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靜謐無聲。
熱鬧的瓔珞街經歷了一整個白天的喧鬧折騰,此時正靜靜地在柔和的月光下酣睡。愛熱鬧的秋蟲也閉了嘴,有一聲沒一聲地嘀咕著夢話,足見白天鬧騰得不輕。
月光越過高高的琉璃瓦牆壁照耀在寬敞寧靜、草木青蔥的富麗宅院。再偷偷爬上窗欞,透過半開的雕花綺窗輕盈地灑在女子精緻典雅、舒適愜意的輕紗帳上,在上面映出斑駁陸離又頗有韻致的花影。
身著湖水藍紗衣的女子正緊擁涼被,如畫彎眉死命地蹙著,鼻息有些粗重地翻來覆去,凝脂玉足將床榻跺得咯咯直響,本該嫻靜妍麗的睡容顯出與靜謐的夜格格不入的不安神色,隱隱往外冒著猙獰之氣。
「匡當」一聲,女子捶床坐起,黑如葡萄般的眼眸瞪得大大的,凶神惡煞地環視著籠罩在淡淡明珠光暈裡的房間。
接著,年輕美麗的女子心神不寧地下了床,赤著腳開始在屋子裡緩慢踱步。她不時以纖細玉手摀住心口處乾嘔幾聲,神情頗為痛苦。
隨著臉上痛楚之色的加深,女子的情緒也愈顯煩躁不安,終於受不了地取下掛在銀鉤之上的鞭子,毫不留情地甩向近旁的落地花瓶。
清脆響亮的瓷器玉器墜地聲連綿不絕地在寂靜安寧的子夜響起,驚醒了華宅裡的其他人。
四名風情各異但同屬人間絕色的男子邊批外衣邊毫無形象地撒丫子狂奔,動作迅猛地破門而入,接著瞬間怔住。
四個大男人面面相覷、默然無語地瞪視著滿屋的碎片、東倒西歪的桌椅,以及,狂甩鞭子面無表情進行破壞性粉碎行為的藍衣麗人。
「柔兒,你在做什麼?」
眸色冰藍的偉岸男子顯然性子急躁些,率先開口發問。
「看不出來嗎?她在『除舊迎新』。」
紫眸男子眼波流轉,緩緩漾起一抹瞭然於心的笑。
「她是不是想換新擺設,還有新傢俱了?」
另一名身形俊挺、黑眸如墨的男子慢吞吞地撫著下巴,嘴角浮起寵溺的微笑。
「我看不太像。」
有著一張精緻漂亮臉龐的男子急急接口,有些擔憂地凝視著女子狂躁粗暴的動作。
「她會不會是在夢遊,不然怎麼都不理我們?」
幾個大男人索性挑了幾把還算完整的椅子老神在在地坐下來,邊天馬行空地猜測邊興奮地看向還在英勇奮戰的美女,好像在欣賞天底下最美麗的風景。說話的男子紫眸輕眨,委屈地撇著嘴。
「清兒,住手!」
下一秒,神情悠閒的偉岸男子嗓音驀地拔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向女子,奪下她手中寒芒凜然的長劍扔在地上。
「小貓,你到底在做什麼?」
其他三名男子霍地站起身,快步走向女子,臉上帶著不安的神情。
被奪了寶劍的女子冷哼一聲,顯然十分不悅,不由分說反手一甩。清脆的聲音劃過,黑眸絳衣的男子俊酷的臉上頓時多了一道鮮紅的掌印。
四個俏生生的大男人再度石化,呆呆地望著行為反常的女子。
表情清冷如月的女子撿起丟在梳妝台上的鞭子,一陣風般地掠過不明就裡的男人們,瞧也不瞧他們一眼,逕自往門外奔去。
「司宸,快攔住她。」
白衣藍眸的男子反應過來,急急叫著最靠近門的男子。一行人收回驚愕之色,馬不停蹄地往院中搶去。
「清兒,快回來!」
男人的輕功超卓,頭腦清醒後思維也變得靈活,瞬間追上已躍至大門後的女子,一手也搭上了她的肩。
女子遽地回首,如花容顏依舊,但眼神卻變得陰狠毒辣,彷彿帶著幾世的怨氣,不由分說衝著四個男子揚起鞭子。一道輕盈纖秀的女子身影與幾道高大俊挺的男子身影頓時在月光下翩躚糾纏起來。
四名男子顯然已經意識到了女子的不對勁,只是對她愛得緊疼得厲害,不捨得傷到女子分毫,只得小心翼翼地防著她飛揚得如同吐著芯子的毒蛇般的鞭子,邊移形換步邊大聲商量應變之策。
女子明亮如炬的眸子在月光下閃著奇異的光芒,嫣紅的唇瓣緊閉,藍色裙裾在清冷的月光與暈粉的珠光下如飛花般旋轉,身姿優美不可言。
但她雪白細嫩的手腕卻無情無感,卯足了力氣將手中的鞭子揮舞得虎虎生風,一鞭鞭毫不留情地往散在周圍的男人身上臉上招呼。
幾個男子既要防著女子,又擔心她會傷到自己,更怕她會趁人不備突然躍出高牆、難覓其蹤,被動防守間難免手忙腳亂、不知所措。
只聽「啪」地一聲,堅韌細長地鞭子已經像蛇一樣咬住了紫眸男子稜角宛然的左頰。蛇尾也沒有落空,結結實實地敲在了他身後的青衣男子的右頰上。
