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發現我已越來越喜歡聽到木魚的聲音,因為它的聲音會讓我每次都有超然物外的感覺。我可以完全沒有思想,靜靜的享受那種腦中一片空白的滋味。
也就是在我神遊物外,渾然忘我的時候,忽然有人站在了我的身後。一段時間的江湖讓我很快便感覺到了身後有人,我幽幽的睜開了眼睛,回頭望去,原來時縹無,我看著他笑道:「原來是你呀!」
「恩」縹無點了點頭,將我從蒲團上拉了起來,問道:「你這幾天你感覺怎麼樣?」
他的面容有些憔悴,也有些心不在焉,我擰了擰眉頭,不由得出聲問道:「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縹無笑著搖了搖頭,道:「我沒事,你呢?」
我笑道:「我也沒事。」
縹無突然沒有說話了,我自己也並無什麼話要對他說。氣氛便沉默了下來,好一會兒,他才出聲打破沉默,道:「你為什麼不問我為什麼會將你送來這裡,我是怎麼將你送來這裡的。」
我抬頭衝他微微一笑,道:「你想告訴我自然會說,你若不想告訴我,我問了又有什麼用呢?」
縹無道:「那你不想知道嗎?」
我搖了搖頭,道:「知道或者不知道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知道你帶我來這裡是為了我好,既然是為了我好,我又何必多此一問。」
聽我這樣說,縹無的臉上露出了欣慰的表情:「你若這樣想,我便放心了。」
我看著那佛像,道:「縹無,其實我還很感謝你將我送來了這裡。這裡很好,很安靜清明。在這裡,我可以忘記以往的恩恩怨怨,忘記以前那些不快樂的事。所以,我想一直留在這裡,以後你不要來找我了好嗎?讓我乾乾淨淨的忘了過去吧!」
我話音剛落,縹無就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他一眨不眨的看著我,道:「凌汐池,你想出家嗎?你以為我送你到這裡來是為了什麼,不是為了要你出家的,我只是不希望他找到你你知道嗎?」
從未見過縹無如此激動,我怔了怔,道:「不管你送我到這裡來是為了什麼,但是縹無,我已經決定留在這裡了,你不要逼我好嗎?」
「你……凌汐池,你一天不折磨人你過意不去是不是,你不把人折磨死你心裡就不痛快是不是?你就那麼喜歡折磨人嗎?」
我看著他盛怒的表情,不明白我究竟是哪裡惹到他了,他這番疾言厲色是為哪般?
只是,我早已不是以往的火爆脾氣,對於他們,我也早已無話可說,但有些話又不得不說,我歎了一口氣道:「如果你認為我是在折磨你,那就算是吧!既然你那麼生氣,那麼不喜歡別人折磨你,那你又何必呆在這裡自找氣受呢?你大可以不必理會我。縹無,我很感激你將我送來了這裡,我很感激你給了我這樣一個還可以安定下來的機會,可是,我已經不是以前的凌汐池了。我跟你們的過往早就隨著時光煙消雲散,我現在已經不認識你們了。也請你們放過我吧,算我求你了好嗎?」
縹無被我氣得說不出話來,他還是以前的那個樣子,生氣的時候總是一副理直氣壯的摸樣,我聽見了他拳頭捏得咯咯作響的聲音,看著他時就更加的疑惑了。
他眼中的惱怒神色更甚,顫抖的抓住了我的雙肩,道:「你非要說這種混賬話嗎?」
我嚇了一跳,不明白自己的話哪裡混賬了。
心跳得急促起來,縹無埋下頭看著我,那樣的眼神讓我感到錯愕,連忙往後退了退,道:「縹無,你不要這樣。」
「怎樣?」縹無朝前走了一步。
我亦退後了一步,縹無看著我笑得痞痞的,道:「凌汐池,我只是將我暫時安置在這裡。但你不要以為,我會這麼便宜你讓你從此遁入空門,我們的事情,還沒完。」
我不知道我和他之間還有什麼事情,但他的這番話讓一些潛藏在內心深處的因子重新萌生,我抬頭看著他,道:「縹無,我知道此刻動手我絕不是你的敵手,但是若是你認為這樣就可以強迫我做一些我不想做的事情的話,哪怕我現在連一把劍都拿不起,但一樣有辦法讓你付出代價。」
縹無聽了我的話以後非但不生氣,反而笑了起來,道:「我看得不錯,你武功雖廢了,性子卻還是那樣的要強。你這麼強的性子,不適合做菩薩的,還是乖乖的跟我走吧!」
我搖了搖頭。
縹無的手舉了起來,道:「你該知道,不管我現在想做什麼,你都沒有辦法阻止。你是打算自己乖乖的跟我走,還是打算我把你打暈了,扛你走?」
