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笑聲來得突然,就像清脆的鈴鐺驟然響起:「你這人好奇怪,一會兒哭,一會兒笑,一會兒又打打殺殺的,一會兒又要走的,你這樣子可不行。」我驟然轉過身,因為我記得,這個聲音分明就是我在安都城遇見的那個少女的聲音,我回頭看了她一眼,見她正坐在橫樑上,晃著兩條腿,一邊嗑瓜子一邊饒有興趣的看著我。我不想與她多言,所以也只是看了她一眼,便轉身要走。
「哎」那女子喚住我,聲音多了一絲笑意:「姓凌的,你要是這樣走了的話,那小子可真的沒有救了。」我的腳步一頓,轉身看著她,問道:「你能救他。」那女子咯咯的笑了起來,晃晃了她衣袖上橙色的薄紗,眼神機靈的轉了轉,伸手往橫樑上一按,縱身躍到我的面前,像我攤開了手:「可以這麼說。」我眉頭一擰,繼續問道:「你到底是誰。」那女子笑意越發大了,俏皮的嘴角微微向上揚起,精靈可愛的摸樣讓人忍不住相信他的話:「我是誰呀!我的身份那可就多了,我爺爺叫我壞蛋,我爹叫我調皮鬼,我娘叫我陌兒,還有人叫我妖女,叫我女俠,叫我賤人,甚至還有人叫我狐仙哦,不知你要聽哪個。」我被她詼諧的表情搞得心情微微鬆了一些,就聽這些稱謂,也能感覺到這女子的生活過的多麼的悠閒灑脫了,我不禁有些羨慕她幾分。
「你要是可以救我弟弟一命,你就是讓我叫你仙女我也願意。」「你要叫我仙女?不對,不對。」那女子走到我的面前,捏著下巴圍著我轉了幾圈,上下將我打量了一番,才搖頭晃腦道:「我不是仙女,我也不喜歡當仙女,不過救人還是可以的,但是姓凌的,讓我救這個小子也可以,你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我抬頭看了她一眼,又望著懷裡的桑辰道:「你有什麼條件就說吧,只要不太過分,我一定盡量滿足。」
那女子將視線落在斜陽外,夕陽的餘暉之下,她的眼神裡一片恬靜,恬靜的彷彿剛才她的所有靈動都化成了幻影,她緩緩的將自己的右手舉了起來,一米陽光在她的掌心裡跳躍,她忽然轉過頭看著我,又將視線落在離我幾尺遠的蕭藏楓的身上,唇角勾起了一抹寓意不明的笑,輕聲道:「條件就是——你要做我的主人!」
我呆住了,莫名其妙的看著眼前的女孩子,她的目光很真摯,沒有絲毫欺騙的成分。可我卻覺得不可思議,難以置信的問:「為什麼?」那女子忽然湊近我的臉,貼著我的耳朵低聲道:「因為我知道你從天而降,因為我知道你殺了赤龍得到了輪迴珠,甚至我還知道你的身上有我爺爺的爺爺的爺爺的武功,並且邪血劍還任你做主人,琴家有遺訓,若是邪血劍認的主人,琴家的後人也必須將那人當做自己一生保護的人。」那女子說完以後,還朝我調皮的眨了眨眼睛,我呆呆的看著她,心中好似被人打了一拳,聲音也顫抖了起來,她竟是知道我是從天而降的,那麼她是誰呢?
