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朱垣大街上的所有商舖都愛不釋手,幾天逛下來,摸得比小梅還熟。
如果說藍煦的那個邊境小鎮是我的夢想天堂,朱垣就是我的人間仙境。這裡有我想要的一切:親人,家,美麗的景致,簡單乾淨的生活,還有好玩又貼心的東南西北,梅蘭竹菊。
當然,還有最重要的自由。
在這裡,我不用防著任何陰險毒辣的女人;不用躲著陰晴不定的君王;不用面對剪不斷理還亂的複雜情感;也不用辛苦謀生。(貌似我來古代後還真沒有怎麼辛苦謀生過,汗!)
爹鐵了心要將以前欠我的保護和這兩年欠我的疼愛補回來,不讓我做任何事,還一臉嚴肅地對我說:「你唯一要做的,就是找到如意郎君,早日給爹生個大胖外孫!」
我一臉無辜地聽著爹的諄諄教誨,心裡卻在拚命冒汗:爹呀,我該說您開明過頭呢,還是縱女過度呢。想抱孫子也不帶這麼玩的。
總而言之,我現在過的絕對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高度頹廢,嚴重慵懶的小姐生活。
不過,我向來是個喜歡沒事找事,絕對不會讓自己閒著的人。爹心疼我,不讓我去幫他養馬,我索性整日在街上轉悠,琢磨著盤下一處門面,做點小生意以貼補家用。
這日,天朗氣清,我哼著不成調的小曲兒,心情特好地來到菁雲繡莊。正想踏進門時,小梅拉住我,把我拽到一旁,悄悄說道:「柔姐姐,你又不會刺繡,來這兒幹什麼?」
我挑眉道:「我是不會刺繡,不過我懂刺繡。我就喜歡瞎逛亂看,這叫windowshopping,懂不?」
「什麼鬥?」小梅張大嘴巴瞪著我,不解地問道。
我忍不住拽了拽她的辮子。「跟你說了多少遍了,不要這麼多問題。你姐姐我耐心有限。再囉嗦,下次換小北出來。」
小梅迅速抓住我的手臂,連聲道:「是是是,小梅再也不多問了。柔姐姐千萬別丟下小梅!」
我得意地笑道:「那現在要不要陪我進去逛呢?」
「要要要!」小梅小雞啄米似地連連點著頭。
菁雲繡莊不愧為朱垣最大的繡莊,從上到下三層樓,整齊有序地擺滿了琳琅滿目的各式繡品。立在門口的大牌子上還簡單介紹了每層的主要繡品,檔次及價格範圍。
本著佳作優先,先睹為快的原則,我「蹬蹬蹬」爬上了三樓。
撩起珠簾,我和小梅不由發出一聲歎息,一個絢麗多姿,流光溢彩的繡品世界就像一副精美的畫卷般,完整地展現在我們眼前。
牆上掛著一幅幅氣勢磅礡的山水繡;櫥架上擺著一件件小巧精緻的錢袋,香囊,針線包等繡品;高高的木櫃裡則整整齊齊地擺放著各色成匹的絲綢,閃動著奇異的光彩。
房間的四個角落依次放著一個可以自由旋轉的木架,上滿掛滿了艷麗的絲巾和細膩滑潤的絲帕。微風乍起,絲巾與絲帕柔柔地隨風而動,讓我的心也跟著柔軟起來。
位於房間中央的幾張鋪著紅色絲緞的木桌上散放著數不清的各色絲線,彷彿世間所有的色彩都彙集於此了。旁邊的稍稍低矮的架子上則陳列著女孩子最常用的梳妝盒,鏡套,首飾盒,綢扇等,無不圖案精美,式樣新穎。
我癡癡地瞧著這些充滿似水柔情的繡件,不覺想到了那八個艷如桃李,流芳百世的傾城女子。自己好像回到了六朝古都的金陵,俯瞰槳聲燈影的秦淮河,感受著輕絲細綢的浪漫旖旎。
正沉浸在美麗的遐想中,小梅破壞氣氛的驚叫聲遠遠地傳來,差點將我的耳膜震破。
我快步走到她面前,小聲叱道:「什麼事大驚小怪的?丟死人了!」
小梅顧不得爭辯,拉著我來到一位正坐在繡架前專心刺繡的中年女子面前,指著繡架說道:「柔姐姐,你看這是什麼?」
我懶懶地瞅了一眼,無奈道:「刺繡嘛。」
小梅學著我的語氣,歎道:「我當然知道這是刺繡了,你看這個嘛。」說著將我拉到繡架的另一面。
我不經意地掃了一眼,眼睛頓時亮了起來。雙面繡!