我冷冷的看著他,道:「如果我說我不走呢?」
腰間忽然一緊,人已騰空,帶我反應過來時,已像一個麻袋似的被縹無扛在了肩上。
我駭然尖叫一聲,手腳並用的朝著縹無拳打腳踢:「你放我下來,我自己走,放我下來!」
「太晚了!」縹無哈哈的笑了起來,道:「我給你決定的時間已經過了,現在輪到我決定怎樣帶你走。」
我快被氣死了。怒道:「縹無,我警告你,你快點放開我。你這個流氓,這個混蛋,你再不放開我的話,我喊人了。」
我的威脅對縹無並不起作用,他只是和著笑說了一句:「好吧,你喊,我看誰敢管我。」
「你……」我又氣又怒,心知跟縹無鬥嘴只有自討苦吃的份,便乖乖的閉上了嘴不說話了。
縹無扛著我走進了一片杏花林中,杏花深處有一幢精舍,這裡好像是縹無的地盤,因為縹無扛著我毫不客氣的走上了這座屋子的二樓。將我帶進了一間屋子後,他才將我放了下來。
我對他強行將我帶到這裡的行為氣得不得了,故意扭開頭不看他。
好在縹無並不在乎我的態度,對我道:「這裡是落雪小築,以後你就住在這裡。」
我毫不客氣的回答:「我憑什麼聽你的。」
縹無像是吃定了我,臉不紅氣不喘道:「因為你現在打不過我,所以你必須聽我的。」
我定定的看著他,一字一句道:「我不要住在這裡。」
說罷,我轉身就要離開。
縹無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像是輕輕的歎息了一聲,道:「汐池,你不想他找到你吧!」
一句話,縹無成功的戳中了我的死穴,我回頭看著他。
縹無繼續道:「你以為我是怎樣將你從軍營中帶出來的。汐池,你到底有沒有想過,以如今楓對你的態度,你認為我是光明正大的將你從軍營裡帶出來的嗎?」
我胸口一悶,想笑,卻笑不出來,手腳卻開始麻痺。我道:「是啊,他那麼恨我,又怎麼會輕易放過我?」
「你以為他是恨你?」縹無挑眉看著我。
我沒有回答他,埋下頭不說話。
縹無看了我半晌,搖頭歎氣,道:「我若是他,我也恨你。」
胸口好悶好悶,悶得我不知所措,縹無忽又道:「他恨你,是因為他恨自己,因為看著你,他便看到了無能為力的自己。汐池,你難道還不知道嗎?你的命便是他的命,如今我將你帶走了,你認為他會怎麼做?」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縹無自顧自的答道:「他自然是要找我拚命的。但是,若是我不帶你走,終有一天,他對你的愛,會毀了你,也毀了他自己。」
我聽不懂縹無在說什麼,抬頭望著天道:「我和他已經不可能了。」
我的話很輕,輕得就像一縷煙,繚繞進了風裡便沒有蹤跡。像是在告訴他,更多的卻像是在提醒我自己。
我和他,本是極近的,現在卻走得極遠,就像著飄入風中的話,找不到了。
我不後悔我曾經那樣的愛過他,可是他給我的痛卻是這人間最深刻的痛,我們已走得太遠,回不來了。不如就此一刀兩斷,百年陌路吧。
胸口像是有螞蟻在咬,腦海中像是起霧了。我道:「你待他真好。」
我知道,縹無是不希望我再留在他的身邊,任何人都不希望。
縹無不置可否,眼神卻重逾千斤:「我當他是我的親弟弟。」
我回身背對著他,勉強的笑了起來:「那你卻將你親弟弟的女人帶到了這裡?」
縹無伸手搭在了我的肩上,道:「汐池,我也關心你。但是你應該比我清楚,你們兩個已經不能在一起了。他已經走到了現在這一步,我不可能看著他的成功付之一炬,他應該做一個真正的強者。而你,和他在一起,已不會在開心。你不是以前的凌汐池,他也不是以前的蕭惜惟了。」
我笑了笑,走到了窗邊,喃喃道:「春日游,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好一個縱被無情棄,不能羞。可是我卻越來越搞不清楚,到底是我拋棄了惜惟,還是惜惟拋棄了我,亦或是,我們都沒有拋棄彼此,而是命運拋棄了我們。我沒有勇氣再向命運抗爭了,我決定認輸。
「起風了。」縹無在我身後漫不經心的吐出了一句,我看著那隨著風簌簌搖擺的花姿,道:「要下雨了。」
那晚,果然下起了雨;那晚,我喝了縹無給我的一碗藥,睡得特別的香甜。有瀟瀟的雨聲,伴我入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