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幾天，每每太醫院送了藥來，我都讓碧雲悄悄的倒在了外邊桃花樹下，一口也未曾喝過，這樣的身子，才讓我放心。
跟著就又是中秋了，我因為身子的緣故並沒有出席中秋宴，雖然這樣的時候，能有機會看一眼大哥，但是，我現在的模樣，瘦的和鬼差不多，估計讓大哥看到了也僅僅只是添了他的擔心而已，最重要的是，去年中秋，有李洵和我一起，今年中秋宴，我卻要和李澈還有他的皇后，各宮妃嬪一起，把酒言歡？這在我看來，除了諷刺，再無其他。
素雲捧進來一束木槿，坐在一邊修剪花枝，卡嚓一聲剪掉一枝雜枝，笑道：「今日這麼好的日子，小姐也不去宴席，呆在宮裡和咱們一起過節，倒也不錯，想著去年，是碧雲和小姐您一同出的府，卻是在宮門外的過的中秋，夜半時分等她回來時，哪裡看見小姐的蹤影。」她將修剪好的花枝插入瓶中，再取過一枝，繼續說道：「我當時還埋怨碧雲來著，怎麼就把小姐給弄丟了。誰知道，最後是王爺背著小姐回來的，小姐在王爺的背上睡得可熟了，嘴角還掛著微笑……」
我心裡一動，那是一年前的事了啊，也僅僅是從那天開始，我從心裡接受了李洵，卻不知，一年，短短的一年，卻已經物是人非。
素雲自顧的繼續說道：「從那天起，有時候我起身為小姐蓋被子，時時看到小姐在睡夢中微笑，我那時就想啊，小姐若是能一直這麼幸福的下去就好了……誰知……」她側過頭來看了我一眼，無比傷感的說道：「誰知，竟然會有了這種事……那日在王府，我們被攔在外邊，眼睜睜看著王爺……素雲卻不能為小姐做些什麼，素雲真是沒用……」
碧雲從她手裡接過插好的花瓶，道：「我讓人把這花給麗妃娘娘送去吧，麗妃好像很喜歡咱們插的花呢。」說話間，斜著眼睛瞪了素雲依言，似乎是在提醒素雲別說了。我衝她們擺擺手，道：「我沒事兒，素雲你繼續說，時間久了，我倒是想好好聽聽你們說話。」
素雲點了點頭，邊收拾桌子上的雜枝邊說道：「素雲覺得對不起小姐，沒有能力保護小姐和小姐所珍視的……自從小姐進了宮，雖然還是會微笑，會和我們說笑，但是您再沒露出過當時那樣的笑容，現在的小姐，就算是睡著的時候，也是眉頭緊鎖……素雲雖然並不懂得小姐和王爺之間的愛，素雲卻也明白這些日子看不到弘文時候心裡的焦躁，更何況，王爺還是那樣的身子……」她說著歎了一生氣，眼睛微微發紅，我扯了扯嘴角，道：「就你什麼都知道……」
「小姐……您哭了……」素雲看著我，聲音哽咽。我胡亂的抹了一把不知何時流出的眼淚，否認道：「胡說，我哪裡哭了？只是沙子進了眼睛……」
「您還撒謊，這好端端的在宮裡坐著，哪裡來的沙子……」素雲走上前來，將我攬入她那並不寬廣的胸懷，「哭就哭了，還不承認……素雲的肩膀雖然並不見得有王爺那麼可靠，卻也還是能借給小姐用一會兒的……」
「素雲……嗚嗚……我從來都沒有抱著他放聲大哭過啊，除了那一天，那一天過後，我卻再也見不到他了……我還沒來得及衝他撒撒嬌，還沒學會寫字，他為我種的花我也還都沒看到啊……他所為我許下的承諾，每一個都還沒來得及實現，……嗚嗚……可是，這些我都不計較，我只想要他健健康康的……僅僅是健健康康就好……素雲，你知道嗎？知道嗎……」我抱著她的腰嚎啕大哭。在這個寂靜的夜裡，處處載歌載舞，歡聲笑語，唯獨碧霄宮，少了微笑，多了幾分落寞。
不論何時，什麼事情，只要曾經和他有關，現在經歷，每每都是痛。
哭夠了，擦乾眼淚，這才看著一直悶聲不說話看著我們鬧的碧雲，道：「碧雲，你幫我把白姑姑叫進來吧。」碧雲看了我一眼，搖頭。我不解，問道：「怎麼？」
