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跳起來慘叫一聲,死死的摀住嘴,那剛才從我身邊跑過去的是什麼東西,這到底是什麼地方,我抱著身子,全身顫抖的望向四周,我根本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只知道我一直沿著那條路走著走著就走到了這片森林裡,剛開始我還能硬著頭皮走下去,可是天黑下來以後,我每走幾步就有各種各樣我不認識的東西冷不防的從我身旁跑過,慘淡的月光透過樹葉的密縫斑駁的照在地上,一團團黑影隱在黑暗中,被月光照得鬼影幢幢,光怪陸離,又如同一頭頭張牙舞爪的野獸,蒸騰的嵐氣不停的從潮濕的地面升起,夾雜著枯葉的**之氣撲面而來,一陣陣陰風在林中呼嘯而過,伴隨著林中「桀桀」「咕咚咕咚」「嘎嘎」各種各樣的怪叫聲此起彼伏,我哆嗦著身體深一步淺一步的林中穿梭,冷汗由掌心冒出,浸濕了我緊緊抓住的衣服。
我只覺每走一步,都有咚咚的腳步聲在後面跟著我,後頸一陣一陣的發寒,就像有人緊貼著我的後背不停的往我脖子吹冷氣一般,有好幾次,我都想蹲下身,不要在走下去,否則,我會因為神經的過度壓抑和恐懼而自己嚇死自己,可是,同時我也明白,如果不想死在這裡,一直走下去才是唯一的生途。
正在我的意志力快要堅持不下去的時候,「喵」一聲尖利的類似野貓的叫聲劃過淒清的夜,如同鬼哭狼嚎一般刺進我的心裡,我也跟著慘叫一聲,抱著頭沒命的奔跑起來。期間,我不知道跌倒了多少次,不知道有多少荊棘無情的拉破我的肌膚,我已經感覺不到痛,只有一個信念,我要離開這個讓我的心理承受能力已到了極限的地方。
不記得自己跑了多久,直到我已經沒有力氣再跑下去時,忽的,我腳下一滑,身體一個不穩,前身一傾,重重的撲了下去。誰知卻撲向了一道斜坡,我連慘叫都來不及,就順著那道斜坡滾了下去,一路上磕磕碰碰,好在這道斜坡並不長,沒多一會兒我就撞在了一顆大樹上,滾動的身體這才停了下來。
細細的低吟了兩聲,我緩緩的睜開了眼睛,頓時,只覺眼前一陣天旋地轉,迷茫的眼睛看什麼都有星星在亂飛,我艱難的翻了一個身,搖了搖漿糊糊住一般的腦袋,費力的將手搭上樹幹,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定了好一會兒,我依然覺得後腦勺重重的嗡嗡亂響,伸手摸了摸後腦,發現沒有什麼異樣,我才伏在大樹上,大口大口的喘息起來。
一抹柔柔的光亮透過我的眼角投入我的眼中,我微微怔了怔,好像有光亮,不同於月光的光亮,不敢相信的抬頭望了過去。我的心像被拳擊了一下,猛烈的狂跳起來,無言的欣喜立即堆滿了心牆,「咳」我輕輕的咳了一聲,狼狽的擦了擦眼睛,確認自己沒有看錯,才將手慢慢從樹上移下,一扭一拐的走上前去。我無力的一笑,死死的盯著在我面前搖晃不定的兩層木質小樓,燈光,那是燈光,我終於走出來了。我終於可以回家了。真的是,真的是天無絕人之路,我……
眼看離那小樓越來越近,我的神智也越來越清晰,直到走到那小樓跟前,我方才看清小樓的全貌,沒有曲院亭階,只有寥寥幾台木階,沒有繁複奢華的裝飾,但一木一瓦卻是精緻入微,於簡單中透著大氣,平凡中透著高雅,在月光的籠罩下,遺世獨立,幽雅神秘。如霧般的輕紗從竹製的窗欞中翻飛而出,更顯得這座小樓的不可捉摸,幾個蒼樸遒勁的水墨大字橫在樓的正中間,兩句詩垂掛在小樓兩邊的木柱上。「風滿樓,江湖風雨路難行,山雨愈來風滿樓。」我一一看下,不由得攏起眉頭,這是度假村的名字嗎?怎麼會取這樣一個名字?
