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除夕夜，人何在
轉眼就是除夕，我難得起了個大早，讓碧雲替我化妝，碧雲笑道：「小姐皮膚白皙，沒必要用這些東西，反而落得俗氣。」我盯著銀鏡裡的自己，面色蒼白，眼瞼下輕微的黑眼圈，緩緩道：「你難道不覺得太白了些嗎？完全沒有半點血色啊，這個樣子，讓大哥看到，又該擔心了。」
碧雲不再說話，往我臉上撲了些粉，臉色看起來紅潤了不少，然後替我描了描眉，這才輕聲道：「這樣就好夠了。」我點點頭，「把那套水晶首飾都取出來給我帶上吧，今天沒準兒能派上用場。」
碧雲點頭，轉身取來，挽好發這才小心的把髮簪簪上，我伸手摘下耳上梅花垂珠耳墜，將桃花耳墜戴了上去，衝著鏡子裡微微一笑，這樣，看起來還是個人樣，沒瘦成一道閃電……
阿卡剛好是在今天被調來的碧霄宮，眼眸微垂，左手握劍，恭恭敬敬站在我面前，我上上下下看了他一遍，才開口問道：「你就是阿卡？」
「回……回回回……回回回……回娘娘的話……屬下是……是是是……是是阿卡……」
一句話說得我眉頭皺得都能擰成結了，你之所以叫阿卡是磁帶卡殼了吧？
「你能不能把舌頭捋直了再說，你舌頭該不會是剛燙了個大波浪吧？」我皺眉道。
「娘……娘娘娘娘……您說什……什什什什麼，屬下……不不不不太明白。」他終於說完一句話，憋得臉微微發紅。
「娘？娘什麼娘，我生不出你這樣的兒子，丟臉！」我沒好氣道，碧雲說你看起來實誠，我看未免太實誠了些吧……
「娘……娘娘恕罪！」他急忙跪下，總算憋出一句像樣一點的話。我擺擺手，挑眉看他，提議道：「你一個字一個字慢慢說，看能不能行，你這樣，我聽著累。」碧雲急忙替我揉了揉太陽穴。
「娘、娘，屬、下、就、是、阿、卡，娘、娘、有、什、麼、要、吩、咐、的？」我這才算真正見識到什麼叫一字一頓，不過比起剛才可好了不少，「眼下沒什麼要你做的，你好好守著碧霄宮就是。」擺擺手，無奈道：「以後沒事兒別在我面前說話，聽著鬧心。」李泓就找了個這樣的人要替我傳話？他就不怕聽岔？
說完起身，沖碧雲道：「時間還早，咱們出去走走。」碧雲含笑道：「今日是個好日子。」我怎麼聽不出她話裡的意思，輕聲道：「半年了，能見大哥一面，高興的。」
……
到了晚間，絲竹管弦之聲傳來，碧雲打簾子進來，道：「小姐，差不多該去宴席了。」我點點頭，由著素雲扶起，對她道：「你和我一起去吧，我找機會讓你和弘文相處一會兒。」素雲眉眼微垂，幾分猶疑：「不知道……他心裡還有沒有我……」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臂，道：「你要相信你的眼光，他定然不是那朝秦暮楚之輩；還要相信你自己，素雲其實是很美的。」說著，對碧雲道：「把那對蝴蝶簪取來給素雲簪上，美美的，讓弘文挪不開眼。」素雲跺了跺腳，滿是嬌羞：「小姐！」
我和碧雲對視一眼，輕笑。
臨出門前，碧雲往我手裡塞了個東西，道：「小姐，這個才是最重要的，切莫忘記了。」我點點頭，抬腳往永樂宮而去。
酒食果腹，宮人們一一奉上甜點，皆是妃嬪素日各自所愛，貴妃的金絲燕窩，德妃的櫻桃酒釀，子瑤的紅棗血燕，我則是平素養身所飲的旋覆花湯。
旋覆花湯以旋覆花、蜜糖、新絳煮成，主治肝臟氣血郁滯，不唯香味清，亦有所益。我輕輕舀動花湯，眼眸微垂，用眼角的餘光四下裡尋找大哥的身影，在看到他後，微微點頭致意，一個「不經意」將面前白玉盞打翻，湯汁濺了一身。眾人紛紛側目，我急忙起身，衝著高位上帝后盈盈一拜，道：「紫蘇手滑，打翻了湯汁，皇上請容紫蘇換一身衣服再來，免得打擾了眾位雅致。」李澈投來目光，關切的問道：「沒燙著吧？」我笑得溫婉得體，道：「謝皇上關心，並未燙著。」皇后扭頭看了一眼李澈，以袖掩鼻輕聲咳了一聲，李澈這才回神衝她抱歉的笑了笑，皇后對我說道：「那賢妃快去快回。」我再欠了欠身，帶著素雲出了殿門。
換了一身淺紫的宮裝，走到長樂宮偏殿的小閣，就看見大哥，李泓和弘文正焦急的在原地踱著步子，我扭頭對素雲道：「找個人少的地方，別讓其他人看見了，招來麻煩。」素雲點點頭，與我一同上前。
「大哥。」還未走到跟前，開口輕喚，聲音已經有幾分哽咽。
「臣參見賢妃娘娘，娘娘千歲。」倒是弘文恭聲道。我斜睨了他一眼，道：「半年不見，你倒是生分了。」他撓了撓頭，笑道：「小姐。」我點點頭，道：「抓緊時間和素雲好好說會兒話吧。」
