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浪川在側暗笑,心想常思豪得授天正一脈純正自然的內功樁法,舉手投足都帶著松靜之意,可見他時刻都在體會,時刻都在提高,與明誠君對劍時所顯示出來的深厚內力,已和同秦逸相鬥之時不可同日而語,此子悟性之高,進步速度之快,遠超常人的想像,烏恩奇雖然雄武高大,但卻只是外壯而已,又豈是他的對手,這一場乃是必勝之局,根本不必考慮什麼值不值的問題,只可惜這孩子還欠歷練,否則大可在這賭局中多加些條件籌碼,現在他所提出的條件算是什麼呢?難道認為枕邊風能吹得動俺答這樣的男人?
常思豪望定鍾金,眼神中始終是那淡淡的笑意。
鍾金吸了口氣道:「我明白了。」突然提高聲音:「烏恩奇!」
「是!」
一聲是字喊過,兩塊草皮在烏恩奇腳下向後飛起,紅袍一抖,偌大身軀暴然突進,速度快極,彷彿倒了一座山相仿,大手一探,已然抓在常思豪肩頭,腰身擰轉,雙臂叫勁,以衝力和自身體重的慣性加速,將他掄起來猛地向外一甩——
烏丟一下,常思豪身子越過眾人頭頂被拋出去,斜斜射起來**丈高,空中翻滾不斷!
眾人抬頭望時,只覺他已跌進了月亮。
烏恩奇站穩身形,雙手叉腰,望著常思豪凌空飛去的身體,微露笑意,眼角眉梢帶著一種雄傲和不屑。
紅衣鐵衛們將手中火把指天,發出熱烈的歡呼!
這一下出乎秦浪川意料之外,心想常思豪怎麼如此不濟事?對剛才烏恩奇出手的情景略一回味,立時明白:是了,中原武術講究的是就是腳下有根,所以練的不論哪門哪派,才都有入門先站三年樁之說。不管發力還是承力,跟下盤都有密切的聯繫,它是力量的源泉,也是洩力的閘口,發力時勁要自足而起,上腰胯傳肩臂而出,外力來時,也是層層傳遞,以整個身子承受擊於一點的勁道並自足下傳走,這樣身體才能不受傷害,橫向的力和由上而下的力,或引或傳,都能輕鬆化去,但剛才烏恩奇所用的力,卻是由下而上,拔了常思豪的根。從技術角度講,摔跤的這種手法正是中原武術的剋星!
無論何種民族的武術,都是由實戰演化而來,韃靼人的古跤術聞名天下,代代傳承,對於勁力的使用有著自己獨道的見解,擅者可徒手抵牛搏虎,內中技巧性的東西極其精妙,與中原內家武學不謀而合,絕非單純使用蠻力那麼簡單。
索南嘉措亦是武學的大行家,心念電閃,已有所領悟,心想漢人有句話叫大道歸一,確實如此,武術有著它不同的表現形式,但是內中的精華和要旨是何其的相似。
常思豪在空中幾個翻折,身子下落,旁邊是一幢箭樓,他腰間使力,腳尖點上樓頂,穩穩站定,背後圓月又大又亮,分外光明,他笑道:「好勇力!」
眾軍見他身子輕靈,竟沒摔著,也吃了一驚。
秦浪川心下一寬,暗想韃子跤扔普通人這一下自可摔得夠嗆,因為無論打擊的方法是什麼,都是對人體施力,當力量超過承受極限的時候,身體組織遭到破壞才會受傷。中原武術多用短勁促擊,直接打擊人體,而摔跤用的卻是長勁,作用到人體後令其失衡著地才會受創,但以常思豪的身手,就算扔出去再高再遠,亦能及時找回重心,摔他不倒,又怎能傷得著他。
烏恩奇喝道:「你下來,咱們再比!」
常思豪應了聲好,腳下一挫射身而下,借落勢單掌揮出,破風生嘯,頭下腳上呈一直線,如一支離弓強箭,以穿天透地之勢擊來。烏恩奇嘴角一撇,邁個弓步向上斜伸出手去,在二人即將相碰之時忽然一錯,蓬地一把將常思豪的手腕抓住,就勢擰身向後,腰間使力,彷彿揮鞭子似地往地下一摔——
周圍的紅衣鐵衛瞪大了眼睛,不約而同啊了一聲,因為他們都同時想起了一件事!
那是一次那達幕大會上,有一頭雄牛受驚發了瘋,連竄帶蹦傷了好幾個人,又竄上了為比賽搭的擂台,將正在較力的兩個跤手頂飛,把在坐的各部首領貴族驚得四散奔逃。大統領烏恩奇正在台下,抖紅袍站起來大聲呼喝,那頭瘋牛一見紅色,眼睛更冒了火,從台上狂奔幾步,前腿屈收,凌空竄下,牛頭一低,兩根象牙般的巨角直挑過來,烏恩奇眼疾手快,不躲不閃,探手一把抓住牛角,就勢往身後一掄!幾百斤重的瘋牛垮地一聲摔在地上,登時兩扇肋骨和脊椎全部摔碎,肚皮爆開,腸子肚子崩出兩三丈遠,牛屎順gang門竄出一道稀,鮮血鋪了一地,那牛連腿都沒抖,當時就斷氣了。
現在的常思豪就是那頭牛!