她指了指我的臉，道：「哭得這麼花，在我們面前丟臉也就算了，還要再多叫幾個人進來看看小姐的花臉不成？」說著，拉過我就往梳妝台前走，邊走邊道：「碧雲替您潔面，再好好補個妝。好好的中秋佳節，偏被素雲這妮子給弄成這樣，主僕兩個抱頭痛哭，傳出去還不得讓別人笑話，不知又會被別人給說成什麼樣子……」
哭過之後，心裡舒暢了許多，咧嘴笑道：「碧雲，你們和我一起進了這深宮，雖然對你們有些不公平，我私心裡想著，卻是太好了，有你在宮裡和我一起，我總會少死幾次……」
「呸！」她瞪我一眼，「有這麼說話的？不吉利，快吐了。」
「呸呸呸。」我對著地連啐了三口，道：「這樣好了吧。」她點點頭，待我坐定，才仔細為我補了妝。
……白晴進來的時候，我正和碧雲說著話，見她進來，急忙止了話頭，笑問道：「姑姑，司珍房可有把東西做好送來？」白晴斂著手恭聲道：「回娘娘的話，今天白天的時候讓人去催了，那邊回說最近幾天各宮娘娘要的東西多，恐怕一時半會兒趕不來，恐怕還要再等上兩天……娘娘放心，奴婢會著人去催的。」
我一愣，東西送去也有七八天了，還沒好？
略想了一想，側目，問道：「司珍房是誰管事？」白晴稍作思量，輕聲道：「司珍房現今是由馮司珍管理。」
「司珍？」我重複了一遍，低聲問道：「是個女的？」
白晴微微一愣，點頭答是。我不說話，低頭沉思。白晴見我沉默，以為我生氣，立即跪下，面不改色道：「娘娘若是生氣，奴婢這就叫人去催，讓她們先把娘娘的東西做出來，再做其他。」我搖了搖頭，道：「並非如此，只是存了幾分好奇罷了，這馮司珍，可有和哪位娘娘走得比較親近？你去給我查查，近來司珍房裡接哪個宮裡的活兒最多，速度最快，查好了回來告訴我一聲兒。」白晴點頭，我撫了撫手鏈，繼續說道：「對了，去內務府給我要一些上好的紫水晶來，成色和我手上的一樣，待我看過了，送去司珍房，讓想辦法做出和我手上的相似的手鏈，看看這回她們又要多久才把東西給做成，好了，你下去吧。」
打發走了白晴，才看著碧雲說道：「碧雲，你信不信，這馮司珍必定和這宮裡哪位娘娘交好，或有利益關係，或有血緣關係。」碧雲點點頭，了然道：「可不是，想當初，小姐那一套水晶飾物，可是僅僅大半天就做好了，偌大一個司珍房，不可能這麼多天還未完成。」
我撥一撥耳邊碎發，冷哼道：「這宮裡，還真是得有自己的人才可靠，不然處處都是仗勢欺人的主兒，就這麼一件小事，她們也敢如此糊弄我，真把我當成那軟柿子了，隨便讓他們欺負！」
碧雲替我揉著肩，動作和緩，輕聲道：「皇宮本就不是什麼好地方，為了生存，難免拉幫結派，互相利用彼此的能力來保護自己，等有一日發現你沒用了，那就是過河拆橋的時候了。」碧雲說的雲淡風輕，似乎早已看淡了這些。我向後反過手，拍了拍她的手，道：「你倒是什麼都明白。」碧雲輕笑，「小姐您難道不知，昔日的唐府，不就是一個小小的皇宮？互相算計著，彼此利用著……碧雲是看慣了的。直到小姐治好了傻病，唐府的風氣才慢慢治了過來。」
我點點頭。碧雲繼續說道：「所以，不管小姐願不願意，為了生存，為了這條命，還有爭一口氣，您都得慢慢培養自己的人，如同劉江一般，在皇上面前說得上話的人，內務府也好，司珍房，司設房等等的也好，有自己的人在，好辦事！」我再次點點頭，笑道：「你和我想一處去了，等白晴查出那馮司珍和誰交好後，咱們再做其他的安排也不遲。」
碧雲嗯了一聲，我們彼此相視一笑，不語，一切盡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