那女子彷彿聽見我心底的聲音,順口答道:「我是琴家的後人,我叫琴漓陌,也是你日後的隨從。」我再一次石化,一瞬不瞬的看著她,這樣的人,行蹤飄忽不定,武功出神入化,為什麼會甘願當我的隨從?琴漓陌很肯定的點了點頭:「我是一定要當你的隨從的,雖然我這人天生不喜歡服侍人,但是沒辦法,誰讓祖宗有遺訓呢?不想當不孝的人就只好乖乖的聽命了。」琴漓陌的話讓我墜入了雲裡霧裡,我一時找不到一個頭緒,眼看桑辰的毒已不能再拖下去,我當下決定不要再想那麼多,先救了桑辰再說。
我向琴漓陌伸出了手:「我可以答應你的條件,但是我先告訴我怎樣才能救桑辰?」琴漓陌搖了搖頭,目光越過我望向我之後的蕭瑾桐,從自己身上斜挎著的一個小布包裡掏出了一個果子來,托到了我的面前,我看了看那嬌艷欲滴的果子,又看了看她,果子在她的手中發出晶瑩剔透的光,我呆愣在了那炫目的光芒裡,久遠的彷彿快要忘記的夢魘又一次從我的腦海中浮現出來,就是因為這顆果子,我才會碰見那條可怕地蛇,就是因為那條可怕的蛇,我才會有今天的際遇,而如今,又讓我見著了這種果子,難道冥冥之中,一切都已經注定好了嗎?我許久不發聲,琴漓陌終於出聲道:「吶,輪迴果,你是見過的,能解百毒,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輪迴果服下之後確實可解身上所中的毒,並且可以改善筋骨,而且血液也會沾染上輪迴過的功效,在五天之內,人的血確實是可以解毒,但是五天之後,體內之血便與旁人無異,你誤打誤撞的以自己的血替他人解了毒,不要就以為自己的血有了神奇的功效,這樣反而會害了你,無用的。」
我不答話,只是點下了頭,伸手從她的掌心裡接過那個果子,抬頭看了一眼不遠處臉色難看的蕭瑾桐,卻發現琴漓陌也正含笑看著她,嘴角噙了一絲莫名的冷笑,而蕭瑾桐握緊了雙手,雖是極恨的神情卻還是透露著無可奈何,看來她對這個莫名到來的琴漓陌確實也是無比雞忌憚的,我埋頭苦笑了一下,正尋思著怎樣將這個果子塞到桑辰的嘴裡時。一道白色的影子忽然從遠處甫近,劈手就來奪我手中的輪迴果。正巧我心中有一處怨火無處發,也不管來人是誰,便先一招遞了過去。
一對上手,我便立即驚覺對方是誰,來人使的是劍,劍法陰柔之外凌厲迅速,劍招更是虛幻莫測,不帶風聲,劍光落下時如霜花點點,冷寒逼人卻又如殘月未圓,殘缺中帶著某種恨意。我一手護著桑辰,一邊閃躲著那異常美麗卻有招招欲奪人性命的劍招,嘴角帶著幾絲冷笑和譏諷,手上便也越發的不計較後果了。對於我激烈的反撲,那人的身影開始急速後退,直退到一根柱子的邊緣,再也避不過去的時候,我一劍指向了她的喉嚨,冷笑道:「寒驀憂,你到底夠了沒有。」
來人的確是寒驀憂,她抬頭看著我,眼神倔強,一如一年前,她依舊還是沒得那樣驚心動魄,只是我沒想到,事情過了那麼久,我已經放下了,寒驀憂卻始終還是沒有放下那些事情,可讓我不明白的是,她怎麼會知道我在煉魂門還跟到了這裡。
寒驀憂沒有回答我的話,神色淡定的看了我一會兒,眼中深惡痛絕的恨意一閃而過,語氣卻淡然:「羿軒哥哥在哪裡。」這話聽起來卻好似我將冰羿軒藏了起來,我的身子微微一僵,臉上卻笑了起來:「驀憂公主這話問得還真有趣,冰羿軒不是一直跟在公主的尊駕後面的嗎?怎麼公主現在卻來問我?」寒驀憂飛快的瞟了我一眼,忽而將視線移開,聲音掩飾不住的淒寒:「你走之後,羿軒哥哥也不告而別,這一年,我尋了很多處地方都無羿軒哥哥的消息,直到近日前才得知,羿軒哥哥人在煉魂門。」寒驀憂眼中的猶豫一閃而過,卻被我捕捉得一清二楚,我一時靜默無語,心中卻突然像是被千斤大石壓住,眼神不由自主的瞟向了蕭藏楓和蕭瑾桐。我懂寒驀憂的意思,她是想告訴我,冰羿軒他是被煉魂門抓起來了,她來這裡,無非是要救他而已。而冰羿軒若是真的在煉魂門,那麼我會不救他嗎?
