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從哪裡弄來這麼多種類的海魚?」
目不轉睛地盯著在幽深水池裡徜徉恣肆的數百尾大小不同、外形各異的魚兒,我相信此刻我的表情一定是吃驚多過欣喜。
「海魚自然是從海裡來的嘍。」
比起我的一驚一乍,衣司宸玉白漂亮的臉蛋溢著的淺笑看起來雲淡風輕、從容優雅。
我皺皺眉,大聲哼氣,警示性地瞪著衣司宸。
本姑娘的樣子看上去像不知道海魚是從海裡來的嗎?
「是我向冽心討的人情。」
見我露出不耐煩的神色,衣司宸知趣地收起笑臉,乖巧地摸著鼻尖。
「你跟他的感情有那麼好嗎?」
我挑挑眉,似笑非笑地睨著他。
那個冷冰冰的醋罈子對這傢伙一直心有芥蒂,連多說幾句話都想動手打人,怎麼會好說話到讓他到皇家海域裡去捕魚呢?
「我跟他說,你最愛吃醬燒海魚。」
衣司宸彎唇輕笑,桃花眼眸盈滿得色。
難怪。
我撇撇嘴,不置可否地聳肩。
冰雪太子爺只忙著想像我吃到美味食物時眉開眼笑的樣子,大概沒來得及想到,他無意中給了某人一個借花獻佛的機會吧。
「海魚在淡水裡活不了多久,過不了幾天它們就會去往極樂了。」
我偏頭瞅了眼水池裡游得歡生的幾尾鳊魚,暗愁頓生:要是死了,就不好吃了丫!
「所以我們就引了海水進來。保證你吃到的是最新鮮的海魚。」
衣司宸說起自己的「豐功偉績」簡直就像市場上的小販,眉飛色舞、表情誇張。
「要是他知道你在撒謊,你猜他會不會抄了你的家、扒了你的皮啊?」
凝視著那一池藍幽幽的海水,我慢吞吞地咬著字眼,忍不住想挫挫他的銳氣。
「你不喜歡吃嗎?」
衣司宸得意的笑容來不及收回就凝在眼底,轉而換成驚措的表情。
「我那天說錯了。我最愛吃的是紅燒海魚。」
哇哈哈!
看著衣司宸豐富多變的表情和五彩繽紛的臉色,我那個痛快呀!
「好了,既然有食材又有人才,我們就來挑一挑今晚的下酒菜吧。」
歡快地哼著歌,我彎下腰去,專心地尋找最帥的那只魚。--柳清泉食經第九條:最帥的魚就是今天的菜!
「嘖嘖,沒想到你菜做得好吃,刀工更是出神入化吶。」
難以置信地看著衣司宸將一把亮堂堂白花花的菜刀舞得如長劍般銀光閃耀,像揮毫作畫般姿態翩翩、雅逸飄然地將一條條活蹦亂跳的黃花魚開膛破肚,我的內心糾結萬分,嘴巴卻已不受大腦控制地吐出一連串會讓某人自得心瞬間膨脹的讚美之詞。
本著對這位養尊處優的大少爺精湛廚藝的懷疑和拆他台看好戲的心情,我激動萬分、不懷好意、賊忒兮兮、沒事找事地跟著他進了廚房,卻見到了這一幕出人意料、讓我小小沮喪卻也大大驚喜的場景,嬌嫩的心臟忽上忽下、時起時落,差點因落差太大而罷了工。
「哇啊,你幹嘛切自己的手?」
正琢磨著衣司宸怎麼沒有像往常那樣情真意切地盯著我,邊奮力放電邊趁機自我標榜、情話綿綿,就見刀鋒一揚,那廝握著刀柄的修長大手就堅決果斷、毫不手軟地朝自己按著魚身的左手狠狠劈了下去。
「匡啷」一聲,我迅速搶過他手裡的凶器丟得遠遠的,慶幸地拎著他的左手拍了拍胸脯。
幸好我反應靈敏、行動及時,否則照方才某人的兇猛勢能,這隻手恐怕要接受截肢手術了。
「你說什麼,我為什麼要切自己的手?」
衣司宸眼神迷濛,小聲咕噥了一句。
「你都不知道我怎麼知道,也許你覺得切魚不過癮,想通過自切手指秀一秀你精湛的刀工呢。」
我拿出絲帕蘸水,難得善心大發地替衣司宸清洗傷口,嘴上毫不客氣地損著他。
「呼…呼…」
耳畔驀地傳來異常渾濁的喘氣聲,越來越急促,我疑惑地擰眉,下意識地抬頭去看。
「呀,你的臉色怎麼這麼蒼白,眼睛怎麼這麼紅?」
雖然衣司宸本來膚色就很白,但現在也白得太離譜了,好像生病了一樣。
「唔。」
衣司宸含混不清地咕噥了一聲,艱難地眨了眨眼睛,高大身形開始前後左右亂晃,晃得我有點眼暈。最後,在我還沒徹底暈乎之前,衣大廚雙眼一閉,雙肩一垮,毫不留情地將身體全部的重量壓向我,華麗麗地昏了過去。
「他怎麼樣?」
我踮起腳尖攀住風,目光越過他的肩膀好奇地落在面色蒼白、雙目緊閉的俊美男子身上。
「他沒事。」
「耶?都昏迷不醒了怎麼會沒事!」欺負我醫術不如你嗎?
