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焰火絢麗,也不像鳥兒會遷徙,不過是放飛的風箏,怕你心痛才自由,記憶的線索在你手中…」
秋高氣和,風輕雲淨,我慵懶地半瞇著雙眸,酥著渾身骨頭側臥在清香陣陣的寬闊草地上,一面貪婪地嗅著那令人忘卻煩惱的味道一面懶洋洋地瞭望著高高飛昇的彩蝶風箏。
南國的風溫和有餘強勁不足,湛湛藍天似乎也只是適合這種式樣花哨顏色亮麗但型體偏小的軟翅風箏翩躚起舞、而不是適合那種體型碩大的硬翅風箏翱翔的天空。
佯作惆悵地歎口氣,我的眼光好像透過朵朵白雲穿越到了朱垣的春天,看到了自己在寒風凜凜中帶著幾個男孩子女孩子拖著一隻巨型風箏猛跑的情景。
「『兒童散學歸來早,忙趁東風放紙鳶』。你現在,好像不是兒童了吧?」
清亮而富有磁性的男性嗓音自身後傳來,滿含戲謔。
「現在也不是二月丫。」
我抖抖裙擺,懶洋洋地回了一句,驀地睜開眼睛,心驚地跳起來。
「暗夜御冰,你為什麼在這裡?」
「來看你放風箏啊。」
玉冠金領的俊逸男子揚眉展笑,俊顏綻出成片秋光。
「是那對姐妹花告訴你的對不對?」
我翹起蘭花指,蹙眉微怒。
春風和夏雨那兩個小丫頭與暗夜御冰比跟我還熟絡,而且一直想拚命製造我和這只腹黑狐狸獨處的機會,一定會不失時機不遺餘力地將我的行蹤透漏給他的。
暗夜御冰頷首微笑,似乎頗為享受我惱怒的神情。
「你好像很喜歡唱一些奇奇怪怪的歌。」
「是你少見多怪。」
我撇撇嘴,謹慎地挪了挪位置,盡量遠離這位外表優雅迷人、內心波瀾起伏的逍遙王爺。
「不過確實很好聽啊。接著唱吧。」
暗夜御冰蹙眉瞅著我的動作,毫無自知之明地提出不合理要求。
我輕哼一聲,掐斷一根青草銜在嘴裡把玩。
我又不是賣唱女,你叫我唱我就要唱嗎?
「就是比尋常女子桀驁些啊。」
見我不言不語不動不響,無聊人士樂此不疲地沒話找話,臨時客串起評論家。
「這麼好的天氣,這麼美的景致,你卻在不停地發感慨,會不會太煞風景?」
我動了動脖子,終究沒忍住愛念叨的毛病。
「說得沒錯。我們應該討論一些應景的話題。」
我轉臉看著暗夜御冰,挑釁地挑高眉。
這隻狐狸,又想蹦出什麼石破天驚的句子?
「我見過一隻風箏,比你這隻大多了,而且扎得很結實,像是來自遙遠的北方。」
暗夜御冰好整以暇地仰起漂亮臉蛋,黑眸微瞇地凝視著空中的蝶影。
「然後呢?」
我動了動綁在小腳趾上的線,稍稍調整了一下有些失衡苗頭的彩蝶。
北方的風箏型體普遍比南方的大,這種不爭的事實需要他特意點明嗎?暗夜御冰到底想說什麼?
「那只風箏目前在皇宮裡,上面還題了字。」
「是嗎,都題了些什麼字啊?」
我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呵欠,邊隨口問著邊調整著姿勢,準備趕緊把這個閒人打發走然後好好睡一覺。
「『關盼柔,千秋萬代,永垂不朽!』。」
暗夜御冰猛地咳嗽幾聲,嗓音突然變得低沉深暗。
「什麼!」
我驚叫一聲,不受控制地跳起來,雙眼瞪得大大,愕然對上他痛苦憋笑的俊臉。
「那只風箏,是你的嗎?」
「當然不是了。像我這種大家閨秀自然應該放這種小巧玲瓏、纖細輕盈的風箏,怎麼可能去放那種碩大無朋、累死人的大傢伙呢。」
我穩住呼吸,盡力圓回剛才的激動言行。
要死了!
這只賊狐狸怎麼會見到那只斷線達半年之久、幾乎快被我遺忘的風箏呢?他說的皇宮,不會那麼巧就是紫夜皇宮吧?
「我也這麼認為。你這麼嬌弱輕盈,玩那種大風箏簡直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暗夜御冰嚥下竊笑,以無比認真的神情望著我。字裡行間的揶揄與試探卻讓我如芒在背、極為不爽。
「對對對!一定是有人跟我重名了。」
我乾笑兩聲,努力想打消暗夜狐狸的疑心。
小不忍則亂大謀。為了長久的快活平靜的生活,為了一直愛護我卻時常為我擔驚受怕的家人和愛人們,我暗地裡猛念忍字經。
暗夜御冰聳聳肩,不置可否地笑笑。
「那,那只風箏現在在哪裡?除了你之外,還有別人見到過嗎?」
撓撓頭,我還是覺得弄明白了現況心裡才最踏實。
「你真的想知道?」
暗夜御冰又露出那種欠揍的狐狸般的笑容,令人相當火大。
「廢話!我很好奇行了吧?」
我咬咬牙,攥緊拳頭。
萬惡的狡狐,逗弄我上癮了。
「在皇兄那裡。」
噹啷!