算了,不要去想那麼多了。我疾步走到大門前,想也沒想,舉手敲下,突兀的敲門聲在這安靜的夜裡顯得格外的刺耳,不知是不是因為許久沒有聽過這種聲音,我總覺得有些心驚膽顫。
不多一會兒,門吱呀一聲開了,一位大約四五十歲的老大爺從裡面拉開了門,我大吃一驚,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心瞬間漏掉了一拍,不是因為那老大爺看我時那奇怪的眼神,而是他他他,竟然穿著一身疑似古代的衣服,我不敢相信的上下左右看了看她,又透過縫隙朝他身後看了去,只見在屋裡面大大小小擺了十幾二十張花梨木桌子,有幾張桌子已經圍滿了人,一個個都鐵青著臉,齊刷刷的朝我望了過來,瞬間,我猶如芒刺在背,汗毛一根根的豎了起來。
不知不覺的倒吸了一口涼氣,我才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我肯定是進了劇組拍攝地了,敢情這是在拍古裝劇啊,這架勢,搞的跟真的一樣,看來這請的演員可是不一般的了,演技超一流誒。
我這才稍稍想明白為什麼這座樓會取名風滿樓了,耶,我進劇組了,這下可太好了,跟著他們我還怕走不出去嗎?於是我連忙裝出一副楚楚可憐的表情,衝著那個像看到怪物一樣看著我發呆的老大爺道:「伯伯,我和我的同學們來野外探險,不小心和他們走散了,我又迷了路,已經有好幾天沒有吃過東西了,你可不可以讓我在這裡休息一下,我保證,我絕對不會打擾到你們的。」
那老大伯終於回過身來,緊張兮兮的往裡邊看了一眼,轉過頭來,壓低聲音對我說道:「不行啊,姑娘,你不能呆在這裡。」我愣了愣,什麼,居然不幹,於是我連忙作出一副讓人見了就想流淚的表情,抽咽道:「伯伯,您就讓我進去吧,我知道你們在拍戲,我保證,只要您能給我一些吃的,再隨便找個地方讓我休息一下,我絕對不會影響到你們的。」說到這裡,我的肚子也爭氣的附和著我叫了兩聲。
老伯可憐而且古怪的看了我一眼,終於妥協,無可奈何道:「那好吧。」「謝謝」我眼睛一亮,道了謝之後就要衝進去,那老伯一把拉住我,語氣裡充滿了告誡:「姑娘,你聽著,你可以進去,但是,你記住了,待會兒無論發生什麼事,你都不要插手,裝作什麼都沒看見。」我小雞啄米般的點頭,只要你讓我進去,別說讓我裝作沒看見,你就是讓裝死人也行。
「走吧」那老大伯微微寬了心,終於領著我走了進去。前腳剛踏入那道門,「刷」剎那間,數十道目光如利箭般向我射了過來,我一呆,尷尬的笑了笑,進了不是,退也不是,只好傻傻的衝他們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
「呔!」突地,一聲厲喝響起,如同春雷炸響一般震得小樓房梁動了動,我下了一跳,循聲望去時,發現一個長得五大三粗的壯漢從他的位置上站了起來,揮舞著手中類似古裝劇裡面的流星錘的東西,指著我道「哪裡來的小乞丐,你是啥勞什子東西,敢到爺的地盤上來,再不給爺滾出去,爺一錘把你錘得稀巴爛。」話音一落,只聽「呯,嘩啦」一陣聲音響起,那大漢已將手中的流星錘砸在他面前的桌子上,那桌子瞬間四分五裂。
「屠二,不准放肆。」一聲頗為威嚴的女聲響起,我扭頭一看,發現說話的是一名大約三十左右長得還算標緻的婦人,只見她一身黑衣裝束,手中拿著一條烏黑的九節蜈蚣鞭,有意無意的對準那剛才那個莽漢,冷聲道:「這裡還輪不到你說話。」或許是那女人聲音中若有似無的警告惹怒了那莽漢,那莽漢連忙上前一步,指著那女人,頗有要干一架的架勢:「慼然,你別仗著你丈夫是銀灰先生莫噬余,你就可以目中無人,告訴你,老子早就看你不順眼,今天正好好好教訓你。」眼見那叫屠二的壯漢就要出招,我連忙擦亮了眼睛:「哇塞,開拍了耶,怎麼,把我當成群眾演員了嗎。」