不爽地皺眉,費勁扳過高大僵直的身軀,這才發現對上的美麗臉龐比我還臭。
「真的很嚴重啊,連你都被難倒了?」
我偏著頭盯著衣司宸,輕咬手指暗琢磨。發燒而已,有這麼來得如山倒,死賴著不肯走的嗎?
想著想著,忍不住湊過身子去聽他的呼吸心跳。---可別一睡不醒害得我吃不上新鮮美味的紅燒小黃花魚了。
「你就這麼擔心他?」
正暗自慶幸昏睡不醒的傢伙心跳正常呼吸平穩時,一隻手臂大力將我拉離床沿,伴著壓抑的怒吼齊齊挑戰著我弱弱的心臟。
「你又怎麼啦?」
我頭痛地掏掏耳朵,偷偷朝表情怪異、似笑非笑的顧大美女丟過去一個哀怨的眼神:看吧,我就說不要找他來看病啦!
「他沒什麼事,不久後就會醒的。」
紫眸微瞇,努力收起其中愈燃愈烈的火光,定定凝視著表情無辜、微顯苦惱的玉人兒。
時刻謹記職業道德,時刻謹記娘子教誨!
墨凌風微微斂眸,再抬眸已經是柔情乍現。
「太好了!我就知道老天爺不會這麼不通人情的!」
我歡快地拍拍手,笑嘻嘻地拉著顧美女急匆匆地往廚房奔去。---在衣大廚醒來之前,我要把清理好的小黃花魚放到碎冰裡,以免失去鮮味、影響口感!
「小水,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
「唔,問吶。」
我甩甩酸疼的手臂,沮喪地瞪著不遠處的箭靶。
要死了!練了那麼久,射箭的技術不但沒有長進,反而越來越不准,連剛開始的水準都比不上了!
「你對衣公子,究竟是何想法?」
「咦?」
我驚訝地回轉身,饒有興味地打量著香腮微暈、杏眼低斂的顧美女。
這位美人兒,難道對衣司宸有意思?
「你別誤會,我只是關心你而已,絕對沒有其他想法!」
大概我笑得太過唯恐天下不亂,顧美女慌忙搖著玉手、忙不迭地自我澄清。
「我能誤會什麼?你有什麼其他想法啊?」
滴溜溜地轉轉眼珠,明知顧美女心思單純,我還是忍不住想逗逗她。
「總之不是你想的那樣啦。哎,你別扯開話題,快回答我的問題!」
相處越久,顧美女越沒有淑女風範,乾脆利落地奪下我嘴邊的水膽瑪瑙杯,虎視眈眈地盯著我,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模樣。
「紅燒小黃花魚好吃吧?」
「嗯。」
「你想經常吃到這種美味吧?」
「嗯。」
「我也是這麼想的。」
我點點頭,收回前傾的身子,笑瞇瞇地坐回搖椅裡。
「你是說,你把衣公子留在身邊,就是為了他的,呃,廚藝?」
「差不多。」
我點點頭,捏起一塊杏仁酥糖嚼得嘎崩嘎崩響。
「可是你和衣公子不是舊識嗎?之前你對他不冷不熱是因為你不記得他了;現在你記起了他,還能對他無動於衷嗎?」
正暗自慶幸這個美女好糊弄,就被她緊隨其後的尖銳問題震得身子一晃。乾巴巴地拋出幾聲笑,我緊接著低下頭,正襟危坐地思考起這個嚴肅的問題。
我究竟打算怎麼對待衣司宸?以後要與他以什麼樣的方式、何種關係相處?我老公的表弟?我的專屬廚師?我的合作夥伴?還是,更複雜的糾葛呢?
「泉姐姐,不好了!衣公子又昏過去了!」
大腦中正繞口令似地翻轉著這些令人頭疼的字句,翠微的驚呼聲就伴著急促的腳步聲撲到了耳畔。
我霍地站起身,一臉訝異:「又昏過去了?」
一個大男人,動不動就昏倒,我看他不如改名叫「衣黛玉」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