怪不得小梅如此驚奇,這種巧奪天工的工藝別說在遙遠的古代了,就是在經濟技術發達的現代也是十分罕見的。
我欣喜若狂地拍著小梅的臉蛋說道:「小妞,這次你真找到了好寶貝了!」說完乾脆搬了把椅子坐在中年女子旁邊,給她講解起來。
「這個叫做雙面繡,也叫兩面繡,是在同一塊底料上,在同一繡制過程中,繡出正反兩面圖像,輪廓完全一樣,圖案同樣精美,都可供人仔細欣賞的繡品。」
小梅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正專心刺繡的女子抬起頭來,讚許地衝我點了點頭。
我站起身來,繞著繡架打量了一圈,接著說道:「小梅你看,這一面繡的是一朵粉色的月季,粉嫩柔和;另外一面繡的則是一朵金色的牡丹,華貴大氣。這種繡法叫作雙面三異繡,異樣、異針、異色。刺繡難度比雙面繡更高。」
刺繡的女子站起身來,走到我身邊說道:「姑娘好眼光,小婦人在這間繡坊刺了十多年的繡,還沒見哪位客人能如姑娘這般指出這種繡品的名字呢。」
我謙虛道:「大姐過獎了。我只是碰巧以前見過罷了。況且,我只能說出一二,對於刺繡的針法卻是一竅不通的。」
婦人和藹地說道:「無妨。姑娘如果不介意,可以坐下來看小婦人繡完這幅繡品。」
我連忙點頭道:「太好了。我一直很想親自看看雙面繡是如何繡出來的。」
打發小梅去看別的東西,我坐下來認真觀察大姐的動作,不時還問上幾句。
聊得正投入,小梅的尖叫聲再次響起,音量比上一次拔高了好幾倍。
我邊專心的盯著圖案,邊漫不經心地問道:「又怎麼了?」
小梅大喊道:「小偷!柔姐姐,你的錢袋被偷了!」
我大吃一驚,站起身來,下意識地摸了摸腰側,錢袋果然不見了。我連忙抓住小梅問道:「小偷呢?」
小梅沮喪道:「跑下樓了。」
我急忙奔到窗前,只見一個衣衫襤褸的瘦小身影正擠開人群拚命向前跑去。
來不及細想,我手扶木欄,在小梅的驚叫聲中飛身而下。
腳剛著地,我立即拚命往前追去,邊跑邊大聲喊:「抓小偷啊!抓小偷啊!快攔住前面那個小偷!」第一次討厭起朱垣的繁華熱鬧來,讓可惡的小偷有機會遁形。
眼看小偷就要淹沒在洶湧的人潮中,我乾脆飛身上了街道兩旁的屋頂,邊仔細盯著小偷的蹤影,邊加快速度向前飛奔。
跟著小偷越過人群熙攘的鬧市,來到人煙稀少的小巷,我抬眼看看前方,不由得咧嘴笑了。
這個小偷絕對是個新手,路還沒摸熟呢,就急著『做買賣』,大概缺錢花了吧。
我得意地笑了幾聲,學著電視裡的綠林好漢粗聲粗氣地喊道:「小賊,看你往何處逃!」
撩起裙擺,正準備瀟灑飛身而下,忽然腳下一滑,一個趔蹶,我的身體失去重心,直直往地面墜去,重重地摔落在地面。
我齜牙咧嘴地哼哼了半天,疼得眼淚都快飛出來了。好不容易艱難地坐起來,我趕緊上上下下地檢查了一遍,還好,只是腰酸背痛,沒什麼骨折現象。
我慶幸地自言自語道:「還好不太高,不然非得高位截癱不可。」
這時,耳畔忽然傳來一聲輕笑,一道年輕的男聲問道:「姑娘,你沒事吧?」
我抬頭看去,一個看起來活潑伶俐的青年男子正站在我面前,眉清目秀,微微一笑,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
我扶著半邊胳膊,搖搖晃晃地站直了身子,咬牙道:「你覺得呢?」「還能說話,應該沒事。」一道冷厲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
我愕然望去,才發現青年男子的身後還站著一個男人。身量高大,異於常人,一襲深紫色披風,將背對著我們的他襯得分外神秘。我左右掃了一圈,問道:「剛才那個小偷呢?」青年男子瞟了眼剛才說話的男子,朝我努了努嘴。
我好奇地往他身後看去,剛才還跑得歡生的小偷此時已悄無聲息地倒在了他的腳下,瘦弱的身子縮成一團,顯見十分痛苦。
「在我的地方竟然發生偷竊這種事,方元,把他處理了。」男子邊命令那個叫作方元的青年男子邊慢慢轉過身來。
冰藍色的眼眸毫無表情,透著徹骨的寒氣;深刻有型的五官完美英俊,在陽光的照射下有如古希臘雕塑般發出懾人的氣息。
我看了眼還在顫抖低喘的小偷,忍不住問道:「你準備怎麼處理他?」
「死!」男子冷酷地回道。
「等一下!」我慌忙拉住方元,轉身去看那個小偷。
未及抽長的身量,瘦弱的體型,稚嫩的小臉透著驚慌與恐懼,分明是一個孩子。
我轉身走到男子面前說道:「他雖然有罪,但罪不至死,放了他吧。」
「理由。」男子冷冰冰地說道。
「他還是個孩子,一定是餓得受不了了才會去偷的。」
男子默不作聲,忽然大步走到小偷面前。
我趕緊抓住他的手臂,「你要做什麼?」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男子硬邦邦地甩出一句話。
我緊走幾步擋在他面前。
「不行,他這麼小。你會把他弄死的。」
「他糟踐了我繡莊的名聲,不能輕饒。」
我瞪大眼睛道:「你是菁雲繡莊的老闆?」
男子睨了我一眼,沒有說話。
我輕輕咳了一聲,說道:「就算你是繡莊的老闆,也沒有權利隨便決定一個人的生死。我這個被偷的客人都不追究了,你還固執個什麼勁?」
「姑娘!」方元急急拽住我的胳膊,示意我不要再說下去。
「你一定要為他求情嗎?」男子的冰眸緊盯著我,一股壓迫感頓時襲上心頭。
我挺起胸膛,硬聲道:「不是『求』情,是『要求』你放了他。」「很好。」男子忽然露出一抹怪異地笑容,「你是第一個敢『要求』我的人。這個代價你確定你付得起嗎?」
我輕哼一聲,「什麼代價不代價。原來菁雲繡莊的老闆不但喜歡草菅人命,還愛威脅人!」說完自他手中抓過我的錢袋,朝他扮了個鬼臉,扶起衣衫襤褸的小偷快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