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鈺一路上十分興奮的樣子,東張西望看什麼都新鮮,不停的問甄克善這是什麼、那是什麼、用來做什麼的、為什麼等等,甄克善只得歎氣,一一給她解說。
路上行人看到兩個半大的孩子騎著馬指點風景說笑不斷,無不紛紛投來詫異的目光。
進了城沒多會,甄鈺便嚷著口渴了,要下來喝茶。看甄克善不太為所動又嚷著好累,想要歇一會兒。
甄克善拗不過她,只好扶了她下馬,找了家茶館帶她進去。還不忘數落一句:「你一路上話這樣多,還敢說口渴!」
甄鈺「撲哧」一笑,振振有詞道:「就是話多了,所以才口渴呀!」說完還向甄克善眨了眨眼,逗得甄克善也笑了起來。
街市上十分熱鬧,甄鈺嘴裡的話自然也沒有停下,笑著問哥哥這條街叫什麼?都賣什麼的?附近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又問我們甄府在此處什麼方向?離這兒多遠?皇宮在什麼方向?壽陽太妃府在什麼方向?等等。
甄克善聽她隨口問,自己也順口答,他哪知道甄鈺根本就是存了心思的!從前的甄鈺沒出過門,對上京城中地況自然也不會熟悉。甄鈺一邊自己觀察一邊問一邊暗暗記住。
接下來的路上,甄鈺也沒停過發問。甄克善無奈苦笑道:「你呀,這好奇心也太大了!說了這麼久的話也不覺得累的。我看你回去嘴巴酸不酸!」
二人進了府,經過外院時倒讓外院僕從嚇了一跳,外院各人,有的見過二姑娘,有的卻是沒見過的。沒見過的聽那見過的喚了「二公子、二姑娘好!」也忙垂首立在一旁行禮,還不忘悄悄瞟了甄鈺幾眼,一臉的好奇。不知道為何二公子和二姑娘會一塊兒從外頭進來!
甄克善可沒工夫理會他們,反正他們也不敢隨意開口亂問什麼。
兄妹兩個下了馬,甄克善將手中韁繩隨手朝一個僕役扔了過去,便拉著甄鈺進二門去了。他知道,自己今天是免不了挨一頓罵的了。
果然,甄夫人在正房中已經急得差點團團亂轉。不過,她此時還不知道甄鈺偷偷尾隨白姨娘母子出府的事,還以為她是在府中哪一處玩耍呢,幾乎將丫頭們都派出去找人了。
一見甄鈺叫著「娘」進來,甄夫人頓時放了心。隨即嗔道:「你這孩子,怎麼玩這麼久才回來!」說著又嗔甄克善:「你也是的。不知帶著妹妹到哪一處玩去了,也不知道叫人過來說一聲,讓娘著急了半日!」
甄夫人可沒想到甄鈺會跟著出府去了。
「娘——」甄克善並沒打算瞞著甄夫人。很簡單,因為瞞也瞞不過。甄鈺從大門進來,看見的人可不少,爹一定會知道,事關甄鈺,爹知道了。娘也一定會知道。與其等他們來問,還不如他自己先說。
甄克善正想解釋,甄夫人身子突然一僵。臉色突變,眼睛一眨不眨盯著甄克善道:「不對,你不是送你姨娘和三弟出城去了嗎?鈺兒怎麼會跟你在一起?」再想到自己派去的人怎麼也找不到甄鈺,甄夫人抖了兩抖,厲聲喝道:「克善!」
甄克善無可奈何只得跪下忙道:「娘,您聽我說呀!妹妹,妹妹——」甄克善覺得那樣說出來有點太推卸責任了,話到嘴邊又遲疑起來。
「你,你好大的膽子!」甄夫人氣得聲音發抖。她當然想不到甄鈺膽子那麼大,理所當然的認為是甄克善的錯。
甄鈺忙撲在甄夫人身上解釋道:「娘,娘,不關哥哥的事,不關哥哥的事!是我,是我自己啦!」甄鈺說著便將自己如何偷偷爬進白姨娘的行李車中尾隨而去的事情說了一遍,然後又強調說自己是知道哥哥也去料定不會有危險才這樣大膽的,求甄夫人不要生氣了。
甄夫人如何不氣?反而是氣都不知道從哪兒撒!
再埋怨兒子當然不行,但又不忍心數落女兒,反而還有點擔心女兒在路上有沒有再受著什麼驚嚇了。
「你且起來!別跪著了!」甄夫人歎了口氣,想想又不甘心,到底忍不住將兄妹兩個都數落了一陣,然後問道:「路上回來可受了什麼驚擾不成?有沒有耽擱?」
甄鈺兄妹哪裡敢說茶樓喝茶的事,異口同聲的齊齊搖頭說沒有。
甄夫人無話可說,又訓了幾句「下次注意!再不許如此!」此類的話,便命甄克善回去了。甄克善舒了口氣,瞟了甄鈺一眼,規規矩矩告退。心中卻道:下次?還有下次?饒了我吧!
晚間甄老爺也知曉了此事,本想說兩句甄夫人不小心之類的話,想了想又忍住了。心裡卻是吃了一驚,沒料到甄鈺這麼大膽!況且,堂堂尚書府千金,這麼隨隨便便出門,就算不發生什麼意外,傳出去了名聲也不好聽啊!