那慼然似乎很忌諱別人提到她丈夫,臉色一變,立起身來,聲音冰寒:「屠二,你在江湖上恃強凌弱,打著鐵血屠場的旗號四處招搖撞騙,燒殺擄虐,本想等抓到冰羿軒這個奸臣賊子之後,在找你好好算賬,沒想到,你今天居然主動送上門來,好,既然你活的不耐煩了,我今天就成全你。」話音未落,九節鞭已從慼然手中脫手飛出,那慼然縱身一躍,身影一晃,一道黑色的鞭影凌空劈下,那屠二大吃一驚,正欲舉起流星錘迎空擋去時,忽的,那鞭影快速轉變了方位,直刺那屠二的腋窩,那屠二的應變能力也算得上快,手中流星錘一旋,連忙收了回來,手腕轉了幾轉,慼然手中的鞭子已緊緊的纏在他的錘把上,我不懂功夫,所以看不懂這幾招是何意思,但是我卻真真切切的看見那慼然和屠二同時用力往回拉各自的兵器時,他們中間的一張桌子瞬間又裂了開來。他們是真的打起來了嗎?我四下看了看,卻發現,現場那麼多人,竟沒有一個人上去勸架的,有的冷若冰霜的看著,有人幸災樂禍的看著,一副坐山觀虎鬥,恨不得兩敗俱傷的樣子,還有的甚至看都不看,任憑他們都得天昏地暗,始終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嗚……」這到底是在拍戲嗎?怎麼好像動了真格,我倒吸一口冷氣,蹭蹭蹭的後退了幾步,還沒來的及看清,忽的,一道烏芒從我眼前閃過,「鐺」的一聲擊在慼然和屠二的兵器上,冒出一陣火花,那慼然和屠二竟同時一鬆手,二人手中的兵器雙雙掉落在地上,眼見二人臉上同時露出驚慌詫異的顏色,我正不知所云時,才聽見剛才帶我進來的那位老大伯淡淡道:「眾位要在老夫這裡擒拿冰羿軒,老夫沒有意見,但這位小姑娘是老夫請進來的客人,若是有人想要利用她借題發揮的話,老夫絕不會做事不理。小姑娘,過來吧!」
老大伯的語氣雖然淡,卻威懾力全足,全場所有人似乎都對那老大伯十分忌憚,當下慼然和屠二就個自收了兵器,心不甘情不願的坐回了各自的位置,眼見那老大伯在像我招手,我連忙朝他奔了去,可是,轉身的那一霎那,我只覺背後一寒,莫名的感覺到似乎有人在不懷好意的盯著我一般,我四下掃視一遍,但卻沒有發現任何的異常,雖然是有不少的人在看著我,但卻覺不是那種那種探究的眼神。
「怎麼還不過來」老大伯回頭瞥了我一眼,我點了點頭,腦袋真有點暈了,怎麼我覺得這不像是在拍戲呢?可是不是在拍戲這群人穿成這樣做什麼?莫不是穿著好玩,或許是剛才不小心撞到了頭,我只是覺得這裡有些不對勁,但並沒有懷疑什麼,甚至壓根沒有想到這裡或許已經不是我的那個世界,除了拍戲,我根本想不到這群人在這裡做什麼,隱隱的頭又開始痛了,我當下決定先不管那麼多,找到吃的再說。
徑直的走到了老大伯的身邊,那老大伯慈祥的笑了笑,將我領到一張靠牆角的桌子,桌子上早已備好了各種菜餚點心,我一看到那麼多吃的,更加什麼也顧不住了,抓過盤子就開始用手抓著往嘴裡塞,邊吃邊忍不住讚歎:「嗯,嗯,太好吃了。」看著我狼吞虎嚥的樣子,老大伯皺了皺眉頭,伸手倒了杯水給我,略帶心疼的道:「真可憐,看樣子真是餓壞了。」我含糊不清的嗯了一聲,毫不客氣的端起水就喝,老大伯拍了拍我的背,剛想說什麼,忽的門「吱呀」一聲又被推了開來。
「哇,好香。」門剛一開,一股淡雅宜人的香氣就隨風飄了進來,這絕不是我所知道的任何品牌香水的香味,沒有任何人工製造出來的痕跡,彷彿天然生成,清冷而獨特。正想探過頭去看,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會擁有這樣的香味時,眼前綠影一閃,一個身著水綠長裙的女子的走了進來。
「哇,好漂亮的女子!」我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即使見慣了美女的我也忍不住為她歎服,只見那女子臉白皙如玉,唇如櫻花點點,眼如璀璨寒星,眉如青黛入畫,發如堆螺砌玉,尤其是從她身上散發出的清冷漠然,更稱的她猶如那崑崙巔峰高不可攀的冰雪,使人只能遠遠的看著,讚著,世間上竟然還有這樣冰瑩晶透的乾淨人兒。