我不知道,腦海中卻不由自主的浮起了我和冰羿軒過去相處的點點滴滴,心亂跳起來,我卻深刻的明白,他那一劍揮去的不過是我對他的幻想,卻並沒有斷掉我對他的情誼,至少那相互扶持的兩個月是我一生都不會忘記的。我將視線落在蕭瑾桐的身上,聲音輕的好像要隨風飛起來:「她說的是真的嗎?」蕭瑾桐視線卻落在蕭藏楓的身上,蕭藏楓卻不看她。我突然感覺到好笑,我們這一行人正擺著的到底是什麼烏龍啊,怎麼會生出一種沒完沒了的感覺。
蕭瑾桐不答話,我卻無耐心起來,直接到:「若是他不在這裡,既然桑辰可以得救,我也不願在與你……們多生出一些無謂的恩怨,但若是他在這裡,你不把他交出來,那我們也就沒有什麼好說的了。」蕭瑾桐眼角含笑,並不驚慌,我越發的覺得這女人深不可測,卻陡然驚覺一道冷風朝胸口的方向逼近。我想躲開,又想著懷裡抱著桑辰,未免誤傷桑辰,略一思量只來得及身形一偏,肩膀處便傳來了一陣劇痛。出手偷襲的事寒驀憂,一擊得手寒驀憂便往左旁掠出了四五丈遠,退到了蕭瑾桐的身邊,我看著紮在自己肩膀處的匕首,只覺得自己是天下第一大傻瓜,為什麼就是因為寒驀憂的一句話,我便讓她尋到了出手偷襲的機會。
我咬著唇沒有說話,寒驀憂亦是看著我一句話也不說,她不說我也知道,她恨我,恨不得殺了我。「救羿軒哥哥最好的辦法就是殺了你。」我不知是賭氣還是什麼,聽了寒驀憂的話冷笑起來:「殺了我你也救不了冰羿軒。」我轉身想走,卻看見蕭藏楓的腳步跟著挪了兩步,我的嘴角閃著殘酷的笑,心中雖對他的傷有那麼的幾絲愧疚,卻並不太想搭理他,琴漓陌坐在長廊上旁若無人的挑著指甲,對於我的傷,她也只是抬頭瞄了一眼,便又將注意力轉到了她美麗的指甲上面,頭也不抬的道:「讓你受傷只是想給你提個醒,別有事沒事的什麼阿貓阿狗的話都相信,現在你想做什麼就去做什麼,我保管他們不敢對你的冰羿軒怎麼樣。」說完以後,琴漓陌衝她的手指吹了吹,又自顧自的說了起來:「寒驀憂,我已經警告過你,天底下你不准動的人就此一個,前幾次我可以原諒你,但是若是還有下一次,我說過的話絕不會再反悔。」
我感激的看了一眼琴漓陌,本想再添兩句感激的話語的,終又覺得太過矯情,只說了一句:「你的情,我記下了。」耳旁傳來了一句熟悉的聲音,是蕭藏楓的:「凌汐池,你要走嗎?」我沒有回頭看他,亦沒有回答他的話,腳步甚至沒有停過,我知道他一定知道冰羿軒在煉魂門的,這件事一定和他有關,不管他對我存在的是什麼心,但一定是野心大於好心的,若不是他,桑辰不會受傷,若不是他,蕭瑾桐不一定會找上我,若不是他,我也不會再一次被騙,所以這一切,即使不是他直接造成的,但也是間接造成的。這就注定了我和他,不會有坦然面對的一天。
見我不答,蕭藏楓又說了一句:「我知道你在怪我,如果我說我沒想過事情會變成這樣,你信嗎?」我的腳步一頓,所想的只是一句:道不同不相為謀。身後有什麼東西倒下去的聲音,耳旁傳來蕭瑾桐的驚呼,縹無冷聲道:「把他帶進去。」我苦笑了起來,路過葉孤野身邊時,我抬頭看了一臉他僵直的身姿和依舊冷漠剛毅的臉,埋下了頭,匆匆的從他面前跨了過去,葉孤野不是我恨你,只是今時今日,我不知道該怎樣去面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