於是晚飯後,甄老爺就到了玉玲瓏館。
沈姨娘又驚又喜,美得雙眼冒泡。要知道甄老爺一來政務繁忙,二來他是個很自律的人,尤其這三四年來,極少在姨娘們院子裡過夜的。
「老爺今兒怎麼有空來了?香草,快將上好的鐵觀音給老爺泡上來!再叫廚房多備熱水!」沈姨娘隨即笑著吩咐丫環。
甄老爺擺擺手道:「不用了,隨便倒盞茶便可。我一會兒還得走。」
「老爺?有事要同我說?」沈姨娘怔了怔,臉上的笑意多了幾分勉強,她這才注意到甄老爺的面色不是太好看。雖然不至於陰沉,但絕對不是高興的樣子。
沈姨娘到底捧上了鐵觀音,親自放在甄老爺身邊的小几上,柔聲笑道:「老爺有什麼事但說便是。」
甄老爺嗯了一聲,端起茶碗飲了口又放下了,他抬頭望了望沈姨娘,緩緩說道:「這些年你一個人管家也著實辛苦了些,往後夫人出門的時候會更多,我看,以後管出門的事便讓夫人院裡來管吧,你也輕鬆一些,好好料理好內院的事。」
「老爺……」沈姨娘的聲音有些輕飄飄的發虛,她整個人、她臉上的笑容、她的思想一下子統統都僵住了。她沒想到甄老爺為什麼會毫無預兆的突然跟她說這個事。出門的事都讓甄夫人管?那怎麼能行!那以後她的人出門辦事豈不是都瞞不過甄夫人的耳目了!
「老爺,這些年婢妾可是本本分分的替夫人分憂,為老爺管著這個家,婢妾是不是做錯了什麼讓老爺生氣了?老爺突然間這麼做,讓府中下人們怎麼看婢妾?」沈姨娘心中委屈,聲音也帶著濃濃的鼻音。
甄老爺輕輕拍了拍她的手,搖搖頭道:「你想的太多了,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只是覺得,事情太多,你可能沒那麼大功夫照管的過來。」在甄夫人有意淡化存在感教出管家權之後,沈姨娘這些年確實是盡心盡力的替府中打點,什麼錯處也沒有,甄老爺對她不能說不感激的。
沈姨娘心頭一鬆,哽咽著忙道:「婢妾,婢妾並不覺得照管不過來啊!這幾年不都是這樣過來的?」
「正是因為這幾年你操心太多,所以如今才難免力不從心,」甄老爺仍是堅持道:「這件事,就這麼定了吧!」
「力不從心?老爺這是哪裡的話!是不是夫人說的?夫人她,為什麼要這樣污蔑婢妾!」沈姨娘的聲音尖利而惱怒,一臉的怨憤。自甄老爺一說出讓她分權的話來,她便想到了甄夫人,並且認定了是甄夫人進的讒言。想到這段時間甄老爺和甄夫人之間關係的和緩,沈姨娘的心頭越發添了一根刺。
甄老爺有一剎那的恍神,有些不敢置信的望著沈姨娘。沈姨娘在他面前一直溫柔恭謙,舉止得體合度,總是淺淺的笑著,說話柔聲細語或者梨花帶雨的,從來沒有過用這種怨意橫生的語氣跟他說話!
甄老爺突然覺得眼前人有些陌生。
「不關夫人的事,我來找你說這事,夫人根本還不知道。」甄老爺搖搖頭,一句話將甄夫人摘乾淨:「這是我的意思。」
「老爺,您就這麼護著夫人!」沈姨娘流著淚,又怨憤又傷心泣道:「婢妾到底做錯了什麼,讓夫人在老爺面前說道!若是婢妾做錯了,夫人只管當面教訓婢妾便是,為何要在老爺面前潑婢妾的污水!老爺,您可要將此事查明,還婢妾一個公道啊!」
向來不會主動過問內宅事務的甄老爺莫名其妙的跑過來跟她說要分她的權,如果說這裡頭沒有甄夫人的事,沈姨娘是說什麼也不肯信的!她的淚流的很委屈,也很憤怒,因為她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甄夫人究竟說了什麼能收到這種效果。
「你要我說幾遍?我說了跟夫人無關便是跟夫人無關!」甄老爺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語氣也多了幾分凜然與不耐。他從未想過,一向柔順和婉、善解人意的沈姨娘居然不相信他。他見沈姨娘依然以帕拭淚嚶嚶啜泣情不自禁自心底生出幾許煩躁,冷聲道:「今兒鈺兒偷偷出府一事想必你也知曉了吧?」
沈姨娘一怔,沒想到甄老爺怎麼突然又說到了這事。她點了點頭。她是個管家的人,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她怎麼可能不知道!
「既然你已知曉,那還有什麼要我說的?」甄老爺強壓著不耐道:「二門上的人管事也太不力了,該要人好好的管一管了!」
「這事——老爺怪我?」沈姨娘一怔回過味來,她抬起滿是淚痕的臉,吃驚的瞪著甄老爺,怒火不可抑制的從心底一竄老高。(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