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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四章 方家談 文 / 九指書魔

    常思豪見老人搖頭,愕然問:「怎麼?」

    寶福老人道:「你太過習慣於用蠻力,卻不知自己用力越大,越是無用。」他轉身折了一根柳枝回來,往常思豪身上抽去,啪地一聲,並無多大威力,問道:「你疼麼?」

    常思豪搖頭。寶福老人拾了塊石頭,綁在柳條末端,使用與方才同樣大的力道,往常思豪身上抽去,石頭打在前胸,常思豪哎喲一聲,疼得呲牙咧嘴。老人笑道:「明白了麼?」

    常思豪愣了一愣,恍然笑道:「我知道了!您的意思,是讓我把自己的胳膊當成柳條,把刀當成石頭!」

    「孺子可教啊!」寶福老人笑道:「越想發力,力便越僵。所謂一陰一陽是謂道,要想將力發揮到極致,卻要靠一個松字。」

    常思豪精神振奮,依法放鬆手臂,以胯帶身揮刀,果覺出手勁道極大,而且省力之極,面露喜色。寶福老人道:「兩腿發僵,力便傳不到腰胯,腰胯發僵,力就上不得兩肩,肩臂發僵,力就傳不到手頭。你的松還遠遠不夠,需要時時體會才是。須知松這一字,非比尋常,不止是皮肉要松,骨骼關節也要松,皮行氣血,筋緊肉鬆,力由骨傳,做到這些,才能出內功。」

    「內功?」常思豪問:「什麼是內功?」

    寶福老人淡淡一笑,卻不再說了。

    此時圓月己升,清輝遍灑,涼風習習,小墜子早收拾完了碗筷,蹲在一側,邊納涼邊聽爺爺和常思豪談話。這當兒見爺爺閉口不言,嘻笑插話道:「你連勁都沒找好,問內功有什麼用?功夫都是練出來的,沒有腦子想出來的。」

    「功夫……」常思豪念叨著這兩個字,品著其中涵義,眼中失去焦點:「什麼才算是功夫?像金刀陳總管和袁涼宇他們那樣的武術便是功夫麼?在軍中搏殺的訓練,可算是功夫?我在軍營做伙頭軍,練出的手法,居然也能殺死番兵,這些是否也算得上功夫?」

    小墜子道:「功夫你也不懂麼?功夫就是時間呀!靠時間磨練出來的技巧,也就是功夫羅!所以我才告訴你,功夫是練出來的,不是想出來的嘛!爺爺給我講過故事,一個賣油老人把錢幣放在瓶孔,往裡面倒油,可是直至倒完,錢幣上卻沒沾到一點,熟能生巧,這便是功夫。你能殺番兵,也是一個道理。」

    常思豪聽得瞠目,沒想到她一個小女孩,竟有這等見識。想來自己在城頭一場殺戰,一是心急要截斷番兵追殺程大人,大勇貫身,二是將日常剔屍解骨的法門用在了殺人上,那些天天做日日做的活計,早成了自己的本能,施展出來,自是得心應手。

    從那些蠻勇無匹的番兵之中殺出來逃生,現在思來都覺不可思議,聽她一說,倒是豁然開朗。

    「其實你能逃生,也屬僥倖。」寶福老人手捻煙絲,緩緩地裝著,「當日你在城中,戰不多時,便氣息不勻,汗流浹背,是不是?」

    常思豪道:「不錯,那時腦中轟鳴,兩眼暈眩,手足顫抖,幾乎支撐不住,只是程大人不能安全遠離,我死不甘心,所以勉強支撐。若非被巨索擊飛城外,恐怕早被番兵們砍成肉泥了!」

    寶福老人道:「當日你全憑蠻力殺敵,用的是兩條胳膊的勁兒,四肢各自為政,不懂運用腰胯,不能整齊化一,憋著一口氣力殺人,所以呼吸緊促,氣浮於胸,熱汗流淌,越戰越累,而且越戰心裡越慌。」

