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羿軒找到了一戶在山中居住的獵戶,並花錢僱傭獵戶的老婆充當了我的喜娘。那喜娘收到了一大筆的銀子,自是歡喜的很,知道我這做新娘子連喜服都沒有,便獻寶似的拿出了自己當年嫁人時所穿的衣服,並且自告奮勇的要為我梳妝打扮。
紅燭搖曳,喜袍加身。我的心情隨著那跳躍的燭光不停的明明滅滅,我幻想著惜惟可以馬上醒過來帶著離開,我幻想著縹無,靈歌,魂舞,音魄甚至琴漓陌會出現,將我和惜惟救走。然而,我也清楚的知道,這僅僅只是幻想而已,想想便也罷了。
喜娘將一朵紅花插在了我的鬢上,我看見了鏡中的自己,慘白的容顏,黯淡的雙眼,一朵紅花紅得肆意妖嬈,有一種枯敗的殘酷美麗。我的心也隨著那快要凋謝的花兒,跌落在寸草不生,荒蕪而又貧瘠的深谷裡。那裡,沒有人走得進來,有的只是無聲的氣息,等待著死亡的陰影。
經由喜娘攙扶而出,在一個沒有歡聲,沒有笑語,沒有賓客,沒有祝福,沒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甚至沒有主婚人,只有唯一的一個證婚人——惜惟的簡易婚禮中,我完成了我人生第一次婚姻的交拜儀式。伴隨這一聲高昂的「送入洞房」,我的淚隔著喜帕劃過臉頰,滴落在我的手背上,如一顆支離破碎的心。
我們的洞房,是那對獵人夫婦的臥房。簡陋,樸素,但卻異常整潔。或許是恩愛多年的緣故,這房間即使小得可憐,但卻讓人感覺到溫馨和最為平常的幸福。可是這樣幸福溫馨的地方卻作為了我和冰羿軒的新房,卻是最為諷刺的。我們兩人都很明白,我們的結合是不會有幸福的。
蓋在頭上的喜帕被小心的揭開,那一刻,我在冰羿軒的眼中看到了一閃而過的欣喜和滿足。我便不再看他,扭開了頭。冰羿軒突然一把扣住我的下巴,逼迫著我看著他,這一刻,他的眼神又一次變得殘酷和抱復,甚至還有些許猙獰的得意:「此刻是我們結為夫婦的好時刻,你為什麼連看都不看你夫君一眼。」
我直視著他,笑道:「既然我們已結為夫妻,你什麼時候放了惜惟?」冰羿軒的眼神驟然一緊,扣住我下巴的手越發的用力,我微微的皺了皺眉頭,真的很痛。
「剛成親就想著別的男人,我還在你面前呢。凌汐池,你何時變得這樣水性楊花。」
我知道冰羿軒有意侮辱我,卻仍舊將自己的臉伸出去讓他打:「這樣就受不了了,以後我想著別的男人的時刻可要比現在多得多了。」
「是嗎?」冰羿軒鬆開了我的下巴,轉過身去默了好一會兒,轉過身時已是我熟悉的冰涼嘲諷的微笑:「你盼著我放了他是不是,你可別忘了,我們還有最後一件事沒有做。等我們真正做了夫妻,我便放了他。你可要加油了,若是你能將我服侍得舒舒服服的話,我保證明天就放了他。」
我看著他,那輕佻的言語,那樣冰冷的神情,完全不似同一個人。一種從未有過的悲哀湧上心頭,這一次卻是真真正正的為了他。冰羿軒,難道仇恨真的有那麼強烈嗎?強烈到你讓你可以變成另外一個人?你何苦故意如此,難道這樣用言語來激我,侮辱我,你真的會開心嗎?這番話,你真的是這樣想的嗎?
