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見桃紅
次日，天才濛濛亮，就被素雲扶著肩膀給晃醒了，我睜開睡眼朦朧的眼，迷糊的看著她，撫著額頭問道：「怎麼了，大清早的？」素雲滿臉訝異之色，指著外邊，有些結巴的說道：「外……外邊，小姐快去看看外面……」說著就開始拽我，我一把打開她的爪子，淡淡的說道：「就算你告訴我外邊躺了個死人，也不值得我專門起來去看看。」說完，眼睛一閉就要往床上重新躺去。
「小姐！」素雲顯然急了，跺了跺腳恨鐵不成鋼似的叫了一聲，我揮揮手：「素雲，昨天累著了，有沒有休息好，你就再讓我睡會兒，啊？等我睡醒了，一定出去看。」說著，翻了個身，沉沉的就要睡去。
「碧雲，你說說小姐，她最肯聽你的話了。」碧雲進來，素雲想必把她當救星一般，聲音有幾分無奈。我扯了扯嘴角，只有賴床這件事，我是最不肯輕易妥協的。
「小姐。」碧雲走上前來，拉過我的手，輕聲說道：「小姐，眼下不比在家裡的時候，您想睡到什麼時候就睡到什麼時候，這是皇宮，按規矩，每天早晨您得到永樂宮給皇后娘娘請安。」
碧雲的話語雖然清和，在此時聽來卻讓我渾身一個激靈，整個人頓時清醒起來，頭腦一片清明，如同殭屍詐屍一般忽的睜開了眼睛，騰地坐了起來，用手撐著床，屁股用力，一轉，腳一蹬，人就站在了床邊，一系列動作一氣呵成，沒有半點停滯。素雲瞪直了眼睛，像看怪物一樣的眼神瞪著我，「小姐……您原來還有這種時候啊……」
我瞪她一眼，逕直走到梳妝台前，「碧雲，先給我挽髮吧。」碧雲點點頭跟了過來，手指熟練的擺弄著我的頭髮。素雲抱著個手在旁邊道：「梳好了就先出來看看吧，當真比死了人還稀奇。」
「素雲，教過你多少次了，在宮裡要收斂一些，喜怒不形於色。」碧雲淡淡的說道，我表示同意，輕輕的點了點頭，被碧雲扶住腦袋：「別動。」
素雲擺擺手，滿是苦惱的說道：「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明明知道事情卻得憋著不能說出來，多難受啊。碧雲，虧你能忍住。」
碧雲不以為意道：「這是關乎性命的事，怎麼能馬虎？你也該學著點了，不然指不定哪一天小姐和我們就因為你而喪了命……」
「呸，呸呸，有你這麼說話的麼，這不是咒小姐嗎，要咒咒你一個也就算了，還把小姐給帶上……」
我從銅鏡裡看到碧雲搖了搖頭，沒有再說什麼。
「好了，小姐您看看？」我伸手扶了扶鬢，道：「你挽的發自然是好的。」碧雲笑了笑，叫了宮女進來，伺候我洗漱了，才扶著我往外走，邊走邊說道：「不過，素雲說得也確實沒錯，當真是值得小姐好好看看。」
我腳下無力，硬撐著身子往外走。
剛踏出聽雪苑的臀門，入眼處就看見一片片嬌艷的粉紅，層層疊疊，宛若初春的朝霞。將聽雪苑本來種得幾株西府海棠遮得嚴嚴實實，著實養人眼球。
遠遠的能看見幾隻蝴蝶正圍繞著花簇飛舞，幽幽的傳來醉人的清香，我深吸了一口氣，使得全身的細胞跟著放鬆了下來……
「一，二，三，四，五，六，七。」驚艷過後，平復心境，一路數了過去，不多不少，剛好七棵，我扯了扯嘴角，側過頭來對碧雲說道：「這還真是駭人聽聞，不知道要在這後宮裡引起怎樣的軒然大波呢？」
碧雲的眼睛依舊打量著眼前美景，笑道：「小姐，碧雲實在懷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我們住進來的時候沒看到這些桃花……這是八月份啊，怎麼可能一夕之間桃花開遍呢？這是奇跡啊……」
