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一聽,這曲音與剛才驀憂所彈的不同,而以那古樸深幽的音律來看,這應當是古琴彈奏出來的曲子,我這人素日裡對古琴等一類的絃樂器頗有愛好,不由得也就多聽了兩句,可這一聽,我竟彷彿是入了迷,好奇心一起,便循著這琴聲尋了過去。
空山不見人,但聞琴聲響,只聽得琴聲中含有一絲似乎歷經千年的落寞滄桑,無盡的思戀婉轉纏綿,而就在已然逝去的無窮洪荒以及漫長無期的未知歲月裡,唯有亙古不變的守候,難以言說的萬千寂寥,在未曾相識的時空,失去之後的歲月,黯淡得不見一絲光亮的深淵裡,還殘留這一絲星星之火般的光明與企盼,順著時光的輪盤,依著歲月的軌跡,等待著可以改變這一切的有緣人。
信手隨心拂弦,本是應該隨性長歌的,可就是這樣哀傷落寞的曲子,卻讓人怎麼也無法高歌一曲。琴聲越來越近,我隱在花木之後,卻看見在一棵年逾千年,盤虯臥龍的古松之下,一個身著紅衣的女子正席地而坐,膝上放著一柄落霞式的古琴,面著泠泠松風,素指纖纖正自彈奏。我屏氣凝神的聽著,隨著那忽高忽低,忽明朗忽黯淡的琴音,思緒竟也悠悠飛旋起來,婉轉間飛過了千回百轉,正聽得起勁處,忽聽錚的一聲,琴音漸漸止歇。
「你來了。」一句話似乎早就準備在那裡,就等著我到來一般,我愣了愣,四下看了一眼,才明白過來,那人是在與我說話,「你知道我會來。」我乾脆從花木後走了出來。「呵呵」那女子輕笑了兩聲,「若是你不來,我也不會在這裡了。」她的話讓我越發的糊塗,忍不住脫口道:「你在這裡是為了等我。」那女子扭過頭來,我下意識的退後一步,因為那女子竟不是以真面目示人,而是帶著一張火紅色的面具,而那面具上面所刻的,竟然就是我曾經在那個血潭看到的不知名的紅花,看著那妖嬈放肆的花盤,夢魘般的過往全都又一一的浮現在眼前,彷彿歷史重演一般,驚得我瞬間又出了一身的冷汗。
「你不用害怕,若是我想傷害你,你以為你現在還有命站在這裡嗎?」似乎看穿了我心底的聲音,那女子撲哧的笑了一聲,隨手掬起胸前的一縷髮絲,纏於指尖上,聲音清脆的響了起來,我咬了咬嘴唇,不由得疑問出聲:「那你引我來做什麼?」「哈」聞言,那女子一笑,伸出一個手指向我擺了擺,隨手一撥琴弦道:「誰說是我引你過來的了,明明是你自己走過來的,我可什麼都沒有做。」我怔了怔,忍不住反駁:「若是你不在這裡彈琴,那麼我便不會過來了。」言下之意是提醒她,若不是她的琴聲壞事,那麼我才不會沒事自己跑到這裡來,她休想賴賬。
聽了我的話,那女子什麼也沒有說,在那琴弦上又輕撫了兩下,才抬頭問我:「你知道這首曲子叫什麼名字嗎?」
雖然我不知道她問這話是什麼意思,但我還是很老實的搖了搖頭,那女子沒有看我,自顧自的撥動著琴弦,朗聲道:「此曲名叫問心曲,意思就是當有此心,才能問心,便是只有有心之人才能聽到這首曲子,若是無心之人,即使我在這裡彈奏到天亮,恐怕也是落個無人問津的下場,所以現在你到了這裡,可不是我想讓你聽到引你過來,而是你自己聽到走過來的。如此說來,那不是你自己來的是什麼」她的話讓我目瞪口呆,我卻實在不敢相信世界竟然會有這樣的曲子,不以為然的道:「強詞奪理。」「非也,非也。」那女子站起身來,輕輕的將懷裡的琴往松樹下一放,指著琴問我道:「你知道這把琴叫什麼名字嗎?」我直直的盯著她,回道:「不知。」那女子將目光落在那古紋斑斕,看樣子已有些年月的琴身上,望著天上的月光,任那山風吹起她的頭髮,歎道:「此琴名叫滄海落霞,當世之上,唯有小苦海的回岸居士花殘雨的對月流珠一琴能與之一較高下,琴本是極有靈性之物,它自然也有它的選擇,懂它之人,它便能彈出這世上絕無僅有的曲子,不懂它之人,即便是絕世好曲,也只當是俗世凡音,正所謂,俗世藏仙靈或是咫尺間足跡難尋,但真正遇上有緣之人,即使隔上千里之外,也終有一線可牽。」我聽得瞭然,笑笑:「如此說來,倒是我的不識時宜了,姑娘的話,我聽得真切,與姑娘比起來,我確是一個凡人了,相識即使有緣,是你的緣也是我的緣,我確實不該拘泥於這緣分因何而起,因誰而起。」
