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鬼(二)
用過午膳,李澈下了早朝過來,我打起精神與他說幾句閒話,幾句話下來又咳嗽不止,心口總是悶悶的,總覺得喘不上氣來。
我大口大口的吸著氣,李澈察覺不對,急忙關切的問道:「丫頭?傳太醫,快傳太醫!」然後不由分說,直接將我打橫抱起,直奔寢殿,我回頭看一眼飄飛的花瓣,看來,這個身子是確實生病了。
張太醫來的時候,我已經好多了,他凝神替我把脈,眉頭微皺,我早已見慣不怪,只含笑看著他,並不言語。李澈冷著一張臉,看著他道:「張太醫,賢妃這病……?」張太醫立刻恭聲道:「皇上放心,娘娘只是鬱鬱成病。」說完,扭過頭看著我,和顏悅色道:「娘娘,您心裡裝的事情太多了,神智鬱鬱,悲憂則氣消,可使肺氣抑鬱,意志消沉,繼而耗傷肺氣,這才使得娘娘氣短聲低,倦怠乏力,精神萎靡不振等。」我心下一怔,抑鬱!悲憂!感情我這病症都是因為李澈你啊!
想到這裡,扭過頭去幽幽的瞪著他,眼睛也不眨一下。他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輕聲問道:「丫頭,你看著我做什麼?」「哼」,我冷哼一聲,道:「皇上還好意思問我,今日我才知道自己的這些病都是拜你所賜,若不是身處這深宮,我哪裡會得這些病!」李澈面上多了幾分歉意,問張太醫:「賢妃的病……」張太醫收好藥箱,笑道:「娘娘只要心情好了,心裡少存點心事,少操點心,慢慢的,自己也就好了。」說著,躬身退下。
「丫頭,你一天都在想些什麼,怎麼就想出病來了?」
我瞪他一眼,冷哼:「你還問!」他眼神一閃,悻悻的閉了嘴。
這就是神經官能症,臟器並沒有器質性的損傷,青年女子多見,會隨著年紀的增長慢慢好轉,當然,心情好了,心態調整對了,慢慢的也是會好的,我從來不曾想過,我也會得這種病,當真是諷刺啊。
「小姐,德妃和柳妃來看您來了。」碧雲打簾子進來,李澈眉頭一皺,有幾分不悅,道:「她們來做什麼,你讓她們回去,就說娘娘要安心養病。」我斜著眼睛瞪他一眼,對碧雲道:「別聽皇上的,快請進來。」碧雲答應一聲出去,我這才冷聲說道:「皇上還嫌紫蘇的病不夠?一句話讓好心來看我的德妃和柳妃回去,落在旁人眼裡,豈不是顯得紫蘇很不懂禮數,從別人口裡說出來,只怕紫蘇就變成驕矜做作的人了,您讓紫蘇在這宮裡怎麼活?紫蘇成天擔心這些,病又怎麼能好?」
他神色一黯,道:「我不過白說一句,就惹得你說這麼多?」我癟了癟嘴角,不以為意道:「皇上說的若是好的,紫蘇自然不會說什麼。」他笑了一笑,道:「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你生著病,我不和你爭論。」我斜著眼睛睨他一眼,道:「就算紫蘇沒有生病,皇上您男子漢大丈夫也不該和小女子一般見識。」他擺擺手,含笑,無奈道:「罷,我已經說過,和你鬥嘴我從來沒贏過。」
這時,碧雲撩起簾子,德妃和柳妃攜著手含笑走了進來,在看見李澈後並沒有顯得多麼驚訝,恭恭敬敬行禮道:「臣妾參見皇上,皇上萬安。」李澈擺擺手,二人這才衝我點頭致意,我含笑道:「妹妹病中,有勞兩位姐姐來看妹妹。」小宮女搬來兩根凳子,德妃和柳妃坐下,這才莞爾輕笑道:「姐姐們想著妹妹病中,怕你無聊,這才商量著一起來陪你說說話,打發時間。」
素雲端上茶來,我含笑指著茶杯道:「姐姐喝茶,妹妹宮裡的茶比不得姐姐宮裡的,姐姐們將就。」德妃笑著睨我一眼,道:「妹妹宮裡的東西都不好的話,那咱們宮裡就都沒好東西了。」柳妃端過茶,笑著接口道:「德妃姐姐說得在理,皇上對妹妹你的寵愛,六宮都有目共睹呢,有什麼好東西自然都是往妹妹宮裡送的。」
「朕並沒有給碧霄宮賜過任何東西,賢妃並不在乎這些,朕不賜也就罷了,若是賜了東西來,她不要,那豈不是讓朕很沒面子?所以,她要什麼,缺什麼,讓她自己告訴內務府去……」李澈面上含笑,緩緩說道,還不忘深情看我一眼,我微微閉了眼,就聽見「喵」的一聲,幾人紛紛側目。
小白貓在籠子裡瞪大了一雙眼睛看著我們,我心弦微微觸動,含了已一縷溫婉的笑。
