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以藍
現在是乾元四年，當今皇帝李澈可謂是後宮充盈，從中宮皇后到從八品的更衣，任何一個品階都未曾落下，這是素雲前幾天打聽來說與我聽的，用她的話來說，我若是想要在這深宮之中護得自己周全，對於後宮裡各個宮臀的妃嬪和其家世，個人秉性不可不知。
中宮皇后，宋以藍，十六歲嫁予李澈為後，至今六年，左丞相宋航長女，身份高貴，氣質出塵，被已故去當年還是皇后的太后一眼相中，當即下旨賜婚成了太子妃，一道旨意讓宋家變得更加炙手可熱……隨著李澈的登基，她自然母儀天下。殊不知，這宋以藍心心唸唸的卻不是李澈，一門心思放在李洵身上，皇家人一廂情願的賜婚，到底會毀了多少人的一生我無從得知，但我卻親身體驗了這其中的苦楚。
乘著月色，碧雲扶著我一路向著皇后住的永樂宮走去，呵，一個長樂宮，一個永樂宮，這夫妻二人到底還是有幾分遙相呼應的味道。還未到永樂宮大門，遠遠的就能看見宮臀燈火通明，我側過頭對碧雲說道：「碧雲，你看，果然是在等我們……」碧雲點點頭，笑道：「是啊，皇后大抵也是個聰明人吧。」
我勾了勾嘴角，聰明人又如何，照樣逃脫不了一個命字。
「賢妃娘娘來了，皇后備好了茶等著您呢，請。」還未走到正門前，晚晴就笑容滿面的迎了上來福了一福，我點點頭道：「煩請姑姑前面帶路。」
「娘娘請。」說著，自在前面帶路。
……
晚晴直接把我們帶到了皇后的寢臀，踏進門就聞到一股幽香，我微微皺了眉頭，這味道……
皇后則側著身斜躺在床側的貴妃榻上，用手撐著頭，有幾分慵懶。我走上前，躬身行禮：「皇后娘娘金安。」
她這才隨意的擺了擺手道：「起來吧，晚晴，賜坐。」
我含笑，「謝娘娘。」小宮女端過一軟榻，我便在貴妃榻側面坐下，她再招招手，就有小宮女端上茶來，我接過，才聽得她慵懶的聲音說道：「這麼晚才讓你過來，實在是出於無奈，賢妃你不會介意吧？」
「紫蘇不敢，娘娘深夜召紫蘇過來必定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紫蘇又怎能不識大體。」我恭恭敬敬的說道，沒有半點含糊。
她輕笑兩聲，這才坐起身來，斜靠著說道：「本宮這麼晚召你來，確實是有事想要詢問你，只是這件事只能在這裡的幾個人知道，若是讓外人知道了，那都是要掉腦袋的。」她說得異常嚴肅。
我收斂神色，道：「娘娘放心，紫蘇不是逢人就胡說的人，碧雲也是靠得住的，我從來沒有到過永樂宮，永樂宮的人也不曾在這裡看見過我。」
皇后滿意的點點頭，才遲疑著說道：「恆王他……？」
我心下一緊，果然是這件事……
我想先探探她的態度，便裝作不知道，問道：「恆王怎麼？」
皇后質疑的看了我一眼，歎了口氣道：「賢妃不信任本宮？」
我擺擺手，垂頭道：「紫蘇不敢，紫蘇想先聽聽皇后都知道些什麼，才知道該與皇后說什麼。」
「本宮只知道皇上他突然為三弟賜婚，過了兩日卻突然傳來噩耗，說三弟他突染惡疾，皇上為了讓他安心休養，下旨任何人不得去王府探望，否則以抗旨罪論。再有，本宮只是奇怪，你與三弟的事，雖未言明，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你們自然是要在一起的，何故皇上為他賜了別人，而你進了宮？」皇后邊說邊斜著眼睛看我，而我只是保持著禮貌的微笑，從容的聽著，等她說完才半真半假緩緩說道：「皇上什麼用意皇后娘娘您還能看不出來嗎？惡疾，什麼惡疾，從何而來，為何早不得晚不得，偏偏這個時候所有的事情像是趕熱鬧一般聚在了一起，事情不是很明顯嗎？」我反問道，雙手掩在袖子下面緊緊握成了拳，努力讓自己的語氣保持平靜，繼續說道：「至於恆親王現在……」我歎了一口氣，「紫蘇也不是很清楚，從他被賜婚，我接到聖旨起，就再沒見過他了，不過，聽大哥說情況不是很樂觀，除非……」
我拉長了語調，「除非什麼？」她略顯著急的問道。
「除非皇上下旨解除禁令，瑞王便能想到辦法請來名醫為他醫治，不說能不能恢復到和從前一樣，但至少能保住一條命……」我的話語裡也終於多了隱藏不住的擔憂。
我看見皇后臉色發白，也是攥緊了拳頭，良久，她才堪堪的開了口：「皇上這是想要恆王的命啊……」