那女子輕撫著琴身,似是極為愛憐,彷彿那琴是她至關重要的朋友,聽見我的話,那女子站起身來,拍手笑道:「這話說得我愛聽,即是如此,借你劍一用。」我還沒反映過來,便見我手上的邪血劍已到了那女子的手中,而我卻連她是怎樣從我手中拿過劍的都不知道,只是覺得她彷彿就一直在那裡,動也沒有動過,那劍就憑空地到了他的手上,雖然知道那女子對我沒有惡意,當饒是如此,我還是被驚出了一身冷汗,為她那詭秘難測的武功,若是這女子想要殺人,那豈不是殺人於無形別人還不自知。
那女子奪過劍以後,看到我呆傻掉了的表情,爽朗的一笑,拔劍出鞘,劍身一抖,忍不住讚歎:「邪血劍,當真是當世無雙的好劍,你以後可要好好的利用它。」那女子說完,左手捏了一個劍訣,劍身仰天一刺而又憑空落下,訣指一揚,劍尖平推而出,劍影一閃,四散而開,忽又隨風迴旋,劍影急閃,瞬間似風馳電掣一般,只見那女子身影急閃,竟同時出現幾個她來,霎那間,彷彿四面八方都有她在舞劍,卻絕不是單一分散的,因為四面的她舞的劍法竟是完全不同的,無數個她相輔相成,讓人根本就不知道該去破哪個她的劍招,或許根本就不能破解,因為變化太多,你還沒有來得及去破她的一劍,便被無數劍斬得血肉橫飛,橫屍地上了,問題是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最可怕的是這明明是充滿戾氣與死亡氣息的劍招,卻是極為的優美,優美得讓人忘記這是可以置人於死地的,我看得心驚肉跳,直到那女子收招了,竟還沒有緩過神來,那女子哈哈一笑,伸手戳了戳我的額頭,笑道:「這一劍叫做水風空落眼前花,你看清楚劍的走勢了嗎?」我木然的搖了搖頭,那女子愣了一愣,僅露出來的眼睛一瞇,疑聲道:「不可能啊,以你的功力,怎會看不清劍的走勢。」那女子邊說邊把起的我的手,食指和中指按在了我的經脈上,眼睛疑光一閃,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自言自語道:「原來時機還未成熟,看來我真的是太心急了。」
她的這番話更說得我莫名其妙,正想細問,那女子的聲音漫不經心的響起:「即是如此,那我便在教你兩招,以便日後防身之用。」花落之際,那女子又提劍衝了出去,劍身一旋劍招較之剛才,的確是簡單了許多,但卻也是精妙無比,雖不似剛才那麼多的變化,但卻極適合我現在的武功,每一招每一式都是點到即止,傷人制人卻不殺人,我的目光緊緊的跟隨劍勢的遊走,忍不住跟這比劃的起來,身影也隨著那女子翻飛起來,忽的,我只覺手一重,連忙穩住身形,俯頭看時才驚歎,那原本握在紅衣女子手上的邪血劍,現在正穩穩的插在我手上的劍鞘裡,我剛想抬頭去看那女子,可是抬頭的那一瞬,眼前紅影一閃,如一陣風一樣撲到我面前,我只覺腦門一道熱力注入,順著眉心穴緩緩流遍我的全身,腦袋瞬間便昏昏沉沉起來,任憑我怎樣去抵抗想保持清醒也無濟於事,於是我決定不再做一些無謂的掙扎,妥協的閉上了眼睛,那一刻,我似乎看到了很多很多,卻又好像什麼都沒有看到,只是好像一幅幅破碎的圖畫從我腦海如按了快進的電視劇一般從我腦海飛速閃去,一點點殘缺的記憶彷彿在此刻甦醒,卻怎麼也無法完整的拼湊起來。
腦袋脹的厲害,就像要炸了一般,我試圖搖了搖頭,一股清風頓時迎面撲了過來,腦中的那股熱流立即被吹散了開,我全身一陣虛脫,跌坐在地上,意識慢慢清明了過來,直到我神志完全清醒時,我連忙睜開眼睛一看,只見面前空空如也,哪裡還有那紅衣女子的影子,我連忙從地上站了起來,衝到那棵古樹之下,舉目四顧,那紅衣女子消失得乾乾淨淨,彷彿從來不曾在這裡呆過一般,我伸手撫上臉,感受著臉上那滾燙的溫度,想著那神秘得如同暗夜精靈的女子,不由得有些懷疑剛才的那一切是否是我出了幻覺,如此詭秘難側的女子,如神仙一般來無影去無蹤,世間上真的存在嗎?
就在這時,忽的,一個紅色的物體至我眼前從天而降,落在我的腳尖前,看樣子,好像是一個紅色的錦囊,我疑惑的將它拾起來,正想看個究竟,一個輕快的聲音飄渺的傳來:「這個錦囊算是我給你的見面禮,在你最困難的時候可以幫你一個忙,但是現在看了對你全無好處,好好留著它,它將來會幫你一個大忙,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千萬不要打開它。」聲音越行越遠,直至完全消失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