大腦好像被一把鐵錘猛力砸過般嗡嗡作響。如果這時候我在喝水,我毫不懷疑自己會被嗆成肺炎。
「想知道皇兄作何反應嗎?」
暗夜御冰依舊端著一張似笑非笑的俊臉,溫溫地開口。
我眨眨眼睛,不自覺地咂吧一下嘴。
「他將那只風箏視若珍寶,一有閒暇時間就拿出來把玩,還經常抱著它坐在錦嵐宮半晌不語。」
暗夜御冰神情複雜,眼神幽暗難測。
「那你皇兄太少見多怪了。一隻北方飄來的大風箏就讓他寶貝成這個樣子,傳出去也不怕別國的人笑話!」
我皺皺鼻子,倏地想起另一件事。
「錦嵐宮不是已經在那場大火中化為灰燼了嗎?」
腦海中想像著暗夜御冷那廝懷抱一隻碩大的風箏坐在一堆焦黑的廢墟中黯然神傷的模樣,我不禁一面笑一面搓著手臂。
奇怪又詭異的場景,果然像死變態的愛好。
「錦嵐宮早已重建完畢,與之前的樣子幾乎一模一樣,只是你設計的那些獨特的桌椅傢俱再沒辦法還原。」
「那我的那些金銀珠寶呢?」
暗夜御冷這麼有良心,不但重建錦嵐宮還讓以前的宮女太監仍留在那裡當值,不會小氣到把我的家當給沒收充公吧?
「原封不動,隨時準備迎回主人。」
暗夜御冰眼波微蕩,嘴角已彎成了半個月亮,靜靜地散發著華光。
「你笑得這麼得意,是吃定我不會回宮了麼?」
我淺淺一笑,不客氣地戳穿某人的鬼胎。
「倘若你真想回去,也不用半夜三更偷偷摸摸去探望母后了,不是嗎?」
暗夜御冰朗朗而笑,眼中的自信與胸有成竹看上去十分刺眼。
「還敢提,要不是因為你,我會受傷嗎?」
惡狠狠地踩了狡狐一腳。看著他臉色微變的樣子,我得意洋洋地大笑,順便小小地心虛了一把。
流鼻血,好像不算受傷吧。更何況,這隻狐狸還提供了免費全面的「撞後服務」呢。
「風箏的事到此為止,不准再提起這個話題。說說看,你到底來幹嘛了?」
甩開擋到眼睛的亂髮,我站起身解開小腳趾上的線,開始往回拽風箏。
風勢不知何時大了起來,收線時頗有些費力。
「母后有一份禮物要送給你,特意吩咐我送過來。」
暗夜御冰走近我,動作自然地接過線圈,輕鬆自如地收著線。
「什麼禮物?好吃的還是好玩的?」
我咧嘴一笑,樂得清閒地邊穿鞋邊好奇詢問。
「你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暗夜御冰收好風箏站到我旁邊,嘴角噙笑地看我穿鞋理衣服。
「我知道了。你有事就去忙吧。」
我低垂著腦袋,哼哼著轟人。
「不行,我得陪你一起回府。」
暗夜御冰的嗓音柔和卻堅定得不容置喙。
「為什麼?那禮物是給我的,關你什麼事?」
我撅撅嘴,老大不爽。
這男人會不會太雞婆了點。
「禮物是我向母后提議送給你的,你說關不關我的事。況且母后交代了,要我確認你對禮物滿不滿意、喜不喜歡,再去向她報訊。」
我受不了地搖搖頭,恨恨地瞪著狡狐。
「禮物我不用看了,你直接拿走吧。我一定不會滿意的,更不會喜歡。」
我的好姨娘,為了你的好兒子的遠大前程和你的盼柔兒的美妙生活,我這次只好辜負你的一番美意了。
「你確定不要看嗎?」
暗夜御冰雲淡風輕地笑望著我,不知道在打著什麼如意算盤。
「不要!說了不要就不要!」
我堅定地扭頭,抬腳上馬,果斷地扯起韁繩。
「唉,母后啊,看來我們的一番好意是無人領情了。我還是領了小仙她們回宮覆命去吧。」
暗夜御冰輕歎一聲,無限惋惜地搖著頭,慢悠悠地朝前邁著步子。
「等一下,你說誰?小仙?」
我心急地跳下馬,三步並作兩步奔至他面前,差點摔了個四腳朝天。
「你呀,還是這個急脾氣。」
暗夜御冰及時攬住我的腰,柔和的雙眸一瞬不瞬地盯著我,面上泛著稍顯無奈的微笑。
「小仙來了嗎?除了她還有誰?」
我顧不上與狐狸拌嘴,忙不迭地抓著他的衣襟連聲問著。
「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該死的狐狸翹了翹嘴角,還是那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