「蘇兒，你瘦了。」大哥上前一步，雙手握住我的肩膀，我無奈的笑了笑，道：「宮裡好吃好喝好住的，有人伺候著，眾人奉承著，生病了太醫守著，哪裡就瘦了。」
「蘇兒……」大哥再叫了一聲，便不再多言，這一聲裡，包含了多少感情，無奈，心疼，擔憂，落寞，內疚……最終都僅僅只化作一聲「蘇兒……」我吸了吸鼻子，扯出一個微笑，這才衝他說道：「大哥不用擔心我，我一切都好……」
「死丫頭，還說謊騙人呢，你在宮裡都遭遇了什麼，我們都知道。我知道你不想讓子揚擔心，但你這個樣子他才最擔心，想哭就哭，憋在心裡當心憋壞了。」李泓那讓人不爽的聲音傳了來，此刻我卻並不想和他鬥嘴，只是覺得戲劇，他才是知音啊……
「蘇兒，大哥知道你受委屈了，想哭就哭吧。」大哥輕聲說道，生怕說大聲了嚇到我一般。
「大哥……」我只是苦笑了兩聲，將頭靠在他肩上，「我的眼淚，早在進宮之前就流乾了，哪裡還哭得出來……」
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說不得，念不得，每每都是痛。
良久，這才抬起頭，取出碧雲給的東西，塞到大哥手裡，交代道：「這是太后留給他的東西，大哥你一定要交到他手裡，不能讓別人知道……」
「喂……」李泓不滿的嚷道。
「王爺是自己人，紫蘇從來沒有想過要對你保密，只是，這事萬萬不能讓其他人知道。」我看一眼李泓，沉聲說道。
「你放心，事關三哥，我怎麼能疏忽大意。」李泓難得的一臉認真，我這才輕聲與他們二人說了，李泓聽完滿震驚道：「沒想到這東西真的存在！」我笑了一笑，衝他恭恭敬敬一拜，誠懇道「之後的事，就請王爺安排了，王爺的大恩，紫蘇無以為報！」
他擺擺手，不以為意道：「我要謝謝你，如此為三哥。」
我無奈的笑了笑，輕聲道：「我能的，也就只有這些了。若不是我，他也不會……變成現在的模樣。」我聲音哽咽，「他……還好嗎？」
「現在比起那時候已經好很多了，三哥聽了你帶給他的話，慢慢的開始好好吃飯，好好喝藥，只是……」他頓了頓，道：「身子都那樣了，好又能好到什麼地步呢，左右不過是過一日算一日罷了。」他歎了聲氣，滿是擔憂。我眼睛微微發澀，用力揉了揉，吸了吸鼻子這才道：「總之，王爺回去之後盡快安排就是，一切，總會好起來的……」這話說得，很沒有底氣，李泓一臉凝重的點了點頭，我這才對大哥道：「大哥，該辭官就辭官，咱不提著腦袋給他當苦力了，吃力不討好。」大哥皺了皺眉，無奈道：「這件事恐怕沒有想像中那麼容易，咱們唐家在皇上眼裡是個威脅，皇上不會允許我辭官的，我在朝中，他才能以我威脅爹……」我冷笑，道：「他只當乾元的玉行還是爹說了算呢！」
「皇上的眼線到處都是，這件事，不知道他知道多少，總之，低調行事就是了。」大哥擰眉說道。我點點頭，「還有，清曉可好？唐宇有沒有回來過？唐豫呢？」連珠炮似的問了幾個人，大哥只搖頭輕歎，道：「他們的事你就不用擔心了，若是唐宇回來了，我自會安排清曉進宮與你見面，現在，還是讓她呆在府上比較好。還有，我有向皇上提起過，讓唐豫進宮保護你，他做事，還是靠得住的。皇上只說這件事有待考慮，還沒有告訴我答覆。告訴你一聲，你好有個準備；若是皇上沒有同意，蘇兒，切記在宮裡要有自己的人……」我扯了扯嘴角，沖大哥道：「大哥你不用擔心我，你說的蘇兒都懂，蘇兒會保護好自己」我咬牙說道，聲音狠絕：「現在皇宮裡沒人敢輕易算計我，不然她會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大哥這才鬆了一口氣，慢慢的又陷入沉默之中。過了有很長時間，只聽見李泓歎了一聲氣，輕聲道：「出來的時候也不短了，該進去了，不然皇兄該懷疑了。」大哥點頭，對我道：「我和王爺先進去，你過會兒再進來。」我嗯了一聲，依依不捨的放開大哥的手，大哥向前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衝我擺擺手，道：「把情緒什麼的都收好，莫叫人看出什麼來才好。」我微微紅了眼，點頭，目送著兩人走遠。過了有一會兒，素雲回來，也是微紅著雙眼，我扯了扯嘴角，由著她扶我重新走進了長樂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