「靈歌姑娘」身邊的老大伯早已迎了上去,靈歌,我愣了愣,果然啊,一如她的名字,清靈如歌,卻又清寒孤寂,縱使是歌,也必然是一曲亙古的傲世之音。
「我道是誰,原來是靈歌姑娘,怎麼,連藏楓山莊也打算參與到這件事中了嗎?」慼然話音一落,剛才還安靜的人群一下炸開鍋來,其間不少人甚至浮現出驚懼失望的神色,不少人議論紛紛:「若是藏楓山莊都要插手此事,那我們不就什麼都沒有了嗎」「是啊,藏楓山莊一出手,哪還輪得上我們。」「這藏楓公子家大業大,怎麼他還看中這些嗎?」對於慼然那傲慢不屑的聲音以及所有議論紛紛,靈歌沒有任何反應,彷彿根本沒有看到慼然,眼中更沒看任何人,逕直走到老大伯跟前。
老大伯急聲問道:「靈歌姑娘,公子怎麼說。」靈歌看了大伯一眼,冷聲道:「公子說了,此事他不管,讓楓伯你也別插手,我此次前來,是為了血域魔潭的事,魂舞已經先行去了,公子讓你和我一起去接應她。」老伯點了點頭:「最近血域魔潭的異樣我也知道,只是這血域魔潭歷來是最為詭秘難測的地方,我們這般貿貿然前去,怕有不妥。」「我知道」靈歌打斷他的話。抬眼看向窗外:「若是沒有周密的安排十足的把握,公子也絕不會浪費時間讓我們白跑一趟,楓伯,你放心吧。」
楓伯如釋重負的歎了口氣:「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眼見老伯和那靈歌就要轉身離去,我三口兩口的塞下手中的食物,連忙跟了上去,雖然我還分不清楚狀況,但我清楚的知道,不管剛才他們是不是在拍戲,我已經得罪了那慼然和屠二,若是少了這老伯的庇護,指不定他們會對我做出什麼事情來。更何況我還指望著讓他帶我出去呢?無論如何我也要跟著他,決不能在這個時候讓他走了。
剛跟上去,老大伯和靈歌就已經走到門邊,眼看著他們就要開門出去,我正欲叫住他們讓他們等一等時,一股冷風不知從哪裡吹了過來,使得四周窗欞上的紗簾劇烈的飛舞起來,我被凍得瑟瑟發抖,正奇怪夏天怎麼會這麼冷時,只聽「呯碰」一聲巨響,大門瞬間被撞了開來,一團黑乎乎的東西以閃電之勢從大門衝了進來,穩穩的落在以慼然為首的那張桌子上,那些人反應奇快的握緊了手中的兵器,整齊一致的站了起來,我下意識的順著那黑影看去,目光接觸到那團所謂的黑影時,險些駭得尖叫起來。那哪裡是什麼黑影,那分明就是一個血淋淋的人頭。
冷汗瞬間由背心流了下來,這人頭,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我恐懼的盯著門口,看著一個白衣少年一步一步的走了就來,就在白衣少年踏進房間的那一霎那,一股冰寒之氣滿滿的充斥著整個小樓,凜冽的死亡氣息不安分的在屋子裡衝來衝去。
此時我已無暇去欣賞那少年到底長什麼摸樣,只知道這人氣場太過強勢,讓人根本無法直接與他對視。
那白衣少年冷漠的掃了大堂一眼,聲音如寒冰之氣冒出,漠然霸道「不想死的話,就告訴我蕭藏楓在哪裡。」眼見靈歌和老大伯對視了一眼,不等我說話,已有人先我脫聲而出,只見一個人拍案而起,怒道:「哼,冰羿軒,你爹通敵賣國,置國家前途於不顧,已為人所不齒,現聖上開恩,得驀憂公主免死金牌饒你一命,你卻不懂得感恩圖報,四處殘殺武林同道,眼見藏楓山莊為武林泰山北斗,藏楓公子更是武林百年難得一見的武學奇才,維持江湖上的和平,怎麼,你還想挑戰藏楓公子嗎?像你這樣殺人不眨眼的魔頭,我尹霸今天第一個不放過你。」
那白衣少年冷冷的看向他,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嗜血的冷笑,手指一屈,一道雪痕眨眼閃過,快到幾乎讓我不知道我是否出現了幻覺,那自稱尹霸的人咽喉處已真真切切的出現了一道血痕,卻快到並沒有血來得及流下來,那尹霸難以置信的看了看脖子,又看了看那個叫冰羿軒的少年,眸子一陣暴漲,臉上的肌肉一陣跳動,那冰羿軒冷冷的看著他,一字一句道:「我爹沒有殺人。」尹霸的喉嚨裡「格格」一陣響,眼睛來不及不上,就撲面跌倒了下去,睜大的眼睛證實了他到死也不明白那少年時怎麼殺死他的。
