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王媽媽你又怎麼知道這樣清楚?爹爹,是真的嗎?」甄鈺笑著望著甄老爺。王媽媽是內奼女僕,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外邊的事她當然不會知曉這樣清楚,如果她知曉,那麼原因只有一個——是甄夫人告訴她的!
甄老爺一愣,咳了一下勉強點點頭笑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其實說起來這種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禁也是禁不掉,只是不鬧得過分,也就罷了!」王媽媽的語氣那麼驕傲自豪,可見當年甄夫人同她說時又是何等的以夫為榮。由今撫昔,甄老爺怎麼能不萬般感慨!
甄鈺見他情緒突然就低落了下去,便很識趣的沒有再糾纏這事,而是笑著說起了別的,甄老爺不忍拂了女兒的好意,便也笑著同她說。
屋裡正熱鬧,小丫頭子打起簾子,道是沈姨娘來了!
說話間,沈姨娘已經笑吟吟的一低頭進來來,今日她穿的是藍紫縷金花草紋樣水紅鑲邊亮色緞面對襟褙子,配著紫紅長裙,挽著油光水滑的八寶鬢,鬢角簪著翡色嵌珠簪花,窄腰身,削肩膀,看起來乾淨利落又明艷照人。
沈姨娘眼睛向室內一溜,像是很意外在這兒碰到甄老爺似的,微顯詫異挑了挑眉,上前福身微笑道:「老爺也在這兒!」隨即向甄夫人問了好行禮,又向甄鈺笑道:「二姑娘可大好了?今兒氣色倒是不錯呢,精神也好,在外頭屋子裡便聽到姑娘的笑聲了!」
甄老爺輕輕點了點頭,甄夫人淡淡應了聲「你有心了!」眼角瞟了瞟甄老爺,向沈姨娘淡淡道:「可是有什麼事?」
甄鈺心裡暗暗好笑,沈姨娘這是急得沒招了,甄老爺在這兒呆的時間稍長一點,她是必然找各種理由借口進來問候探究一番的,甄鈺含笑閒閒靠坐在炕上,且看她這次又是什麼借口。
「是這樣的,」沈姨娘含笑道:「早該做老爺夫人並各院冬季衣裳了,偏府上事多婢妾一時竟是忘了,今兒特意來討夫人示下——」
甄夫人聽罷就笑了,和氣道:「這是多大的事,依照往年的舊例便是了!得了空叫綢緞莊的人拿了料子進來量身,各院選選料子顏色款式也就罷了!」
「是!」沈姨娘陪笑應了一聲,聲音很平淡,這是她早就料到的結果,甄夫人除了這麼說,還能怎麼說呢?只不過她有點奇怪的是甄夫人的臉色,看起來很愉悅的樣子,跟她說話語氣那麼和氣,似乎還隱隱帶了點笑意,完全不是從前那副拉長著臉愛搭理不搭理的樣!
可要說起來,甄夫人對她愛理不理,她反而覺得心裡痛快、舒服,因為那才是正常的反應;可是甄夫人神氣一愉悅,她就不那麼愉悅了,尤其想起剛才老遠就聽到甄鈺咯咯的笑聲和甄老爺時不時爽朗的大笑聲,她就更加不愉悅了!
「還有什麼事嗎?」甄夫人見她只是發怔,便詫異的追問了一句。
「沒、沒有了!」沈姨娘猛然回神,忙道:「那,婢妾仍是讓瑞盛祥的人明兒午飯後過來?」
「嗯!」甄夫人點點頭不再言語。
「等一等,」甄老爺卻突然出聲,望了望甄鈺,向甄夫人道:「今年冬天冷,鈺兒身體又才剛剛恢復,多給做兩套吧!我那裡正好有兩張白狐皮、兩張紫貂皮,原想著要給鈺兒的事多又忘了,等會叫人送過來,明兒一併交給人做吧!」
「老爺的話可記住了?」甄夫人點點頭,打蛇隨棍向沈姨娘囑咐,正室的威嚴與架勢展露無遺。
「是,婢妾記住了。」沈姨娘氣得胸膈一陣一陣的發堵發悶。她這可真是出門沒看皇歷,怎麼偏偏勾起這事來!沈姨娘心下忍不住不平,甄鈺是女兒,甄敏、甄馨就不是女兒嗎?憑什麼只給她多做?還用那麼珍貴的皮子!
