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心初起
素雲死後第三日傍晚時分，我一個人獨自站在太液湖邊，涼風習習，風吹過湖面，漾起一圈一圈的漣漪，次第向著遠方蕩漾開去；吹起一片裙角隨風飛揚，揚起的紗裙，遮了眼前景物迷了眼。就是這個湖，奪取的素雲的生命，素雲，若是你在天有靈，一定要保佑我將你們的事情查得清清楚楚。
雖然是酷暑盛夏，晚上在裡邊一定也會涼的吧？我一步步順著台階走進湖裡，一絲清涼傳遍全身，彷彿中了魔咒一般，水慢慢浸了上來，腳踝，膝蓋，大腿，腰部，到心口的時候，一種壓迫感隨之而來，瞬間覺得呼吸不過來，大口的吸了一口氣，再慢慢向前走了兩步，直到水漫到頸部……仰起頭來看了看天，這樣明媚的天空之下，怎麼總是一些醜陋而邪惡的心？既然已經是邪惡的了，自然會受到老天的譴責，那麼，這件事，我便替老天來做了。
我不為爭寵，我只要你們死！
就算因此丟了我的命也好，那我便去索了他的魂魄，今生不能在一起，那便一起化作厲鬼好了。
「唐紫蘇！」一聲怒喝幾乎在耳邊響起。連名帶姓的一喝，嚇得我腳下一滑，本來還露在水外的頭眼看著便要一猛子扎進了水了，徹徹底底來個沒頂之災。
這聲音熟悉得很，卻也是這麼連名帶姓的第一次這麼喝我。
終歸我沒能受成那沒頂之災，全仰仗害得我差點喝涼水的主兒略過水面到了我面前，伸手將我一撈，撈出了水
他本就高出我許多，雙手一鎖，十分容易就將我壓進懷中。我本就病中，時常喘不過氣來，被他那一副硬邦邦的胸膛使力抵著，悶得得差點嘔出一口血來。他也是一身衣衫裡外濕透，滴水的長髮就貼在我耳根上。
我同他實在貼得近，整個人被他鎖著，看不到他面上的神色，只緊貼著的一副擂鼓般的心跳聲，令我聽得十分真切。
我甚至還沒來得及好好喘一口氣，身子一鬆，唇便被封住。我一驚，沒留神鬆開齒關，正方便他將舌頭送進來。我大睜眼將他望著，因貼得太近，只見著他眼眸裡一派洶湧翻騰的黑色。雖是大眼瞪小眼的姿態，他卻仍沒忘了嘴上的功夫，或咬或吮，十分猛烈用力。我雙唇連著舌頭都麻痺得厲害，隱約覺得口裡溢出幾絲血腥味來。
喉嚨處竟有些哽，「李澈，你放開我」含糊不清的吼道，伸手就把他往外推，他一雙手將我窟的死緊，怎麼也掙脫不開，他輕輕咬了咬我下唇，模糊道：「丫頭，閉上眼。」
眼淚登時就奪眶而出，他眼裡閃過一絲受傷，放開了我，「丫頭，他已經死了，已經死了幾個月了！你怎麼就容不下我。」我勾了勾嘴角，脫出他的懷抱，穩了穩身子站立在湖水中，雖是有些不忍，卻還是咬了咬唇，狠下心來指著心口道：「他活在這裡。」
他登時又一把將我拉入懷裡，「要怎麼，你的心裡才能有我一席之地？」我看了看天，心裡卻是難得的覺得有些輕鬆，道：「放我離開。」
「不可能！」他甚至沒有絲毫遲疑，一口否決。我卻是早知會是這麼個情況，莞爾一笑，道：「所以，我的心裡才那樣容不下不下你……就算偶爾有了你，我也會選擇離開你。」後面的話，我並沒有說出來，慢慢的混著口水又重新掩回了肚子。
「丫頭……」他將頭深深埋進我肩窩處，聲音低沉瘖啞：「我以為，你要投湖。」
我一愣，天知道這個人心裡在想什麼，只覺得他這推測可笑，便當真笑了兩聲，道：「我不過想藉著這湖水清醒清醒頭腦罷了。」
「嚇死我了……以後不許這麼做了！你若是，你若是……你讓我怎麼辦？」他聲音裡含了幾分不知名的恐慌。我心裡動了一動，卻是扯了扯嘴角，面上依舊一副淡淡的凡事與我無關的表情，道：「那與我無關……皇上，您該放開我了。」
「丫頭……」
「我倒是覺得皇上您叫我的名字就好，那樣我被人算計的風險會小上許多，免得像素雲和亦瑤姐姐一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我一如既往的淡淡的嘲諷道。
「你……一定要這樣嗎？」
「不然還能怎麼樣，既然皇上保護不了我，那我自然要想辦法保護好自己。」頓了頓，才再次將他推開，緩緩說道：「所以，若是紫蘇以後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來，皇上您要麼別管，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著我；要麼，趁早放我出去或者將我殺了。不然，我當真不知道我會把你的後宮這一灘水攪成什麼樣子。」
說完，也不待他反應，抬腳向著湖邊走了去，極力克制住自己想要回頭看他一眼的衝動，最終還是頭也不曾回一下，「皇上，雖然是六月，在水裡呆久了，也是會冷的。」