「是啊，是啊，該不會是妖邪作怪吧……」素雲蹙著眉頭說道。我扭頭瞪她一眼：「胡說，你自己數數有幾棵，再想想咱們昨天埋了幾朵桃花。」
素雲這才恍然大悟道：「是昨天埋的那些桃花長出來的？太不可思議了。」
此時，我的心情已經徹底平復，若是紫菀的話，恐怕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紫菀，你到底給我準備了多少驚喜？你若當真想要給我驚喜的話，那讓我早點離開這個地方好不好？讓我再看看李洵，讓我和他一起離開這個傷心地，讓他健健康康的，我不要什麼驚喜，我只要和他一起好好的，僅此而已，都這麼難嗎？
「小姐？」碧雲叫我，我這才回過神來，「小姐，您該注意點情緒，別旁人看見了，又該惹出不少麻煩。」我點點頭，這才恍然發現，兩滴清淚已然掛在眼角，輕輕的拭去，道：「走吧，再不走，請安就該晚了。」
碧雲點點頭，回過頭來對素雲說道：「這裡就你照看著，別讓外人亂動小姐的東西。再有，我冷眼瞧著，訪雲那丫頭要提防著點。」素雲點點頭，揮了揮手道：「快去，我都知道，你們別晚了才是。」
到了皇后的永樂宮，已經有幾位妃嬪坐在下首，與皇后說笑。我理了理衣裙，走上前去，屈膝恭敬道：「娘娘萬安。」皇后見我來，頓時展顏微笑，虛扶了我一把，道：「賢妃妹妹快起來，自家姐妹，不必拘禮，坐。」我謝過，在右首第一個座位坐下了。
對面的女子此時正含笑看著我，見我看向她，微微的點了點頭致意，正好是前幾天我剛進宮時對我微笑的妃嬪，坐在左起第一位的，應該是右丞相沈傲次女，沈惜霜，十七歲進宮為李澈側妃，李澈登基後被冊封為貴妃，居四妃之首，現年二十三歲。
「妹妹對皇后娘娘真是尊敬，昨日又是祭拜祖先又是行冊封禮的，肯定是累了的，按理，今日是可以不用來給皇后娘娘請安的。」我循著聲音看了過去，是個柳眉杏眼的女子，正挑眉看我，眼裡意味不明。我含了一縷微笑，扭頭看著她的眼睛問道：「妹妹初進宮，不知姐姐怎麼稱呼？」
「賢妃，你別理她，麗妃她就是個話癆子，你若是和她說上幾句，她就能和你說一上午。」皇后端著茶呡了一口，笑著說道。
「皇后，您也該在妹妹面前給臣妾留點面子吧。」麗妃莞爾一笑，撫弄著小指上的護甲，略有些撒嬌的說道。
我側目，這麗妃和皇后關係好像很親暱似的，在腦海裡過了一遍素雲說得話，大體想起來麗妃閨名羅亦瑤，算是皇后的表妹，二人從小關係就很親密，皇后對亦瑤也是百般的縱容。
亦瑤這才看著我不好意思的吐吐舌頭，笑道：「妹妹別笑話我，你別信皇后說的，姐姐就是看你走路都有些吃力，想必是昨日累壞了，才好心提醒你的。身子不要緊吧」她關切的問道。
我衝她點點頭，笑道：「謝姐姐關心，紫蘇身子無礙。」
「嗯，那就好。」說完，扭頭和旁邊的妃子說話去了。
「妹妹進宮也有幾日，不知住的可習慣？缺什麼，少什麼，記得讓人去內務府說一聲，讓他們趕緊置辦了來。再有，遇到什麼難事兒，也要說出來，姐妹們都能搭把手。您說是嗎？皇后？」惜霜含笑說道，然後扭頭看著皇后問道。皇后面色一僵，隨即恢復常態，笑道：「貴妃妹妹所言甚是，這些也是本宮要與賢妃說的，既然你都交代了，本宮也落得個清閒。」皇后和顏悅色的說道。
「貴妃姐姐，」坐在我左手邊的女子開了口，我扭頭看她，只見她左手端著茶杯，右手捏著茶盞，面無表情的說道：「貴妃姐姐您考慮得真周到，莫不是想要與皇后一起管理六宮事宜？」
「妹妹這是說得什麼話，本宮是什麼身份本宮自己知道，不用你來提醒……」，惜霜保持著微笑繼續說道：「只是宜妃你也別忘了自己的身份，本宮和皇后說話，你插的什麼嘴？」