    常思豪只覺這老人說話,直如在殺場上看見過自己搏殺情景一般,暗暗佩服,應道:「正是。」

    老人繼續說下去:「你有手法,一身精華全在腕上,若當日用的是劍,或還好些,因劍走輕靈,講個巧字。而刀則不同,刀之運法,必要開闔狂放,勇猛無倫,有驚天動地之威勢才好,肩臂力量再強,也無法將刀法發揮至極致,故刀道要旨,全在於腰。馬戰所用大刀,無腰力而不能用之,步下長短刀具更是如此。關雲長於萬馬軍中取上將首級,提刀歸陣,仍然好整以暇,從容不迫,那關王刀重達八十四斤,若靠兩條胳膊去掄,可掄得動麼?」

    常思豪道:「我在廟裡見過關老爺神像,溜個肩膀,小手大肚子,怎麼也看不出來他是能上陣殺敵之人。」

    寶福老人笑了。

    一般人沒看過真虎,但大多見過貓。貓走起來肩胛骨上下移動,活動量極大,立直身子,兩肩便是耷下去的,後背滾圓,看著軟弱無力,卻能把脊椎的勁毫不保留地傳導出來。熊也是如此,看起來肥肥的,人立起來,掄掌的力量全都來自於脊椎和腰胯,所以身體中部必須壯實有力。相反,猩猩雖然有強壯的胸肌和臂力,真撕打起來,卻不是老虎和熊的對手,便是上寬下窄、弱在腰胯的緣故。關夫子的塑像,正是「虎背熊腰」的體現。

    常思豪聽得不住點頭稱是。

    老人笑道:「其實你還是欠缺觀察,軍中別的沒有,總能常看到馬吧?馬蹄小不小?馬腿細不細?肚子臀胯卻又有多大?這才是力的根基!人練出馬的體形,再豎起脊椎這條大龍,立刻就有了龍馬精神,抖擻起來可就不得了嘍!」

    常思豪失笑:「是啊,今天聽您一講,方才明白是怎麼回事。」

    小墜子托著腮幫,插言問道:「公公,關雲長和趙子龍兩個,誰更厲害?」

    寶福老人一笑:「未見過真人,論誰厲害,也都是空談。千古風流,英雄人物,都如滾滾黃河東流而去,誰人勝、誰人敗,卻又何妨?」言中大有蕭索之意。

    小墜子有些不滿:「那你又如何說關雲長打仗要用腰力?也沒見過關老爺,說的這些,豈非也是空談?」

    老人笑道:「談腰力,講的是理法,比誰厲害,則要針鋒相對見個真章,不是分析數語即能定論。」

    小墜子說不過爺爺,卻不滿意這個答案,嘟嘴自己對比琢磨。常思豪忽然道:「趙雲更厲害些。」小墜子急忙問:「為什麼?」常思豪搖搖頭:「我說不上來,不過,我覺得槍就像黃河的鯉魚一樣,桿是軟的,身是活的,刀在這上終是差了。」

    寶福老人笑道:「不錯,從兵器上,大槍確實勝刀一籌,所謂月棍年刀,一輩子的槍,槍乃百兵之祖,又稱百兵之賊,運用起來,槍頭如萬點寒星,有覆雨之勢,最是難防。然而兵器終是要人來使的,關羽趙雲,皆是武冠天下的蓋世英雄,二人若真交手,還要看時間、地點,以及當時對敵的心態,誰勝誰負,實在難以斷定。況且就算知道誰更厲害,又能如何,歲月流轉,英雄去矣,談論這些事情,終究沒有什麼意義。不若用心去學學他們匡扶漢室,精忠報國的忠義之心。所謂仁者無敵,只把心思用在格鬥技巧之上,乃是捨本逐末,他日格局,終是有限。」

    常思豪赧顏恭身:「公公教訓的是。」

    他聽老人講武論兵,指點迷津,不覺間心裡與他親近許多,然而忽然想到,聽這老人言談,顯然是武道方家,怎會蝸居於這黃河之畔、鄉野之居,做一個筏子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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