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這家棲雪軒的雲片糕味道好正。口感香嫩、甜而不膩，堪稱一絕。」
我津津有味地舔著沾在手指上的白糖，目不轉睛地盯著桌上的琉璃盤。
「『薄如白紙，點火可著，卷如香雲，不斷不裂』。你的眼光，還是一如既往的好。」
低沉的輕笑聲自身旁傳來，似乎頗為享受。
「你的眼光也不錯啊，還能出口成章呢。哦，衣姑娘？」
「你……」
微慍的嗓音夾雜著一絲無奈。
「你一定要把我扮成這副樣子嗎？」
「這副樣子怎麼了？」
我忍住笑托起腮，一本正經地打量著面前脂香粉膩、羅裙飄然的美麗佳人。
「你這樣一打扮，幾乎把紫都所有的姑娘都比下去了，連姿仙都黯然失色了。」
「姿仙是誰？」
俏佳人皺起濃眉，不，黛眉，有些好奇。
「姿仙你都不曉得啊，真是孤陋寡聞。不就是長歡樓新來的花魁嘍。」
嗯，銀劍茶入口綿甜、清冽甘醇，絲毫不遜於綠雪，老闆好品味。
「你生氣了？」
許久沒聽到下文，我下意識地扭頭尋人，才發現某人的臉青青紫紫紅紅，漂亮得像調色板。
「沒有。」
衣司宸深吸氣，表情明顯隱忍。
「厚！就說不讓你跟我一起出門了嘛。你知道我最見不得別人生氣了，人家一變臉我就要打冷戰的。」
「我沒有生氣。」
衣司宸再吸氣，努力漾出微笑。
「你一個人出門，我不放心。」
「傻瓜！你不來，自然有他們幾個會陪我的。」
我裝乖，一臉感動，心裡卻暗笑。
我一個人出門，幾隻妖孽當然不放心。不過他們再不放心也不敢要求跟著我。因為，那三隻越來越會看我的臉色，心知肚明我鐵了心要把這只偽娘帶出門秀一圈。
「說真的，你這間棲雪軒格調高雅、環境清幽，不失為一個品茶賞景的好地方。只是人氣好像沒那麼旺。」
我擰著眉，嫌棄地打量著客人寥寥的雅間。
「棲雪軒只招待與衣家有生意來往的客戶，不對外開放。」
衣司宸斂眸，表情平靜地注視著碧綠的茶水。
「那還裝飾得這麼華麗麗，不是太浪費了嗎？」
我撇撇嘴，小聲嘀咕著。
這個拿錢當柴燒的花花姑娘，真該讓他嘗嘗當窮人的滋味。
「對了，今天你逛街時，我發現你一直對著那些綢緞莊、玉器店、首飾店之類的笑個不停，是不是很感興趣？」
「是啊，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我揚起笑臉，一臉期待地盯著妖嬈美男。
「想做什麼就做，不用跟我商量。」
如花美男柔情蜜意地看著我，一副「寵你寵到女媧紀」的堅定神色。
「不行，這些店是你的嘛，當然要經過你的同意咯。」
我嚴肅地搖頭，絕對公事公辦的口吻。
「好，我同意了。」
花美男毫不猶豫地點頭，一點不見為難神色。
「嘎？這麼爽快，你都還沒問我是什麼事呢。」
我有些訝異地挑眉，不可置信地瞪著好整以暇的美男。
「你做的決定，一定不會錯的。」
花美男笑容綻放，眼神充滿信賴。
「那可不一定，要是我把你這些家當都廉價賣給別人，你的事業就完了。」
「衣家的生意不是那麼容易就垮了的。再說，也要看有沒有人敢買。」
衣司宸面不改色地輕哼，嘴角掛著富家子弟特有的疏朗傲氣。
「總之你先聽聽我的計劃再說啦。」
我沒好氣地白了眼自視甚高的妖精，取出衣袖裡的紙，分別在桌上攤開。
「這是什麼？」
「我仔細觀察過了，你在琉璃街和瓔珞街店舖眾多，種類齊全，只是分別開放，未免有些零散，規模也不夠大。所以我想試著把它們合併起來。一來可以造成集聚效應，二來可以就近調配資源、節省人力財力。說不定能讓你的生意更上一層樓呢。」
「這些圖是你剛剛一邊走路一邊畫出來的？」
衣司宸饒有興致地翻看著一頁頁紙張，驀地抬頭，毫不掩飾眼底的驚奇。
「嗯，有靈感要隨時記錄下來。」
我點點頭，覺得肚子餓了，捏起一片雪片糕猛嚼。
「這座樓要用來做什麼？」
「這就要看你了。」
我眨眨眼，將問題拋回去。