濃郁的血腥味佈滿了整間屋子,我這才明白過來,這根本不是拍戲,這是真真正正的在殺人與被殺,那尹霸是真死,那人頭也是真的,頓時我只覺胃裡一陣翻江倒海,連忙摀住唇,撲到在身旁的一張桌子上,忍不住的乾嘔起來,然而沒有人理我,那些人在看到尹霸慘死之後,紛紛抽出隨身兵器,只聽一人道:「這廝太沒人性了,我們決不能讓他活在這世上。」另一個人接著道:「沒錯,對付這種人不需要講什麼江湖道義,除了他要緊。」眼見那一群人一窩蜂似地朝那冰羿軒衝去。
那冰羿軒唇角反露出一絲譏誚,將手中的劍一抬,凌空越出,手中雪芒一過,便立即有一個人栽倒在地,他的身影不停的在人群裡閃過,我根本看不清楚他的出招,只看見一股一股的鮮血衝上天空,「啊!」「啊!」一個人倒下,我便發出一聲慘叫,「嗤,嗤。」不停的有利器拉過肌膚是血肉模糊的聲音傳入我耳中,我緊緊的摀住耳朵,不停的搖頭,不停的大聲尖叫:「不要再打了,你們不要再打了,怎麼會怎樣,殺人是要犯法的,你們怎麼可以不把生命當做一回事。」可是沒有人理我,那夢魘一般的聲音依然無孔不入的鑽進我的耳朵,我彷彿掉進了一個修羅場,除了殘忍血腥的屠殺之外,在也無其他。
看到眼前生死相搏的一幕,我神經徹底崩潰,跌坐在地上,顧不得顫抖的身體,爬到離我最近的一個屍體身上,不停的搖著他:「你怎麼了,你不要死,快點起來,快點起來。」見他沒有反應,我又爬到另一個人身上,搖了搖他,卻還是沒有反應,頓時,我鼻頭一酸,伏在地上失聲痛哭起來。我怕,我真的怕,沒有見過一個活生生的人剎那間死在你眼前的人永遠不會知道,眼睜睜的看著一個人死去是何等的恐懼和害怕。
我的哭聲絕望到彷彿全世界只剩下我自己,完全沒有看到一把刀失去準頭不偏不倚的朝我飛了過來,忽的,我只覺腰間一緊,我還沒有反應過來怎麼回事,人已被摟入了一個懷抱,我連思考都已經忘記,只知道,一把刀狠狠的紮在了我剛才蹲在那裡的地上,但是任我千想萬想也想不到,救我的卻是那個是冷漠到全世界都彷彿看不進眼裡的冰羿軒。
風彷彿更大了,一股比一股強烈的肅殺之氣朝我們襲來,冰羿軒沒有看我,只是無情的一把將我推開,躍出身去迎向慼然的鞭子,我被推得連連後退幾步,卻實在是不明白,為什麼冰羿軒會救我。眼見又有一個人要喪生在冰羿軒的劍下,「住手」我心中一急,連忙將手伸進了背包裡,隨手拿起一件東西,扭頭一看,卻發現那正是我的照相機,情急之下,我當機立斷的將相機舉了起來,毫不猶豫的按下了快門,隨著「嚓嚓嚓」幾聲響過,本來還鬥得激烈的屋子一下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停止爭鬥,冷冷的望向了我,我皺了皺眉頭,這相機這麼好用?「妖女,你對我們做了什麼?」戰爭一停下,便有人氣急敗壞的指著我吼出了聲,我一一望去,那些眼神中有恐慌,有憤怒,有緊張,有不屑,尤其是冰羿軒,雖然他的眼神依舊冰冷但卻更加的嘲弄與不屑。如果他剛才救我的那一瞬間,心中還有一絲憐憫,但此刻,或許連那一絲憐憫也消失無蹤了。
我知道,他為什麼會這樣看我,也許是剛才我的軟弱讓他對我動了惻隱之心,所以才會在危難之際救我,但是此刻我的這番作為,會讓他覺得我是故意在他面前演戲,讓他放鬆對我的防備,好讓我有可趁之機,對他們進行暗算。而另一邊,他們為什麼反應那麼激烈,道理也一樣,他們會認為我是在坐山觀虎鬥,任憑他們鷸蚌相爭,我好漁翁得利,更加裝模作樣的讓他們放鬆對我的警惕。
總之,拜他們所賜,我現在的狀況就是兩頭不是人。我歎了一口氣,正想這樣跟他們說時,那慼然上前一步指著我道:「你這個小妖女,我們當真小瞧了你,有本事你跟我們明刀明槍的較量一番,偷襲人算什麼本事。」我穩了穩心神,剛想說話,又被另一個驚懼顫抖的聲音搶了先:「我聽說煉魂門有一種暗器叫做亡魂殺魄,任何人只要被它的光一照,都會被迷了魂魄,若是三天之內沒有解藥,便會如同行屍走肉一般,終身受人控制。」