「爹真好,謝謝爹!」甄鈺笑得一臉燦爛,又道:「不過,紫貂顏色女兒用著不太適合,不如給娘用吧,好不好?」
沈姨娘聽到這話臉色都要綠了,只覺一股血氣直衝頭頂:這死丫頭,可真會蹬鼻子上臉!
甄老爺卻是想了想,點點頭道:「好,就依鈺兒吧!」
甄夫人嘴動了動,像是想說什麼,終究也沒說。
「婢妾都記住了,」沈姨娘笑得一臉的燦爛與坦然自若,輕輕福了福身:「婢妾先去忙了!」
「去吧!」甄夫人自然不會留她。
沈姨娘幾乎是逃著出了正院大門,被門外的風一吹,心頭的妒火似乎減了減,她深深吸了口氣,忍不住回頭,盯著那鑲嵌著碩大的獸首銅環的大門,恨恨的跺了跺腳。
在屋裡抄經書的甄敏聽說又可以做新衣裳了,喜孜孜的眼睛一亮,盤算著要什麼款式、什麼料子、什麼花色,興致勃勃的跟沈姨娘討主意。若是往常,沈姨娘也是很有興趣的,女人嘛,誰不愛漂亮衣裳呢?且是不要錢的高檔衣裳?
可是今天沈姨娘卻是興致缺缺,十分的沒好氣,甄敏很驚訝的問所為何故?一聽說甄鈺不但可以多做兩套,還得了甄老爺給的珍貴白狐皮,委屈得眼眶都紅了,拉扯著沈姨娘的胳膊跺腳不幹!
「憑什麼!」同樣都是甄家的女兒,憑什麼甄鈺可以享受特殊待遇?甄敏大叫跳起身來,差點把抄好的經書都推到了地上。
「你嚷什麼!」沈姨娘自己也憋了一肚子氣哪裡看得上甄敏這樣子?一向來都是她們母女佔盡了上風,背地裡說起甄夫人和甄鈺來總是幸災樂禍的戲笑取笑,今日吃了這一個暗虧,且事甄老爺親自說出口的,叫她們如何嚥得下這口氣?
「憑什麼?」沈姨娘冷笑:「當然是憑你推的人家那一把呀!」
「這件事過去這麼久了,我也受罰了,她也醒了沒事了,幹嘛你們還揪著不放?」甄敏心煩意亂氣極,索性嚷道:「要不然,讓她也來推我一把好了!還了她大家乾淨!」
「我說的不是這個,」沈姨娘冷冰冰道:「她的運氣實在太好,磕了那一下子,不但沒有任何損傷,腦子倒比從前好使了!哼,伶牙俐齒,我倒是小瞧了她!」
甄敏一呆,猛然想起吃飯那天晚上甄鈺對待自己的情形,心底的怒火不由「唰」的一下冒上來,跺腳恨聲道:「她當時怎麼不死!」
「哼!」沈姨娘恨鐵不成鋼的盯了她一眼,咬牙道:「我早就告誡過你,不要在那些個雞毛蒜皮的小事上跟她計較不清,你哪一回是聽我的話的?爭那些小事有什麼用!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沈姨娘話外竟有責怪女兒下手太輕沒有一擊而中要了甄鈺的命一樣!
甄敏呆了一呆,氣呼呼道:「我不管,她有的,我也要有!我不能讓下人們笑話我!」一向來都是她佔上風,突然之間落在了下風,在下人們面前,叫她怎麼抬得起頭?光是想想,甄敏都覺得簡直沒臉見人了!
「就你這個樣,還有一點兒大家閨秀的樣子嗎!」沈姨娘狠狠瞪了甄敏一眼,滿心的著惱。她的心裡不由暗暗歎氣,到底是沒吃過苦頭、嬌生慣養的大小姐,道行還淺得很吶!這就覺得沒臉見人了?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