「妹妹還在宮裡養貓啊?」德妃目光全聚在白貓身上,幾分驚喜的問道,我點點頭,雙手交握,道:「病中無趣,讓人養了只小貓,打發時間罷了。」德妃點頭,道:「大皇子倒是很喜歡小動物的,就是怕這些貓貓狗狗什麼的爪子鋒利,抓傷了他,不然姐姐也很想為他養一隻呢。」說話間面上瀰漫上母親特有的光華。李澈看向她的時候,便多了幾分溫情。
柳妃則是不悅的皺了皺眉頭,用娟子微微掩了鼻,一臉嫌棄的說道:「妹妹怎麼會養這種東西,要掉毛也就罷了,還有一股子難聞的味道,又不敢惹到它們,不然被那爪子抓了也夠受的……」李澈的臉沉了三分,我急忙道:「姐姐若是不喜歡妹妹立刻讓人把它弄出去就是。」她擺擺手,道:「不用,不用,姐姐只是聞不得這些味道,每次接觸了貓貓狗狗什麼之後,身上就要起些小紅疹子,又紅又癢的,非得喝好幾天的藥才能好,所以,我也就不敢招惹它們了。」
我聽聞,立刻道:「那更要提出去了,不然姐姐身上又該長疹子了。」她笑了笑,道:「不會,隔得遠,還有,妹妹宮裡藥味這麼大,因為這藥味的原因,並聞不到貓身上的味道,也就不用擔心會長疹子的。」我心裡幾分猜測,她應該是對動物的皮毛氣味過敏吧,不過,這柳涵雁,鼻子挺靈的。
「藥味?」德妃遲疑著問道:「我怎麼沒聞到?」柳涵雁擺擺手,笑道:「德妃姐姐不知道,妹妹生來鼻子就比別人要靈一些,賢妃妹妹的宮裡雖有不少花香,卻掩不住一股濃濃的藥味。」我心下微驚,面上倒也不動聲色,道:「姐姐果真好靈的鼻子。連日來,妹妹每日每日的藥不離身,時間久了,寢殿裡都是藥味,怕熏著姐姐,這才讓人熏了香,誰知,竟是徒勞,還是讓姐姐聞出來了。」說著,假意撫了撫頭上釵環,藉著水袖的遮擋斜著眼睛瞟她。她面色不改,笑道:「有什麼,不怕賢妃妹妹笑話,姐姐倒是覺得這藥味比什麼味道都好聞。」
看她神色,倒也看不出什麼來,心下微安,笑道:「這樣倒也有好處,隨時聞著藥味,時間久了,大病小病的就都離姐姐遠遠的,這才好呢。」說著,自怨自艾起來,「哪裡像妹妹一樣,吃的飯都不見得有藥多,妹妹不喜歡藥味,卻不得不每天皺著眉頭往下嚥。」李澈拍了拍我的手,溫言細語道:「等再過些日子,我帶你出宮去走走,消解消解心情,對你的病也有好處。」
我點頭,斜著眼睛看德妃和柳妃,德妃神色不變,柳妃神色微黯,繼而強顏歡笑,幾分醋意道:「皇上對賢妃妹妹真好,臣妾們只有羨慕的份。」李澈面上猶如三月陽光一般暖人,衝她們和顏悅色道:「朕對你們的心都是一樣的。只是現在賢妃年紀小,身子弱,朕多疼她一些也是應該的。」二人微笑,德妃溫婉道:「臣妾知道,若是連妹妹的醋都吃,就當真讓人笑話了。」李澈滿意的看她一眼,伸手握了握她的手,道:「難為你們理解。錦輝也有兩歲多了,還和朕生疏得很,朕今晚上去看你們母子兩。」德妃面上依舊不變,淡淡回道:「謝皇上。」
柳妃有一瞬間的失神,過後又是笑靨如花的模樣,「姐姐好福氣,不知什麼時候妹妹才能和姐姐一樣,有自己的孩子。」李澈看向她,聲音別提多溫柔,道:「朕和你們都還年輕,孩子總會有的。」
幾人又說了會兒話,看我神疲乏力,也就都散了。等人走後,碧雲上前收拾東西,將其他宮女打發出去了,才輕聲問道:「小姐覺得,會不會是德妃和柳妃?」我輕輕搖了搖頭,看著床幃上繡著的大紅牡丹微微出神,「柳妃鼻子靈,若是她下毒要害我,必然不會說出寢殿裡藥味重這樣的話,只會藏在暗處觀察;德妃,大概只是真的過來看看我,你看李澈和她說要到她宮裡去的時候,她面上並沒有多喜悅,只是淡淡的點頭罷了。」
碧雲點頭,我讓她扶我坐起,才繼續說道:「張太醫的話你聽到了吧?卻不想,我的病,病因皆在這深宮,抑鬱,擔憂,悲思,久而久之,就這麼病了,然後讓旁人抓到機會,想要徹底斷送了我的命!」我緊緊絞著被角,恨聲道:「我怎麼能讓他們有機可趁!怎麼能讓她們如此得意!碧雲,你說,要是抓出來那個人,咱們怎麼處置呢?」我眼裡閃過算計的光芒。碧雲看著我,狡黠一笑,眼裡多了幾分狠戾,輕巧道:「這還不簡單,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大不了,把人關進一個屋子,不給東西吃,只往裡邊多放一些藥草,有毒的,無毒的,管夠。她要麼吃要麼不吃,要麼毒死,要麼餓死!」
我含了一份冷毒的笑,讚賞道:「這主意不錯。」
寒冬臘月,我心裡最後剩下的一點憐憫,被北風吹散,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