他的話嚇得眾人面面相覷,甚至有幾個人手中的兵器都掉到了地上,我的心一陣抽搐,忍住想要翻白眼的衝動,亡魂殺魄,行屍走肉,誰發明的,虧他想得出來。「我……」剛來的及說出一個字,又被另一個怒吼聲打斷:「奶奶的,管它什麼亡魂殺魄,老子先殺了這妖女,就不信她身上沒有解藥。」眼見屠二舉著手中的流星錘衝了過來,一招泰山壓頂朝我的腦門砸了過來,那一招頗有氣勢,雖然不快,但卻霸氣十足,重重的流星錘帶起一陣風,輕輕的揚起的我的頭髮。
我踉蹌的後退一步,隨手往背包裡一抓,順手抓起一直被我塞在背包裡的邪血劍,求生的本能促使我一把拔出了劍,迎面朝流星錘擋了過去,劍拔出鞘的那一霎那,一陣強烈到刺目的紅芒由邪血劍散發而出,如同被禁錮了億萬年的野獸一般,張開血盆大口,似要吞噬世間的一切,強大的劍氣以螺旋形包裹住了屠二,只聽得屠二慘叫一聲,劍氣一絞,一道鮮血至劍光中激射而出,那屠二已瞬間被斬成了無數塊,七零八落的掉在了地上,手中的流星錘斷成了兩截,骨碌碌的滾到了我的腳尖前,我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景象,惶然的鬆開手,邪血劍「鐺」地掉到了地上,那四散漫天的血紅光芒和肆無忌憚的在屋裡遊蕩的劍氣才有如萬鳥歸巢般,被吸附進了邪血劍裡,閃了閃,紅光才逐漸消失,露出了邪血劍的本尊。
這詭異的一幕怔呆了所有人,就連冰羿軒冷漠淡定的臉上也微微有些動容,我打了一個寒顫,傻了一般看著那四分五裂的屠二,驚恐的尖叫卡在喉嚨裡,卻怎麼也叫不出來,只得無聲的張大了嘴,將手握成拳頭死死咬住,一邊不停的搖著頭,精神恍惚的喃喃自語:「我殺人了,我居然殺人了,屠二他死在我的手裡了,這是怎麼回事,我不想殺他的,我不是有意要殺他的。」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凍結,我全身癱軟的跪坐在地上,前所未有的寒冷如同排山倒海一般朝我襲來,讓我止不住的瑟瑟發抖,彷彿在茫茫天地間,冰天雪地裡,只剩下我一個人孤孤單單的行走。「你這小妖女,你到底是誰。」耳旁,彷彿有人在跟我說話。我慘然無力的一笑:「是啊,我是誰呢?我到底是誰,誰能告訴我,我到底是誰,這裡又是哪裡?」
一股從未有過的倦意纏裹住了我,忽然讓我覺得好累好累。突然間我只想什麼都不去管,什麼都不去想,只想自己安靜一下,於是我一聲不吭的撿起地上的劍,背上我的背包,失了魂魄一般就朝門口走去,「站住」一聲厲喝從身後傳來,我沒有理他,只是慘淡的一笑,眼看就要走出門,這時我忽然感覺到一陣細微的風聲從背後向我刮了過來,我咬了咬唇,轉過身去,便恰巧看見三點寒星向我急射過來,我避無可避也不打算避,欠債還錢,殺人償命自古以來便是天經地義知事,沒什麼大不了的。我笑笑,準備接受命運的懲罰,可恰恰在這時,又聽「嗤嗤嗤」三道風聲響起,那射向的三點寒星瞬間失去力道,被打落在地,我驚了一驚,低頭一看,這才發現三支藍瑩瑩的小針靜靜的躺在地上,發著幽藍深邃的光,詫異的四下看了看,卻沒有發現到底是誰救了我。
這時,那慼然從人群中衝了出來,髮鬢凌亂,只見她四下看了看,驚聲道:「是誰,有本事就給我出來,和我慼然較量一番,躲在背後放暗箭算什麼本事。」我愣了愣,慼然這副摸樣,敢情是和我一樣遭到了偷襲,只是,我目光掃視一周,卻沒發現什麼可疑人物,當下不解,依我看,這慼然武功似乎不錯,這當中誰有這般本事,可以在眾目睽睽之下,神不知鬼不覺的偷襲到慼然。
