉能落入偷雞摸狗下三流小人手裡?甄克善豈能不急?
那疾走之人聽到甄克善大喊,下意識便跑,甄克善愈發確定他心裡有鬼,緊追不放。兩人一追一逃,霎時消失在胡同拐彎處。
「哥,等等我!」甄鈺一跺腳,忙也追了過去。
所幸這一帶的胡同巷子又深又長,岔道相對而言較少,甄鈺雖然追不上他們,但總能遠遠看到他們拐彎的身影不至於落下。
甄克善是習武之人,速度不慢,那小賊是慣犯,實踐中歷練出來的,腳下也不慢,兩人一追一逃,竟然是旗鼓相當,一個一時追不上,一個半刻也甩不脫,兩人心裡都有些發急起來。
「世宜兄,世宜兄!攔住他,幫我攔住他!」追了一刻多鐘,甄克善突然發現對面來了熟人不由大喜叫道。
計世宜主僕兩個一愣,不由自主便伸臂去攔那人,不料那人力氣不小,一推一甩差點把他撂倒在地。計世宜「哎喲!」一聲踉蹌幾下扶著牆,小廝慌忙上前扶著他:「二爺,沒事吧!」
計世宜心有餘悸吐了口氣,甄克善大失所望,心中更怒,顧不得跟計世宜打招呼大喝一聲發急繼續追了上去。
「二爺,甄二爺這是……」計世宜的小廝望了望甄克善的背影。
「可能是抓賊吧!」計世宜淡淡說道。
主僕兩個正繼續走路,不料在拐彎處與飛奔過來的甄鈺撞了個結結實實。甄鈺「哎喲!」一聲撞得頭暈眼花向後倒在地上。計世宜腳下踉蹌幾下卻也疼得五官齜牙皺在一塊。
「哪來的小子走路不帶眼睛呀!」那小廝扶住自家爺頓時向甄鈺怒斥。
甄鈺去勢甚急一掌撐在地上,白皙細嫩的手掌磨破了皮,傷口處沾滿了泥沙塵土正往外滲著血珠一陣一陣的疼,心中正道晦氣,聽了那小廝的喝斥再抬頭看到計世宜覺得有點眼熟,猛然想起元宵節那晚見過的計子茜的哥哥,是計家的人。她火氣不由蹭蹭往上冒。爬起來冷冷道:「誰沒帶眼睛?你們四隻眼睛還不是沒看到!」
那小廝頓時跳起來大叫道:「你還有理了!若不是你沒頭沒腦急衝過來怎麼會撞到我們家二爺?知道我們二爺是誰嗎?說出來嚇死你!」
「好了,阿里,咱們走吧!」計世宜微微蹙眉打斷小廝的話。
那小廝狠狠瞪了甄鈺一眼應了聲「是」,主僕兩個正要離去,忽聽得甄鈺叫了聲「哥!」越過他們向前走去不由齊齊回頭,愣住了。
甄鈺忙忙上前急問:「哥,怎樣?追回來了嗎?」
「呵呵,那還用說!若不是擔心你,我非把他痛揍一頓不可!你看看,這不是!」甄克善笑著將手中的玉珮舉了舉。一眼瞥見甄鈺的手一把握住瞪眼急道:「你摔跤了?怎麼這麼不小心!」
甄鈺回身瞥了眼發怔瞧著他們兄妹的計世宜主僕二人。
計世宜上前向甄克善抱拳不好意思笑道:「對不住,甄兄。方才是我不小心撞了這位——恩,公子一下,實在不好意思!前邊有醫館,不如過去讓大夫瞧瞧吧!」計世宜瞧瞧打量了甄鈺幾眼。又見甄克善這副神態,自然看出了甄鈺的女兒身,只不過人家這身裝扮顯然不像被人認出,是以他也沒點破。
「不用了,是我自己不小心撞了計公子。計公子不找我麻煩、不拿忠勇侯府來壓人我便謝天謝地了,哪裡敢勞公子大駕!就此別過,不敢耽擱公子。請吧!」甄鈺冷冷說道。
阿里十分不平,想要說什麼瞧了瞧甄克善又忍住了,計世宜歉意笑了笑,與二人就此別過。
甄克善怔怔的瞧著計世宜的背影有些納悶,不過更多的是生氣:妹妹的手弄成這個樣子,回去萬一被母親得知了怎麼是好!
