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明,日漸醺,我坐在寬敞舒適、佈置得溫軟綺麗的紅綃金頂馬車裡,愜意無比、自在寫意地梳理著長髮。
旁邊,顧美女斜倚軟榻,美目半瞇,美麗的臉蛋平靜無波,看不出她在想些什麼。
「小水,幹嘛這麼早就動身往赤錦趕,你不是最愛睡懶覺的嗎?」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我神秘一笑,整理完自己的頭髮又去擺弄顧美女的一頭青絲。
今天是第六天,照我的推測,風盈袖是時候現出原形了。翠微拿走她必需的藥物,不動聲色地暗暗監視,冰雪太子爺的暗衛更是緊急盯梢,時刻沒有鬆懈。她別說偷溜出去拿藥了,就是想與死魚暗通消息恐怕都夠嗆。
「緣君,你答應我一件事好不好?」
「什麼事?」
正閉目享受的美人霍地睜開眼睛,慵懶而認真地盯著我。
「到了赤錦以後你不要自己一個人亂跑,見到任何情形都不要驚慌。最重要的是,你一定要相信我。」
「你在哪裡,我就在哪裡。我自然不會亂跑。而且,一直以來,我百分之百信任的人,也只有你。」
「呵呵,是嗎?那就好。」
我扯扯嘴角,莫名覺得顧美女此時的眼神雖然認真誠懇,語氣卻頗為怪異,心裡暗忖:希望只是我多想了。
推開幽香浮動的紫檀木車門,一股甜蜜濃釅的香氣迎面撲來,讓人心醉神怡,差點迷倒在這甜香裡。
原來馬車不知不覺間已經進入赤錦境內,來到朱垣郊外。這裡高樹參天、植被豐富。明媚而柔和的陽光透過枝葉縫隙照射在深淺不同、形狀各異的黃色樹葉鋪成的天然地毯上,直讓我有一股想撲上去好好打幾個滾的衝動。
貪婪地嗅著空氣中的桂花香氣,我滿懷羨慕地看向不遠處信馬由韁、自在野遊的幾枚禍水,忍不住輕點腳尖,飄然騰空而起。
「這麼美的景致,你們竟然不叫我一起欣賞!」
輕飄飄地落在黑色駿馬背上,我伸手摟住身前背影俊挺的白衣男子的腰,小心翼翼地取下落在他深紅罩紗上的淺黃花粒,心情頗好地輕嗅慢捻。
「是你說要在車上補眠的嘛。」
男子回過頭,如玉黑眸含情帶笑。
「那我現在睡好了,可以跟你一起騎馬了。」
我撒嬌地將下巴擱在魂的肩膀上,調皮地衝他擠眉弄眼。
美景美男美人,此時不調**逗逗愛,豈不浪費?
「能在這麼清寒的天氣裡欣賞到如此天高氣爽的景色,確實很難得。」
「是啊,再過一段時間大概就『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了。」
「清兒,你聽我說。」
「唔。」
我戀戀不捨地收回貪戀美景的視線,奇怪地盯著將我擁在懷裡,忽作嚴肅狀的俊顏。
說就說嘛,幹嘛突然給我移形換位,人家又不是麻袋。
「進城門之後,我們兵分兩路。我和司宸、凌風去御水宮打探虛實,你和顧姑娘先跟著冽心回太子府。」
「為什麼?」
我眨眨眼,不明所以。
什麼「探聽虛實」,聽起來十足就是個托辭。昨天不才剛接到翠微的密信說風盈袖一直待在府中,在冰雪太子爺的暗衛的嚴密盯梢之下沒有機會出宮門一步嗎?
「我們擔心有危險。」
酷酷堡主不自然地輕咳一聲,俊臉泛起可疑紅暈。
「就算有危險,有你們在,我還擔心什麼。」
我努努嘴,老大不爽。
我也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啊。
「你們該不會是想趁我不在,三兩下解決掉冒牌姑娘吧?」
「呃,」
俊顏艱難地擠出一絲笑意,喉結跟著慢慢滑動。
「我們是擔心萬一你見到那女人的真面目,覺得她長得漂亮,一時下不了狠心殺她。」
厚!
我就知道。
我翻翻眼皮,挫敗感強烈地猛揉太陽穴。
這群妖孽,教育念叨了這麼久,殺心還是那麼重。
不過他們的擔心也不是沒有道理,本小姐好像確實比男人更加難過美人關。
「請問這位帥哥,我什麼時候說過要殺那位冒牌姑娘了?」
「前幾天在綠陌,你不是還對他們恨得咬牙切齒,揚言『不是她死,就是你活』的麼?」
雪白寶駒緩緩靠近,映得幽紫眼眸惑中帶魅,分外妖嬈。
「我說的是罪魁禍首、元兇死魚!」
我皺皺鼻子,沒好氣地衝著凌空宮那只妖孽扮了個鬼臉。
一個癡情女子而已,至於讓你們這麼憤恨難平、想要殺之而後快嗎?
比起風盈袖的性命,我倒是對她助紂為虐、癡愛到底的行為更加感興趣。
是什麼樣的驅動力能讓這個女子對那個由天使墮落到惡魔的陰險男人始終如一、義無反顧、毫無保留地奉獻出自己的所有?
「幫兇也該死!」
冰雪太子爺言簡意賅的冷言酷語徹底敲碎了我妄圖想讓幾隻禍水憐香惜玉的空想。
好吧,在他們的字典裡,「憐香惜玉」這個成語是我的獨家專享。
馬車在御水宮宮牆外停下,車廂四個角上栓的金色墜絲鈴鐺在有些強勁的冷風中清脆作響,玲瓏入耳。
我和顧美女趴在半開的雕花鏤空窗口,眼巴巴地看著四匹高頭大馬馱著四隻妖孽氣定神閒地進了朱晶大門。
這就是最終的決議,兩方互相妥協讓步但都深覺委屈的折中辦法。
過家門而不入,我終於深深地體會到了大禹當年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