許是被我看穿了心事,冰羿軒有些慌亂的避開了我的視線。由此看來,能說得出這番話,是冰羿軒自己也不能相信的。我歎了一口氣,伸手解開了自己的衣服。
當將自己全身**的呈現在他的面前時,我果然在冰羿軒的眼中看到了憤怒和受傷。他站了起來,指著我道:「你,你,你……」
我避開他的視線,平靜的垂下頭:「你想要的不就是這樣嗎?此刻為何又會這種表現。」
冰羿軒忽然抬手左右使勁刮了自己兩個耳光。然後,他一把將我推倒在床上,狂烈的吻如狂風暴雨一般朝我襲來。我腦中一陣陣的轟鳴,聽天由命的閉上了眼睛。
我等了很久很久,像是忍受了一個世紀般漫長的煎熬,可冰羿軒卻並沒有更深一步的動作,甚至趴在我的身上一動不動。我緩緩的睜開眼睛,便看見了冰羿軒的瞳孔裡倒映著我身上一道接一道的傷口,他的眼中是真真切切的疼惜。冰羿軒就那樣久久的看著,忽然從我身上爬了起來,轉身走了出去。
我將被子堆在了自己的身上,整張臉都埋進了膝蓋裡,蜷縮成最原始的姿態。不一會兒,冰羿軒進來了,他不由分說的扯開了被子,霸道的將我拉得靠向了他,卻異常小心的抖開了他手中的一個小罐子,將裡面裝著的藥粉抖在了我的傷口上。
他替我上藥的時候異常的仔細和小心,沒有遺漏下任何一道傷痕。直到將我全身的傷口都塗上了藥粉,冰羿軒又將一件乾淨的衣服替我換上,將我緊緊的摟在了懷裡,久久未發一言,可是我仍能感覺到他微微顫抖的身體,這不經意的洩露了他內心中的恐慌。
我也一言不發的靠在他的懷裡。我不是沒有感覺到痛,可是太過的疼痛已經讓我麻木,哪怕現在時再給我一刀,我也分不清那種時時刻刻抖在糾纏我的感覺是不是叫做痛了,只有自己在意識時常不太清晰的時候,我才能隱隱約約的知道原來我還是痛著的,一直都疼痛著。
意識又變得不太清晰了,看東西也不怎麼清楚。我想我是累了,想不動太多,便閉上了眼睛想讓自己休息一會兒。
一隻手掌抵住了我的背心,背心頓時變得熱乎乎的。我彷彿聽見冰羿軒在對我說話,他好像在說:你一定不能死的。
放心,在沒有看到惜惟安全的離開的時候,我是不會死的。
也許過了一會兒,許過了很長的時間。我被一陣疼痛逼得睜開了眼睛,一陣慘紅的光線投入我的視線,我看了好一會兒才看清楚,那是一對紅燭,紅燭的淚已流得太多,快要流完了。
我看著窗外,天還是黑的,又看著那紅燭,明明滅滅的,燈火跳得人眼睛花。心中只盼著它快點燃完,便突然想到了一句話:蠟炬成灰淚始干。那若人呢?心如死灰後,淚為何不幹?
我再也睡不著了,渾渾噩噩的不知道過了多久。腦海中一遍一遍的回憶著過去的時光,包括我第一次來到這裡,第一次遇見冰羿軒,第一次遇見寒驀憂,第一次遇見惜惟,第一次……想著這許多許多。我想,是不是我真的快死了,不然為何會突然想起這麼多的往事呢?那些往事為何又會那麼的清晰,包括很多我以為我已經忘記了的事情。
天緩慢的卻又很快的亮了,就像人生,一輩子那麼長,可真的站在了生命的最後,卻又覺得人生僅僅只是一晃眼,一眨眼而已。
我從冰羿軒的懷中悄悄的爬了起來,推開門的那一剎那,我的淚就那麼流了出來。天亮了,風輕輕的,沒有了往日那般的嚴寒,幾隻獵戶家養的雞在門前覓食,茅房處還能聽見獵戶的妻子餵豬的聲音,一切一切,世俗且真實,它們都在提醒我,新的一天來了,我在這世上又多了另外一個新的身份,那就是冰羿軒的——妻子。
憑著記憶來到了一間柴房,短短的幾步路下來,已是累得我氣喘吁吁。我用力的喘了幾口氣,覺得自己好些了,這才伸手推開了虛掩的柴扉。一進去,我便看見了斜倚著一堆柴禾上的惜惟。即使是在這樣的環境裡,他看起來還是那樣的尊貴出塵。那是惜惟,我的惜惟。
我抬起腳步,一步一步的走近他,他的面色終於不再那麼蒼白了,看起來比昨日要多了一絲血色。他的傷看來也好像沒有那麼重了,呼吸也已經變得均勻。
只是,你夢見了什麼嗎?為何眉頭皺得這樣緊。
我再也忍不住了,撲通一聲跪在了他的面前,伸手撫上了他皺得緊緊的眉頭。你為什麼還是不願意醒過來呢?你知不知道,我們如此的盡心盡力,卻還是躲不過命運的捉弄。惜惟,求求你醒過來再看看我好不好。
止不住一陣接一陣的辛酸,我整個人都撲在了他的身上,放聲大哭了起來。一輩子的眼淚像是要在這一刻流乾,一發不可收拾,連我自己也控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