「哥哥,忠勇侯府的人都這麼倨傲嗎,一個跟班奴才眼睛都長在頭頂上!」甄鈺撇撇嘴。
甄克善回神搖搖頭笑道:「下人仗勢欺人哪個府上都一樣,世宜兄平日裡我也常見的,他人倒是不錯!」
甄鈺又笑道:「好生奇怪,忠勇侯靠軍功起家,征戰無敵,怎麼這個計家二公子卻不怎麼樣呢!不小心撞了一下差點摔倒!」
甄克善若有所思說道:「世宜兄小時大病一場體質有些弱,倒也常常習武希望繼承父業,不過成效一直不怎麼樣!還說別人呢,看看你的手!走,咱們快去醫館上藥包紮,回去娘知道了,可就糟了!」說著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哥哥放心,我不會告訴娘的!」甄鈺立刻討好的笑了笑,摔一跤誰說一定要在外邊摔?在府裡摔不是一樣摔嗎?
兄妹兩人尋了家醫館,將傷口清洗上藥,甄鈺不肯包紮說是太顯眼,甄克善笑著說無妨,大不了說在園子裡摔了交隨他回南熏館包紮的也能糊弄過去,甄鈺一聽有理便同意了。回府之後甄夫人看見那傷處,心疼得又氣又急,將桂圓、蓮子好好數落了一頓埋怨她們失職不跟著姑娘,甄鈺一再說不要緊甄夫人方才作罷。
瞅了個空,甄鈺將龍鳳鐲子交給錦心,錦心眼眶立刻就紅了,握在手裡細細摩挲著,半響說不出話來。
可是白延曲到底不放心,生怕錦心被人說閒話受委屈,過了幾日居然又托了德高望重的街坊上門,打著商量婚事的旗號,實際上是向甄府眾人表示他娶錦心的決心不會改變。於是甄府上下,包括甄夫人在內,無不感歎錦心有福!這樣的男子,千金難尋!
沈姨娘吃了這兩次虧總算老實多了,一直到四月下旬都沒有再生事端。府裡的人也不敢輕易挑戰甄夫人的權威,日子順流如水,無事可記。
期間宮裡來了一次人,是個中年太監,說是福清公主請甄府二姑娘入宮作伴,被甄夫人以老爺不在府中不便讓女兒出府回絕了。
誰知五月初二時,長公主府上的女管家親自來了,帶著長公主的拜帖,說是長公主亦要入宮,順便帶甄二姑娘隨行。
甄夫人無法拒絕只得答應,交代了甄鈺一番,替她換了衣飾,便讓她隨了長公主府女管家去了。
甄鈺到了長公主府時,公主的車駕已經備好,就等著她了。
一見面長公主便攜了她笑道:「可來了!你娘也太小心了,還怕小公主把你吃了不成!」
甄鈺向公主福了一福微微垂首含笑道:「娘是怕臣女不熟宮中禮儀,衝撞了公主和各位貴人!」
「無須擔心!」長公主笑著攜她上車,輕輕拍了拍她的手歎道:「福清公主是個什麼性子你也見過,她不是那等小心眼愛計較的!好孩子,你是個穩妥的,難得跟公主投緣,便好好陪她玩玩吧!小公主上頭只一個姐姐,還比她大了好幾歲,性子又溫婉嫻靜,姐妹二人也不大在一處玩兒;再有兩個兄長,一個是太子,自是不會陪她,另一個二皇子雖說與她投緣,但畢竟男女有別,還有一個小皇弟還小著呢……」(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