我的心裡卻是跟寒冰一樣，再也沒有半點溫暖，縱使我很想很想從哪裡汲取一點溫度，溫暖溫暖這顆心。但是，我自嘲的笑了笑，我怎麼會想到你呢，李澈？
……
那天之後第二日，一行人便急急匆匆的回了宮，李澈忙著亦瑤的葬禮，又要處理在行宮時候沒處理的奏折，大概還有那日我所說的話讓他存了不想再見我的心思，十幾天都不曾踏足碧霄宮，我感謝他，謝他全家，謝他整棟樓整個小區。
讓我不必見到他之後自己內心小小的糾結一番，我不知道我是怎麼了，到底怎麼了呢？
把玩著桃花髮簪，目光卻看著外邊開得絢爛的花，李洵，這些花，很喜歡我呢，見著我，就都開了，是明白了你的心思吧？
「白姑姑，亦瑤姐姐身邊的幻晴可回宮來了？」我看一眼斂著手候在簾子外邊的白晴，開口問。
「回娘娘的話，昨個兒已經回來了，在淑妃娘娘宮裡哭了一夜，已經為淑妃娘娘守了一晚上的靈了，今早上，哭暈過去了。」白晴的聲音緩緩傳進來。我點點頭，道：「她也算是個有心的。你告訴劉公公一聲兒，讓他把幻晴調到碧霄宮來做事。這就去吧。」白晴答應了一聲兒出去了，我看一眼還恭恭敬敬候在簾外一動也不動的陳懷德，淡淡問道：「讓你查查素雲落水的地方，可找到了？」
「回娘娘的話，找到了。」
「說。」
「那天奴才讓人將素雲姑娘背回來後，即刻便又去了太液湖，在離素雲姑娘被打撈上來大約十來丈的地方是姑娘落水的地方，因為下雨的緣故，留下了不少足跡，奴才仔細辨認湖邊的腳印，確定不僅僅是淑妃娘娘和素雲姑娘兩人的腳印，除了她們，應該還有兩個人。按地上腳印的深淺來看，不是女人。」
我哦了一聲，冷冷道：「那就是被人害的了？」
他恭聲答是。
「哼」，我冷哼一聲，「那倒是比填湖來得容易。」停了一停，問道：「一起去行宮的，都有哪些人可查清楚了？」
「回娘娘的話，查清楚了。」
「說。」我微微閉眼，捏了捏鼻樑骨。
「回娘娘，從皇后娘娘到從三品的各位娘娘都去了，還有靜嬪也去了，算是個特列。」
我皺了皺眉，靜嬪是個什麼東西？
「陳公公，一一說出來，宮裡人太多，娘娘記得不是很清楚。」碧雲替我揉著太陽穴，力道正好。
「奴才知道了。」他躬了躬身，道：「永樂宮皇后娘娘。鳳鸞宮貴妃娘娘。雪陽宮德妃娘娘，魏婕妤。緋煙宮柳妃娘娘。錦月宮宜妃娘娘，靜嬪。落霞宮珍妃娘娘。幻蝶宮沈淑儀。綴霞宮許貴嬪。」
他每說一個人，我便數一個手指頭，剛好一雙手夠用，「除去思彤姐姐，還剩下九個人。」頓了頓，眼風凌厲向他掃去，「你說，誰的嫌疑更大一些？」
「奴才不敢妄言。」他急忙跪下，誠惶誠恐。
「呵！」我擺擺手，讓他起來，淡淡說道：「是誰已經不重要了，只要是這九人裡面的一個或幾個，全殺死就是了。」
「可是……」他遲疑道。
「沒什麼可是的，素雲和亦瑤在下面孤單的很，其他的人下去陪陪她們也好。」我恍若未聞一般淡淡說道。「你下去把阿卡給我叫來。」他答應著躬身退下了，沒一會兒的功夫白晴便在外邊道：「娘娘，幻晴到了。」
「帶她進來。」
白晴打起簾子，就看見幻晴身著一身素服腫著一雙眼睛進來了，見了我什麼話也沒說，直接跪在地上向我磕了三個響頭，我也不去扶她，只一手撐著頭，一手手指扣著桌沿。
「娘娘，求娘娘為我家娘娘做主！」她每磕一個頭喊一遍，聲音已經啞得辨別不出來這是曾經那個聲音清甜的幻晴。三個頭下來，額頭已經發紅，她也不管，只管跪著，極力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的樣子。
過了好一會兒，看她眼淚的淚水都收了回去，才緩緩問道：「你讓我為淑妃姐姐做主？」
「求娘娘憐憫，為我家主子做主，主子不能死的不明不白的。」她再磕了一個頭。
「你怎麼知道姐姐死的不明不白的？你聽誰說的？」我挑眉看她。
「回娘娘的話，我家主子是會浮水的，若是失足落水，自然不會被水淹了。肯定是有人將主子推下了水，並且強行將主子的頭按在水裡，主子出不了氣，這才被水淹死的……」她說話間，眼裡又包了一包淚水。
我若有所思，「原來是這樣，活活將人溺死，那我更饒不了她們了！」這才看向她和緩道：「你先起來。把你調來碧霄宮，為的也是這個緣由，我要為素雲和亦瑤姐姐報仇，你可願意和我一起？」
她一愣，隨即又跪了下去，幾分感激幾分誠懇「幻晴願聽從娘娘差遣。」
我擺擺手讓她起來，才對白晴道：「白姑姑，你帶幻晴下去，先好好休息休息。」白晴答應著與幻晴一同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