「如果你贊成我的想法，它就是一棟購物商城；如果你覺得我的計劃不好實施，它就是一座空中樓閣。」
「你吩咐，我照辦。」
衣司宸揚眉微笑，風情萬種中透著一絲詭異。我不禁低頭，默默認錯。
我不該在想和他正經談生意的時候把他打扮得如此不正經。
「那這張，你覺得怎麼樣？」
雖然衣莊主對我信心百倍、信賴有加，但我辦事，我不一定對自己放心。天知道現代的經營模式和管理制度在這個時代能不能奏效。
「這是一條長長的街？」
修長的手指輕敲桌面，不確定地看向我。
「繼續看。」
我翻翻眼皮，有些無語。
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來我畫的是一條長長的街。
「也許，你想建個商業一條街？」
我的眼睛頓時一亮，滿意地拍拍某妖嬈男子的肩。
「簡單點說，叫衣家步行街。如果你不喜歡第一種方式，我們可以試試這一種。或者，雙管齊下，看看哪個效果更好。」
「你說，『我們』？」
衣司宸的眼睛也亮了，但聽話重點明顯有偏移。
「呃，我是說你啦。」
我乾笑幾聲，暗暗瞪了瞪眼睛。
雖然店舖是你的，也用不著這麼寶貝吧，我過過嘴癮還不行嗎？
「我以為，你再也不會願意和我牽扯在一起……」
「唔，那就是說，你同意我的提議了？」
前一句話，華服美男會錯了意，後半句話，一心想開拓創新的迷糊小女人理解出現偏差，最明智的選擇就是打住話題，以免你情我怨。
「在琉璃街建一座購物商城，將瓔珞街改造成步行街，好不好？」
「好好好！」
我連忙樂呵呵地點頭。正合我意啊。
「你怎麼會想到這些新奇的點子？」
等我笑瞇瞇地收好圖紙，妖嬈美男立刻好奇地湊上來，馬不停蹄地開始發問。
「這些點子一點也不新奇。在我家那邊已經鋪天蓋地、到處都是了。」
「這倒是，我差點忘了。」
「你忘了什麼？」
我咬著手指，心中警鈴大作。這個人精，是不是知道了我的身份？
衣司宸背對著陽光發出一聲輕歎，漂亮臉蛋在陰影裡晦暗不明。
「你不必瞞著我，我已經知道你的來歷了。」
「那又怎樣？」
我輕嗤，不爽地腹誹殺手頭頭。
男人靠得住，母豬會上樹。就知道那只妖孽會把我的事告訴他手足情深的表弟。
「我很開心。」
衣氏奸商笑得合不攏嘴，在見到我不悅的表情後立即收斂，聰明地轉移話題。
「對了，你怎麼沒想過把璇璣街的商舖也像這樣整合一番呢？」
「我當然有考慮過啊。那邊繁華富庶、商機無限呢。」
我聳聳肩，惋惜地撇著嘴。
「可惜它是紫都正街，天子腳下、皇室門前。我們這些小老百姓還是安分守己、低調一點，不要搶了皇室的生意才好。」
「這倒沒關係。皇室的生意大多也是衣家的。」
「性質不一樣。人家允許你無限制地賺錢，不代表你可以反客為主、侵犯人家的地盤。」
我堅定地搖著頭，順便佩服下自己。在想著賺錢的緊要關頭還不忘保持冷靜的頭腦，替這些不知低調做人的傢伙做好防範措施。
「你還是很關心我的，是不是？」
衣司宸側過臉，一半陽光閃過，我不意外地瞅見他笑意更甚的臉龐。
「是啊，因為你是表弟嘛。」
我扯著嘴角淡淡一笑，不懷好意地睨著笑容僵在唇邊的自戀傢伙。
可憐的美人兒，沒人教過你不要在柳大小姐面前流露出太過自我感覺良好的情緒嗎？
「主子，姑娘要的糕點已經做好了，現在要送上來嗎？」
憨厚忠實的店小二緩步走到衣司宸面前，戰戰兢兢地開口，眼底卻閃著隱忍不住的笑意。
「不用了。給我裝好，我要帶回家慢慢品嚐。」
我擺擺手，十分善良地解放了忐忑不安的夥計。
「啊，棲雪軒真是個好地方。『千山暮雪』讓人回味無窮，『霜冷長河』也別有一番風味。以後要是能打開大門做生意，一定會客似雲來的。」
我心滿意足地拍拍手起身下樓，沖身後的沉默美男嫣然一笑。
新計劃順利通過、人間美味品嚐盡興，我心裡的喜悅水花簡直比100度的沸水翻騰得還厲害，才不要被默然無語的某男冷凝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