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我這麼說,那人迷茫的看著天空,天空中還殘留著幾片飛舞的白色花瓣,那人的視線追隨著那些花瓣,彷彿失了靈魂一般,眼中的狂熱慢慢退去,取而代之的卻是一片淒然:「那這麼說來,你是她的師妹了。」師妹?我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如此說來,他剛才口中的夜心真的是我的師姐燕夜心,寒戰天的燕妃娘娘?寒戰天的燕妃是面前這位武功高強的男人的愛人,是寒戰天橫刀奪愛嗎?可是我看得出來,師姐壓根就不喜歡寒戰天,那她為什麼會答應嫁給寒戰天,她又怎麼會一直躲在深宮裡不肯出來,難道她就是要躲面前的這個人嗎?師姐到底跟他發生過什麼?
一串串的疑問忍不住從我的腦海裡冒了出來,我忍不住就問:「喂,你說的是我的師姐燕夜心嗎?你跟她有什麼關係?」那人的嘴角裂開一絲苦笑:「燕夜心,燕夜心,對啊,就是她。我跟她的關係,我跟她沒有關係了。」沒有關係才是最斬不斷的關係,我朝他走進了兩步,仍沒有放鬆對他的戒備,繼續問道:「那你又是誰?」
那人扭過頭來看著我,道:「我是誰?對啊,我是誰呢?我也想知道我是誰?我是誰已經不重要了。」他的話讓我無言以對,竟說出一句比廢話還廢話的話出來:「那麼,你在這裡種了那麼多的梔子花是為了她嗎?你在這裡呆了多久了。」
半空中已經沒有飄零的梔子花了,可那人的視線仍然落在半空中,眸子散亂沒有焦點,靈魂已經不知飄到了何方,口中卻仍還是在回答我的話:「是啊,二十年的等待換來的除了這滿山的花,竟沒有半分的意義。」我愣了愣,突然想起來,這人說師姐喜歡的是梔子花,可在皇宮裡,師姐的院子裡明明種的全是菊花呀。
想到這裡,我靈機一動,連忙問道:「哎,你是不是很喜歡菊花啊!」那人終於回過神來看著我,問道:「你怎麼知道?」
呵,我頓時無語,在兩人到底是在幹什麼,男的種的全是女的喜歡的花,女的卻種了男的喜歡的花,這明明是心中都有彼此,可是到底又是為了什麼,師姐會嫁給別人,會決定兩個人老死不相往來?
我是越想越感興趣,接著問道:「你是做了什麼對不起我師姐的事情嗎?使得師姐會嫁給別人。」顯然後面那句話我是不該問的,因為我一問,那人的眼神就讓我的心都揪痛起來。「是啊,我是對不起她。我給她造成了很多的誤會,可是當我終於發覺的時候,夜心她已經離我而去,嫁給別人,不過是為了要懲罰我。」
我靜靜的聽著,問道:「既然你那麼喜歡她,為什麼不去爭取她的原諒呢?」那人突然彎下腰抱起一壇完好無損的酒,手卻抖得厲害:「爭取,或許是傷得太深,連爭取的資格都沒有了吧!你師姐,她現在過得好嗎?」聽著他語氣裡的關心,我遲疑了一下,道:「不太好。」那人的身子抖了抖,眼睛裡閃過一絲痛色,嘴角卻綻開了一抹淒絕的笑意:「寒戰天不是那麼愛她嗎?她怎麼會……不好。」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因為師姐曾給我說過,她進宮來時因為沒有地方可以去,她在逃避,想了想,我還是決定告訴這個人:「你認為一個人的心不自由,她能過得好嗎?」那人抱著酒罈往嘴裡灌了一口酒,佈滿滄桑的眼角頓時出現了幾道深深的皺紋:「心不自由,人生在世又有幾個人的心是自由的。夜心,夜心,你到底在想什麼,為什麼不讓自己的心自由一點呢?你還有何牽掛嗎?」
那人的聲音很清,很沉,散入風中飄遠悠長又幾不可聞,最後他深深的看了那落在地上的幾朵潔白的梔子花,剛好有風,掉在地上的梔子花微微抖了抖,還是沒能再隨著風飛舞起來。直到那人的眼神中堆滿了再也盛不了的感情,那人才轉身踉踉蹌蹌的離去。淒然的背影下,我似乎能看到那個孤獨到了極致的靈魂。