慼然喊了一通,見沒人回答她,立即將矛頭指向我,手中九節鞭一揮,指著我道:「妖女,快把亡魂殺魄的解藥交出來,否則我殺了你。」我抬頭迎視著她,剛想跟她解釋我的相機並非什麼亡魂殺魄時,才發現,她的目光有意無意的落在了我手中的邪血劍上,發著狼一般貪婪的光,我怔了怔,頓時心如明鏡,仔細的觀察了一下四周,果然不出所料,這些人的眼睛裡都透露出一個我要將此物佔為己有的訊號,我心下一寒,若是我此時跟他們解釋清楚,那麼等待我的將是什麼?這些人隨便一個都不是我能惹得起的,更何況他們還個個覬覦我手上的劍,我決不能讓他們失去對我的顧忌,當務之急,我應當想辦法盡快脫身。
思前想後,我忽然計上心來,定了定心神,我看向慼然,盡量保持聲音的平靜:「我可以把亡魂殺魄的解藥給你們,但是……」話還沒有說完,忽的,我只覺空氣中一股惡臭傳來,還沒來的及摀住鼻子,便見一陣藍煙瞬間在大廳裡炸開,藍煙傳得極快,煙霧所到之處,所有人幾乎沒有什麼反抗,便全部倒在地上,我只覺胃一酸,幾欲作嘔,卻發現那股臭氣彷彿與全身血液融為一體,任憑我胃裡翻江倒海,卻什麼也吐不出來,反倒是,全身的力氣像是被全部吸走,軟綿的使不出一點力氣,眼看身體一點一點的下滑,我心急如焚,連忙將劍拄在地上,支撐住搖搖欲墜的身體,使勁咬住嘴唇,抬頭四下望了一眼,視線所到之處,卻不想,我竟然看見冰羿軒狼狽的靠在離我不遠處的門沿上,我愣了愣,想來,他並沒有預料到會有此一遭,和我一樣不小心中招了吧。我將現在自身陷入的狀況用不太清晰的頭腦短暫的分析了一下,再望向冰羿軒時,我心中已做好了決定。
一股肅殺之意在風裡傳了過來,冷冷的激起了我全身的寒毛,我咬了咬唇,抬頭迎著那股殺意看了過去,藍煙漸漸消散,一個短小精幹卻目露凶光的老頭如鬼魅一般在那一團逐漸模糊的藍煙裡走了出來,那藍煙似乎是從他身體裡散發出來一般,一點一點的又被吸附進了他的體內,我冷冷一笑,看著那一雙虎視眈眈的眼睛,不知不覺的將軟綿綿的身體往上提了提,卻驚奇的發現,經過剛才那一陣短暫的不適,我現在無疑是好了許多,頭似乎也沒剛才暈了,我暗地裡笑了笑,看來老天給我的賭注又多了一把,老者彷彿吃定了我難以動彈,不慌不忙的走到我面前,語氣陰寒狠辣:「臭丫頭,你已經中了我清風一醉的毒,識相的就將亡魂殺魄的解藥交出來,否則的話,我會讓你生不如死。」我勾起一抹冷笑,毫不畏懼的看向他:「誰讓誰生不如死好不知道,鹿死誰手尚且不知,你這麼有把握你的毒能奈何得了我。」
那老者的臉一寒,一雙眼睛愈發鷙冷的嚇人,散發著寒滲的光,我為我的這一番狂傲和徒具威脅力的說辭嚇出一聲冷汗,要知道,我的手上除去邪血劍,單憑那架破相機根本威脅不了誰,若是謊言被拆穿,我估計我可能連自己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但是有賭未必輸,我倒要賭一把,在這各方面條件都對我不利的情況下,我會不會贏了這一把。
我的話似乎起了一點作用,那老者腳步一停,目光閃爍了幾下,到底還是對我手中的劍有些忌憚,不但貿貿然向前,只好停在離我大約有五米遠的地方,寒聲道:「丫頭,別跟我耍這些花樣,清風一醉的毒當今世上只有我藍鷹能解,你不可能……」他話還沒有說完,我就打斷他:「是嗎?大千世界,無奇不有,既然這毒能製造的出來,便必定有能與之相剋之物,況且,你也沒有這個把握不是嗎?否則,你早就動手了,又何必跟我廢話到現在。」身體的力氣在奇跡般的恢復,我緩緩站直身子,直視著藍鷹,卻聽慼然在藍鷹身後氣急敗壞的吼道:「藍鷹,你這個無恥小人,你居然下毒,若是我們今天栽在這小妖女手裡,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藍鷹向那慼然歉意的一抱拳:「戚女俠,稍安勿躁,待我向那妖女拿到亡魂殺魄的解藥後,必定為戚女俠解毒並賠禮道歉。」眼看機會來了,我連忙插聲道:「可是你卻沒有把握可以一定從我身上拿到解藥,你的毒你應該清楚,我到現在都還沒有倒下,不用我說,你也應該明白事怎麼一回事,但是,我給你看一樣東西,你便明白我和你的勝算誰更大一些。」
