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住了，閉上眼睛，淺笑著點了點頭。
快要晚上的時候，縹無拿來了衣服讓我試，那大紅的顏色，是喜服。
喜服的顏色刺得我眼痛，可我還是將它穿在了身上。一滴淚順著帶珠花的時候一併抹掉了。
施施然的在縹無面前轉了一個圈，縹無怔住了，看著我的眼神又深又遠，像煙雨濛濛的夢裡江南，有種山長水闊的感覺。
喜服裁剪得很好，是用上好的真絲織成的，貼身垂地不顯臃腫，配上收腰的設計，以及少量點綴的小花，再加上一條長披帛，就形成了縹無眼中驚艷的神色。
我笑了笑，道：「衣服很漂亮，花了不少心思吧！」
縹無笑了笑，沒有說話，眼神卻愈加迷離了，我能看出來他有些心不在焉。
想必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吧！我道：「喜服雖然漂亮，可我這個妝容卻實在不行，縹無，我的胭脂用完了，你去幫我買一盒回來吧！」
縹無愣了愣，道：「可是……」
他的眼中透露著擔憂，我笑道：「我們明天就要成親了，我想漂漂亮亮的嫁給你，你就去幫我買嘛！不會有事的。」
縹無看了看外面，天又黑了。
他突然道：「那你等我，我很快回來。」
「嗯！」我點了點頭。
縹無彎下了腰吻了吻我，道：「那我走了。」
送縹無下了樓，目送著縹無走進了杏花林裡，他剛走，我四周的杏花樹便快速的移動了起來，層層疊疊的將我們住的小屋掩映起來，原來這裡有縹無布下的陣法。怪不得從未有人踏足過這裡。除了那天晚上。而縹無，恐怕正是要去見那天晚上的那個人吧。
我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
抬頭看著天，繁星如雨，夜涼如水，今夜的月色真好
我轉身欲回房間，可胃中卻一陣難受，泛起了噁心，忍不住彎腰幹嘔了起來。最近好像老是想吐。
我搖了搖頭，身上已沒有了什麼力氣，只想好好回房間休息一下。
關上房門的時候，好像又有一陣風刮了起來。
我轉身正要朝床那邊走去的時候，突然驚覺，房間裡好像多了一陣呼吸，一陣壓抑著的呼吸，還有一股烈酒的味道。
我的心咯登一聲。就在這時，有強烈的風朝我撲了過來，我嚇得尖叫了一聲，腰間已被一股大得出奇的力量摟住，那力量帶著我轉了一個圈，我便被緊緊的禁錮在了一個懷裡。
看清楚了那個人後，我的眸子一陣擴張，再也說不出任何的話來。
有聲音在我的耳邊響起，那是多麼恐怖的夢魘。
「我終於找到你了，今生今世，你永遠別想擺脫我！」
那聲音像冰涼的湖水將我淹沒，我沉溺了進去，後頸一痛，我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睜開眼睛的那一刻，我隔著頭頂那垂下來的白色的紗帳看見了漫天的星火。
燦爛的星光，太過黑暗的夜晚，其中孕育了多少需要去嚮往的美夢呢？
世間的路走了一段又一段，我們相約一起要走的路早就已經分道揚鑣了不是嗎？南轅北轍，我們跨進了一條永遠難以逾越的鴻溝裡，偶爾遙遙相望，終不過是自尋煩惱。
我從床上坐了起來，便看見了他正坐在床邊看著我。
周圍有水光粼粼跳躍，水中寒月如雪。我環顧四周，才發現我現在正在一個湖心小島上面，小島上種滿了開得正艷的花，我現在躺著的這張床正是在百花叢中。
我看著他的時候，他也在看在我，他真的瘦了很多，瘦到讓人心疼的地步，我覺得我真的快認不出他來了。有多久，我沒有這樣靜靜的看著他，如此認真的看他呢？
那雙眼睛還是當年的嗎？為什麼它已變得不再深沉神秘，竟滿滿全是一種我所能體會到的不能用言語表達出來的淒涼。
我收回了目光，道：「何必呢？」
他淒然一笑，道：「那你認為呢？」
我搖了搖頭，伸手摘下床邊上的一朵花，道：「真美的花呀，它叫什麼名字？」
惜惟愣愣的看著我手中的花，道：「惜緣。」
我伸出另外一隻手仔細的摩挲那柔弱的花瓣，抬眸看著他，問道：「何為惜緣？」
他的視線直勾勾的落在了我的臉上，道：「珍惜緣分。」
「珍惜緣分」我苦笑了起來，抬頭看著天空，喃喃道：「是啊，珍惜緣分。可是，那花落了，還有什麼緣分好珍惜，不如……」我頓了頓，埋頭一片片小心的摘下花瓣，攤在手中，看著風過的時候，花瓣一片片的被風捲走，沉聲道：「不如就等待風的到來，既然花在此處的緣分已經盡了，就讓它隨著風走吧，讓風帶著它去結另一段塵緣。」