宜妃？我用眼角的餘光再次瞟了她一眼，她依舊是一成不變的面無表情，毫不在意的低著頭說道：「妹妹不敢，貴妃姐姐莫要動氣，小心氣壞了身子，那誰來替皇后娘娘分擔治理六宮的職責呢？再有，皇后都沒有說什麼，姐姐急什麼？」
宜妃，閨名白子瑤，年二十二，祖居長安。最重要的是，白子瑤的老爹，是娘的哥哥，也就是說，眼前這個面無表情與惜霜說著話的人是我從未見過面的表姐。哼，我心裡冷笑兩聲，這皇宮，還真是，全是姐妹秀，李澈有這樣的偏好？
惜霜也不怒，依舊禮貌的笑著，緩緩的說道：「皇后娘娘不說你，那是皇后大度。本宮再不說說，這後宮不是要反了。」
「反不反，還不就是姐姐您一句話的事。」
「罷了，罷了，大清早的你們兩個還鬧上了，成天這樣，成什麼體統！貴妃你也是，自己該做出點表率才能服人，還有宜妃，少說兩句也就是了。本宮希望看到六宮和睦，皇上才能專心於國事！」皇后輕輕拍了拍桌子說道。
「是，皇后教訓得是。」
「臣妾謹遵皇后教導。」二人收斂神色，各自閉了嘴。
皇后這才看著我說道：「賢妃身子骨貌似不太好，回去記得傳御醫看看。」
我點頭答是。
「賢妃姐姐，聽說今天一早，碧霄宮出了件奇事？」只聽見一個清麗的聲音傳入耳膜，皇宮裡消息傳得可真快……我環顧四周，尋找聲音的源點。
「那是安昭容。」皇后好心的提醒道。
就看見一個身著霧粉色抹胸長裙的女子衝我搖手：「這兒呢。」我點頭致意，笑道：「昭容若是肯挪步，可以與紫蘇一同回碧霄宮看看，左右無事，就當打發時間可好？」
她愣了愣，展顏微笑，道：「既然姐姐邀請了，那綺羅豈有不去的道理。」
安綺羅，兵部侍郎之女，年十九。
「既然是奇事，自然少不了本宮的，本宮也去看看，是什麼樣子的奇事。」皇后放下手裡茶杯，將手遞到晚晴手裡，起身說道：「各位妹妹，要不要和本宮一道？」
皇后都這麼說了，眾妃自然點頭答應，紛紛起身跟在皇后身後走出了這永樂宮。
路過上林苑的時候，白子瑤走到我身邊，拉過我的手拍了拍笑道：「十幾年沒見了，紫蘇妹妹出落得越發標誌了。」這是我今日到此時為止，第一次看到她笑，果然是傳說中的冷美人啊，白子瑤。
我衝著她扯了扯嘴角，道：「子瑤姐姐還記得紫蘇，紫蘇記得小時候就見過你一次，還是在三歲的時候，若不是早些有聽大哥說起你，紫蘇當真認不得姐姐呢。」
她點點頭，目光看著遠方，像是陷入了回憶一般，感歎道：「我那時都才九歲，你才三歲，能記得有我這個姐姐就不錯了。自從姑姑在那場大火中去了後，爹就不讓我再到臨安，爹恨極了姑父……」
我悠悠的看著路邊的月季，道：「娘的死，爹確實有責任。」頓了頓，繼續說道：「不過，爹爹這些年來也嘗到苦頭了，他說他知道錯了……」
「哼！」子瑤冷哼一聲，道：「知道錯了，姑姑已經不在了，他知道錯了還來得及嗎？」
我歎了生氣：「表姐您和一個老人置什麼氣呢，這一生都在這深宮裡了，還有閒心生這些氣……」
「我就是替姑姑不值……」她悶悶的說了一句，繼而笑了笑道：「不說這些了，不說這些了。紫蘇妹妹，宮裡，就我們兩個最親，你一定要幫我。」
我扭頭看她，她回給我一個意味不明的微笑。
搖搖頭，是我想多了吧……
「賢妃妹妹，快一些，既然是到你的碧霄宮去，哪裡有我們走在前面主人落在後面的道理。」惜霜頓住腳步回頭看看我，我加快步伐跟了上去，笑道：「讓姐姐等，真是失禮。」
「失禮什麼？」她笑著瞪我一眼，拉過我另一隻手，與子瑤一左一右將我擠在中間，我不曾記得，我們幾時有這麼親暱，不是今日才認識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