「哦……?」藍鷹拖長了聲音,扭過頭別有深意的看著我,彷彿像在我身上看清什麼,我不閃不避的坦然接受他的探視,這時刻,我決不能在眼神上露出什麼破綻,好半晌,他才收回探究的目光,冷厲的表情微微鬆了松,冷聲道:「你要給我看什麼?」
我不著痕跡的笑了笑,舉起手上的照相機,將剛才照下的相片一張張的翻給他看,漸漸的,藍鷹的表情越變越難看,甚至含有一絲莫名的恐慌在裡面,驚聲問道:「裡面……就是我們的魂魄?」我按下想要狂笑的衝動,一本正經的點了點頭,說的義正詞嚴:「我想藍老前輩理應是江湖上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你應該明白,大家都是刀口上舔血過生活的人,誰都不容易,也明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江湖風雨路難行,不到萬不得已,我實在不願意與各位結下仇怨,我本無意與大家為敵,也從不曾存有相害之心,我可以把解藥給你,但你也要放我們走。」隨手指向冰羿軒,我頓了頓,又接著道:「從此山高路長,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否則的話,三天之後,你便會成為我的奴隸,凡事都由不得你自己做主。」
藍鷹似乎不怎麼認同我的話,我明白,現在我不說幾點他魂魄被我控制的症狀出來,他是斷然不會相信我的,但是,我要怎麼瞎掰,那藍鷹才會相信呢?這下,我可犯難了,仔細想了想,我決定不再和藍鷹多作廢話,反正讓我瞎編,我是編不出來,這藍鷹看來也是個聰明人,說多了反而容易穿幫,於是我當機立斷的將邪血劍抽了出來,指向藍鷹,冷聲道:「若是藍老前輩覺得晚輩的話不可信的話,大不了我們來一個魚死網破。」邪血劍在我的手中散發著淡淡的若有似無的紅光,藍鷹的眼睛瞇了瞇,快到讓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緒,但卻有一股凌厲的殺意悄悄潛伏過來,我鼓足勇氣,向前跨了一大步,我這一動,藍大爺終於開了口:「好,成交。」
我不動聲色的暗暗一笑,接著道:「所謂亡魂殺魄,顧名思義,那就是魂消魄散,其心智處於動盪游離狀態,而若要解除亡魂殺魄,則必須靜心打坐,讓身心處於太虛之境,超然物外,心中萬不可有任何邪念,定要一心向善,正所謂,邪不勝正,其靜心可入道,道為魔之剋星,在配以我的解藥,你們再自封穴道兩個時辰,到時自然就會解除亡魂殺魄的控制。」
我辟里啪啦的亂說了一通,藍鷹顯然也不是那麼好騙的,只見他眉頭一籠,將信將疑的問:「世上哪裡有這種解毒方法。」我冷冷一笑,道:「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前輩就那麼有把握,這世界上的所有毒以及它的解讀方法都能被你瞭如指掌,若是如此,前輩大可以不必忌諱我這亡魂殺破了。」我這一番夾槍帶棒,冷嘲熱諷的話頓時讓藍鷹啞口無言,見他不說話,我直接將手伸到他面前,笑道:「前輩施毒,無非為求一搏,你我都有顧忌,犯不著彼此相沖,你為我解毒,我自然不會加害於你,大家都是賭,既然都不願意輸,那麼為何不雙方盈利呢?藍老前輩,只要你把冰羿軒的解藥給我,我保證,會第一時間給你解毒。」
藍鷹挑了挑眉頭,沒在說什麼,只是很乾脆的從懷裡掏出一個青瓷瓶遞了給我,我伸手接住,笑了笑連忙將背包裡的木糖醇掏了出來,一粒一粒的發給他們,笑道:「各位,記得自封穴道哦,我這就來將你們的魂魄歸位。」見藍鷹盤膝坐下,伸手往自己身上點了點,我扭頭看了看冰羿軒,將相機橫在藍鷹面前,裝模作樣的亂念了幾句,按下刪除鍵,轉身扶起冰羿軒,奪門而出,倉皇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