惜惟忽然一把抓住了我的手，一眨不眨的看著我，腮邊青灰色的鬍渣讓他看起來是那樣的落魄，這還是那個不可一世，曠世經緯的蕭惜惟嗎？
「可花不是人，它沒有思想。你怎麼就知道它願意離開這裡呢，你又怎麼知道，花被風帶走了會有幸福呢？」
我道：「花殘了，滿地成殤，它一定不希望躺在冰涼的泥土上，看著已經光禿禿的花枝追憶自己以往光輝燦爛的時光，那樣會比離開這裡更讓它悲傷。況且，花落了，還會再結新的花苞，早晚也會有新的花去取代原本屬於她的位置，如此那樣，還有什麼留下來的意義呢，不如解脫了自己，也成全了別人。」
惜惟呆呆的看著我，拳頭在慢慢的握緊，他道：「你為什麼還是不明白我對你的心意？你到底希望我怎麼做，你說呀。汐兒，我知道，你在恨我，恨我對你做了那麼多的錯事。可是，我只是想愛你，我只是希望你能留在我的身邊，不管用什麼方法。我害怕，你又離開我，汐兒，我一直在想，我能承受多少次失去你呢？我現在才發現，我已經承受不了了，一次也承受不了。」
淚水不知不覺的流了出來，胸口有悲愴的痛楚，我轉過了頭不再看他，勉強笑道：「惜惟，現在說什麼都沒有意義了。我……我已決心要嫁給縹無，我們快成親了。他是你的師兄，以後我就是你的嫂子了。如果你願意，你可以叫我一聲，如果不願意也沒有關係，我們很快就會離開這裡。」
惜惟笑了起來，驚心動魄的笑聲。
他道：「你以為，你還能嫁給他嗎？你以為我還會讓他再找到你嗎？這輩子，除了在我的身邊，你哪裡都別想去了。靈歌兩年前告訴，我終有一天會後悔的，我真的後悔了，當時不應該放棄你。汐兒，兩年前你把一切都給了我，你整個人都是我的，你還想到哪裡去呢？」
我忍住了那掉個不停的眼淚，胸口卻連吸口氣都覺得疼，我伸手緊緊的扯著胸口的衣襟，道：「惜惟，清醒吧！我和你已經不可能了。我記得我曾和你說過，我愛的男人必須一心一意的對我。我不是沒有想過要回來找你，相反，我能活下來，全是憑著我對你的想念支撐著我。我以為，你對我會像我對你一樣，我以為，終有一天你會知道我所做的一切全是為了你。可是，我想錯了，我來找你的那一天，我站在軍營外面，我對他們講，我是惜王的朋友，我姓凌。可是，他們攔著我不讓我進去，他們跟我說，惜王最討厭姓凌的人。你討厭我啊，那天正是你娶親的日子，我還能說什麼呢？你讓我明白到，不管多真，多堅固，多唯美的愛情終逃不過死亡的陰影，權力地位的誘惑。你可以為了你的霸業，隨隨便便的去殺一個根本對你產生不了影響的人，當時縹無要殺我的時候，我就一直在想，我是為了什麼呢，我的愛究竟有什麼用，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影響到了你的江山，那你是不是會毫不猶豫的親手殺了我。惜惟，其實我一直明白的，對你而言什麼才是最重要的。只是以前我太愛你了，所以我可以什麼都不在乎。可是現在我已經輸不起了，我愛不起你。縹無可以給我我想要的生活，但是你呢？你能給我什麼？」
「好……」惜惟艱難的點了點頭，忽然一把抓住了我的手，他的眼中燃起了火焰，那樣瘋狂且不顧一切。他將我直接從床上抓了起來，拉著我就走：「既然你這麼以為，那我帶你走，我們馬上離開這裡。」
「你幹什麼？你瘋了！」我一驚，連忙用力的甩開他，很肯定的看著他，搖了搖頭：「已經太晚了，我是不會跟你走的。」
「我給你！」惜惟猛的轉過身來，扶著我的雙肩，厲聲道：「你要什麼我都給你！你要我不做雲隱的王，我就不做；你讓我不去爭江山，我就不去爭；你要我跟你浪跡天涯，我就和你浪跡天涯；你要我和你一起歸隱山林，我們就歸隱山林。你要的一切一切，我都給你。」
我被嚇傻了，怔怔的看著一臉決然斷然的他，眼淚不由自主的又湧上了眼眶。縹無的臉浮現在了我的面前，我是不能再辜負他的，我已經辜負不起任何的人了。
我逃避似的轉過身，道：「來不及了……已經回不去了。惜惟，我們過去了就是過去了，就當我們玩了一場愛情遊戲，遊戲結束了，我們就不應該再留戀，就讓我們各自回到屬於我們自己的生活，好嗎？對不起……」
「不要跟我說對不起……」他粗暴的打斷我的話，道：「玩？愛情遊戲？那你現在怎麼不玩了？我讓你玩我，我讓你玩我一輩子，我們玩一輩子，我們玩生生世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