沒有人能夠承受大統領那天神般的勇力!
秦浪川亦心知這是一招殺手,因為第一次烏恩奇將常思豪拋飛沒有傷到他,這次便將他摔向實地,然而自己想救已然沒有能力。
韃子雖然生性,亦不忍看那肚爆腸崩的景象,不少人閉緊了眼睛,鍾金心裡一哆嗦,知道完了!想要阻止,卻渾身一緊,連驚叫聲都發不出來。
間不容髮,常思豪空中腕子一翻,反扣住烏恩奇,腰背使勁,腿向後彎,摔下的速度變快,雙足反先著地,後背正與他相對。寬劍眉陡然立起,一聲怒吼,借力使力,胳膊向前猛地一掄——
烏恩奇還未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腳已經離了地,三百多斤的身子飛起來像半座山相仿,呼嘯掛風直出去十來丈遠,砸穿一幢箭樓後去勢不減,繼續摔出兩丈有餘,蓬地一聲又壓倒了一個蒙古大帳。
箭樓的木架被砸出個大洞,余處支撐不住,喀啦啦斷折,轟然倒塌,把裡面的瞭望手跌了個鼻青臉腫。
這一下將紅衣鐵衛們驚得一個個目瞪口呆,索南嘉措手中的轉經筒亦早忘了搖動,綠寶石垂落,銀鏈搭在手邊。
鍾金全身一鬆,雙手揚起,歡叫起來,竟忘了是己方輸勢。
「大統領!」「大統領!」數十名鐵衛喊著蒙古話搶過去察看。
烏恩奇從布帳裡爬起,揮巨臂撥開眾人,大踏步走回來,牛皮靴踩在地上蹬蹬地響,骨重筋沉皮糙肉厚的他似乎並沒受到多大的傷害。
鐵衛軍往兩邊一分,火把照在烏恩奇充滿喜悅神情的闊臉膛上,紅撲撲的起寶色。
他走到常思豪對面雙手一伸,兩隻大拇哥朝上,說道:「好樣的!咱們再來!」
鐵衛軍一個個神情激動,用蒙語嗷嗷歡叫,韃靼人向來敬重好漢,哪年的那達幕大會都得唱著歡歌,讓各部落的勇士們出來摔個痛快,得到最終勝利的人不管走到哪裡都將受到英雄般的歡迎。這些年來,草原上的男人有誰能在大統領面前走過一個回合?再強再勇的漢子一個照面也得摔斷了腸子摔吐了血,被他誇過的人更是一個沒有,今天這可算是破題兒第一遭。
常思豪見他這麼重地摔出去竟然跟沒事人似的,心裡也暗暗佩服,笑容已經掛在了臉上,說道:「好啊,再來就再來!」鐵衛營的人呼拉拉往遠散開了些,給二人騰出更寬大的空間,烏恩奇不掩興奮的神色,喀哧把胸前紅袍一撕,聳肩胛活動著兩條胳膊,他臂膀雖然粗壯,一抖手卻肌肉亂顫,都是活筋,沒有半塊死肉或肥膘,長成倒燒天火把形狀的護心胸毛和那堅鐵般的膚色,使他顯得更加威猛雄壯。
兩個人目光對在一起,表情恢復平靜,由剛才的熱絡歡愉轉變成一種狼盯著獵物般的狠!烏恩奇腳下錯動,不停地改變著位置,常思豪對應著他的方向移動,天機步法走得緩慢而有條理。
眾鐵衛也都屏了聲息,眼睛不錯神地瞧著,生怕錯過精彩場面。
火把在二人臉上照出變幻不定的影子,天地一時間安靜得只剩下風聲。
鍾金兩眼發亮,手心生潮,喉間咕嚕一聲微響,嚥下一口唾液。
當常思豪轉到正對著月亮的位置的時候,烏恩奇動了!
那巨大的身形動起來捲著一股子勁風,來勢洶如撲食的山熊,兩隻蒲扇般大手抓向常思豪肩頭。
常思豪雙手向上一格,二人小臂前端碰在一起,各自翻腕,扣住對方胳膊,同時叫力,身子悠起來,雙方腳下輪流沾地,誰也甩不出去對方,在場中轉起了圈,鐵衛軍嘩拉拉向後疾退閃著地方,轉眼間兩人轉到了那倒塌的箭樓邊,前去無路,都使了個沉馬,一掙力間,四隻腳硬生生踩進了地裡,烏恩奇大吼一聲,右腳飛起,腳底與地面平行,腳尖微向內勾,用外腳背側面斜切常思豪小腿脛骨!
這一招他平時都是與蠻牛對練,腳外側早練得如同鐵板相仿,手抓牛角,底下一腿出去,立刻能將牛膝鏟斷。
此刻兩人距離太近,而且四隻手又挽在一起,避無可避。
間不容髮,烏恩奇的右腳已鏟在常思豪脛骨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