「冽心、剎魂,我和司宸負責搶下小貓的鞭子,你們見機行事,但千萬別傷到她。」
紫眸男子與青衣男子對視一眼,隨即凌空躍起,悄無聲息地落在女子身後,準確地扣住她靈活纖細的手腕微微用力。
如蛇般的鞭子瞬間失去了生命力,自女子手中無力地滑落,在未落地之前已被眼疾手快欺身上前的青衣男子收在手裡,安靜乖巧地蟄伏於他的掌中。
女子惱恨地瞪著青衣男子,凶狠地飛身而起要來奪鞭。絳衣男子與藍眸男子迅速搶上前,輕揉地扯住女子的雙腳,將她緩緩曳向地面。
女子不甘心地跺跺腳,氣勢洶洶地亮起尖細修長的指甲,閃電般地攻向近在咫尺的兩名男子。
絳衣男子正失神地盯著女子有些泛紅的腳腕,對女子鍥而不捨的攻勢毫無防備,臉頰上頓時多了五道血淋淋的劃痕。
「柔兒!」
藍眸男子扶住女子的削肩輕晃著她,嗓音低沉,蘊含無限焦急情緒。女子轉身,明亮的雙眸對上他的,手上動作毫不含糊,硬生生地在他完美的臉蛋上留下了另外五道深深的血痕。
鮮紅的血自男子的臉頰緩緩滴落,在夜色中看起來格外觸目驚心。
四名男子被女子決絕狠厲的行為怔住,有些呆滯地站在原地,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奇異的是,女子忽然安靜下來,靜靜地抬頭望著彎月,任烏黑的長髮與飄逸的紗衣在夜風中齊飛,神情熨帖得好似青女素娥。
突然,女子身子一軟,無聲無息地倒了下去。
「清兒!」
「柔兒!」
「小貓!」
四個男子再度回過神,及時接住女子嬌軟無力的身軀,默默對視幾眼,神色複雜地擁著女子往華宅之中的高樓而去。
清晨,我在陽光的輕喚和鳥兒的歌聲中慢慢地睜開了眼睛,下意識地想舉起手伸懶腰,卻發現兩隻手分別攤放再身子的兩邊,被兩隻有力的男性大手緊緊握著。
這是什麼情形?我皺皺眉,有些困惑。
我的左邊,冰雪太子爺靜靜地側躺著,眉頭深鎖;我的右邊,月色堡堡主乾脆坐著打盹,一臉倦容。
「清兒(柔兒),你醒了?」
大概是感受到我眼神的召喚,兩隻明顯淺眠的妖孽同時睜開眼睛,異口同聲地跟我說早安。
「你們在這裡做什麼?」
我活動著有些僵硬的手臂和手指,輕快地跳下床。
乖乖,不會是在玩三人行吧。不過看我們三個人都是衣衫齊整的,應該沒做出什麼少兒不宜的事吧,不然我不會一點感覺都沒有。
「睡覺。」
簡單直接、整齊響亮的回答。
「那我在這裡做什麼?」
雖然傾泉樓的房間也是我的臥室,但我明明記得昨晚是在前院睡下的。
「我昨晚去看你,見你出了不少汗,就自作主張把你抱到這邊來睡。」
「哦。」
我點點頭,疑慮仍在腦海中盤桓。
紫都雖是南方,現在也已經是仲秋了,天氣並沒有現代環境被破壞得千瘡百孔的南方地區那麼熱;冰塊雖未來得及運到,床上鋪的也都是寒玉席,不至於熱得我沒命地冒汗吧?
「你沒事吧?」
心站在我身後,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我。
「當然沒事啦。昨天我是有點不太舒服,不過早早睡了覺,現在是神清氣爽、一點不適感也沒有了。」
我邊梳理長髮邊對著鏡子裡的心和魂甜笑。
不管怎麼樣,睡得還是挺舒服,除了--夜有點短,一睜眼就天亮了。
忽然,我停下動作,笑容僵在唇邊。
「你們的臉怎麼了?」
「沒什麼。我們切磋武功時一時大意,被對方的指甲劃傷了。」
「那你們的指甲還真夠長啊,要不要我給你們塗點指甲油啊?」
我一邊翻箱倒櫃地尋找金玉露,一邊閒閒地與兩隻撒謊精拆招。
男人留那麼長的指甲,女人的指甲還有用武之地嗎?
不過說來奇怪,就算他們又去野外抓那些獅子啊老虎啊之類的來給我解悶,也不用瞞著我吧,為何要對我撒謊呢?
將毛巾用溫水浸透,我邊思考這個問題邊輕柔地替兩隻撒謊精清洗傷口。
「昨晚是不是發生了什麼緊急事故?」
我盯著血痕深深、凝血未除的傷痕輕聲歎氣,心臟不停敲著小鼓,眉頭緊了又鬆、鬆了又緊。
「沒有,一切正常。只是莊裡闖進了幾隻小毛賊而已。」
魂飛快地與心交換了一下眼色,簡短地作答。
「小毛賊功夫不咋地,撓人的本事倒挺厲害的哈。」
細細往俊臉上塗著金玉露,我不動聲色地瞅著訕訕而笑的兩個傢伙。
裝吧,你們再裝。
等我刷好牙洗好臉梳好妝吃完美味的早餐再好好跟你們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