「瀟瀟風雨幾時歇,今日花開又一年……酒啊,酒啊……」遠遠的,那人黯然淚下的聲音又傳入我的耳中,我抬頭望了望天,多情自古傷離別,情啊!果真是這世上最難過的一關。這世上,到底有沒有人能夠逃過這一劫。
目送著那人的背影消失在一叢叢的花木之後,這次我沒有再想衝出去送他的衝動,只是轉身,輕輕的哼著那首梔子花開,朝他的反方向離去。
陽光直瀉而下,鋪滿了整片的梔子花海。世界頓時又恢復了靜謐美好,香花綠葉,風輕日麗,就像最純潔美好的青春。
棲霞山的最頂端,一聲不滿的聲音忽然響起,打破了這原野的清靜:「三哥,你在幹什麼,你不要忘了我們來雲隱的目的,你現在還有心情遊山玩水,你在外這麼多年了,什麼地方沒有去過啊,怎麼一來雲隱你就急著打聽哪裡的風景最漂亮,這事要是被父皇知道了,他非被你給氣死不可。」
陽光帶著五彩的光圈,一名身著紫衣的男子不滿的望著站在他身前身著白色衣服的男子,只見那男子彷彿沒有聽見那紫衣男子的話,手裡拿了一枝開得正盛的梔子花,放於鼻尖,仰著頭,閉著眼睛,輕輕的嗅著。
樹搖曳,風輕柔,衣袂翻飛,髮絲輕揚。如果說這世上有人故作灑脫,而這白衣男子在人看來,本身便是灑脫。清俊瀟灑的面容彷彿不會危及到這世間的任何人,任何事,只是一抹如青山般的寧靜風景。
陽光在他年輕的臉上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芒,那男子似乎陶醉於花香之中,俊逸的臉上一片恬靜,唇角卻綻開了一抹笑,隨即睜開了眼睛,望向了身邊的紫衣男子道:「你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你也敢說。」
那紫衣男子扭過了頭,嘴巴裡卻不依不饒:「我說的是實話,你又不是不知道父皇叫你來雲隱是幹嘛的,真是的,就沒見過像你這樣愛玩的人,三哥,你不是閒雲野鶴,你不要忘了,你是寒月國的三皇子月弄寒。」
月弄寒的眉頭皺了皺,忽又笑了起來:「你是三哥我這是在享受生活,對了,剛才看見了那邊好像有人打架,那麼強大的殺氣,看來在這打架的人武功定是非同凡響的。」月依寒冷哼一聲,像是對月弄寒的話不滿意:「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自從你回國以後就四下派探子打探那女人的下落,要不是父皇發了六道金牌令箭召你回國,你現在鐵定還在外面遊蕩呢?三哥,那女人到底有什麼好,你不要忘了,蒼竹就是被他們害死的,你……」
月弄寒的淡淡地笑了起來,笑意中卻帶著一絲憂愁,悠然的打斷了月依寒的話:「依寒,你不要心急,我知道我在做什麼。這次拜訪雲隱國國的可不止我們寒月,等時機到了我自然會去拜訪惜王,現在還不是時候,就不要表現得那麼迫不及待,這樣會吃虧的。依寒,人家可是才班師回朝,你可要沉住氣。」
月依寒狠狠的瞪了月弄寒一眼,似乎還想說什麼,卻被突如其來的一陣輕靈的歌聲所打斷。
月依寒回頭一看,只見在花叢深處,一個身著白衣的女子一邊哼著歌一邊走了上來,看清那女子的面容之後,月依寒腦子裡轟的一聲,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雖然只是見過一次,但是他可以堅決的肯定,那個不是讓他的三哥魂牽夢繞的女人是誰。
慌忙扭頭看著月弄寒,才發現,他那原本精明的三哥就像是傻了一般站在那裡,呆呆的看著,傻傻的站著,就像突然失了魂魄,眼神卻狂熱得彷彿要燃燒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