茶涼，我微微呡了一口，「皇上是怎麼想的紫蘇無從得知，紫蘇只知道，皇上是明君，定然不會讓忠誠的人白白送命……皇上也定然不是罔顧所有臣子的心願……」
皇后面上一喜，說道：「賢妃的意思是……？」
我點點頭。
皇后略想了一想道：「多謝賢妃提點，本宮明日就讓人捎口信回去給爹爹，讓他聯合大臣為恆王請旨。」
我站起來，向她福了一福道：「紫蘇並沒有說什麼，一切都是娘娘運籌帷幄，關心臣子。」我面不改色的說著恭維話，虛偽到了極點。
「賢妃……」皇后握著我的手，滿含感觸的說道：「苦了你了……」
「娘娘說笑了，紫蘇並未覺得苦，入宮為妃是多少女子所期盼不來的，紫蘇這是天大的榮幸。」
「賢妃，話雖這麼說，你我都知道，這裡只是一個華麗的牢籠啊……若有一日，你能出去……本宮一定會幫你到底。」她的眼裡飽含對外面的嚮往。
「紫蘇謝皇后娘娘厚愛，」我勾了勾嘴角，問道：「娘娘為何會選擇如此？」
「我們都不是自願到這牢籠，我得不到的，自然希望你能得到，最重要的是……」她沒有說下去，擺了擺手道：「罷了，我乏了，你先跪安吧。」
我起身，「紫蘇告退。」起身，走出了她的寢臀，心裡微微動容，我大概知道她沒有說出來的話是什麼：「最重要的是，你能給他幸福。」
回到聽雪苑，素雲服侍我睡下，與碧雲一同守在床邊，並不離開。我疑惑的看著他，問道：「你怎麼還不去睡，不困？」素雲搖搖頭，道：「換了地方，睡不著。」
我嗯了一聲，道：「我也睡不著，咱們說會兒話吧。」
直到天明的時候，我才迷迷糊糊的睡了一會兒，然後就被叫醒，說是祭拜祖先，行冊封禮。
等一切都完畢，已經是日暮時分，我拖著酸痛的雙腿，在碧雲的摻扶下慢慢的挪回了聽雪苑，進了寢臀直奔床而去，和衣躺下，就陷入了沉沉的睡夢中。
夢裡李洵一遍一遍對我說「蘇，不要看，快回家……」，「蘇，不要答應他……」「我此生最大的心願就是能讓你幸福」「繁華盡處，尋一處無人山谷，建一木製小屋，鋪一青石小路，與你晨鐘暮鼓，安之若素。」「初見便傾心，自此步步淪陷……」「上來，我背你……又不是沒有背過……」「蘇，唱首歌吧……」「蘇，你若喜歡，我便為你種滿園子的花」，「蘇，讓你久等了」，「我來教你寫字」「你叫紫蘇是吧，叫我洵就好」，「怎麼還叫我李大哥，我不喜歡……」
「李洵，不要，不要離開我……」
「不要……」我掙扎著從夢中醒來，淚眼朦朧，恍惚覺得被什麼東西摟著，讓我很是不舒服，下意識的就是一腳，將那東西給踹了開去。
「丫頭……」
我急忙將眼淚擦乾，這才看清被我踹在一邊的人正是李澈，我看著他，淡淡的說道：「皇上，您來做什麼？」
「丫頭，你哭了？」
我保持的疏離的態度，道：「謝皇上關心，您不該在這兒。」他面色一冷，「你這是在趕朕？」
我點點頭，毫不否認，「皇上聖明。」
「丫頭！」怒道：「你別忘了你現在是朕的妃子，朕不在這裡要去哪裡？」
我從他身側爬下床，跪下，道：「皇宮這麼大，您要到哪個宮都行，紫蘇讓人送您過去。」我頓了頓，繼續說道：「紫蘇習慣了一個人獨睡，在家裡時也縱容慣了，不會伺候人，怕伺候得不好惹皇上生氣。宮裡的姐姐們都是老人了，她們會把皇上伺候得好好的。」
他縱身一躍，躍到了我面前，揪著我衣領就是一甩，我直接被他甩在了床上，他欺身上來，把我禁錮在他的手臂之間，怒火中燒：「丫頭，你今日是誠心要讓朕在此強要了你是吧？」我雙手交握護在胸前，嘴上卻也不肯輕易服輸，冷笑道：「皇上好本事，就算在這裡強要了我也無妨，您是天子，權勢滔天什麼事是您不能做的？」
「丫頭！」「皇上，我不喜歡別人這麼叫我，您會把我至於風口浪尖的，紫蘇不想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我自嘲的說道。
「你！」我能聽到他粗重的呼吸聲，「不要恨朕。」說完，開始撕扯我的衣服，我掙扎著想要擺脫他的禁錮，卻總也掙脫不開，細密的吻落在額頭上，脖子上，濕濕的，讓我覺得異常噁心。我嫌惡的閉上眼睛，不去想，不願看見他的臉。
「睜開！」他停了下來，「朕讓你睜開！」
「哼！」我冷笑，「我不想看見你。」
「丫頭，你讓朕很火大！」他放開我，坐起身來，無奈的說道。
「皇上難道不知，除了這裡，皇宮每個角落的妃子都盼望著為您降火嗎？思彤姐姐已經進封為昭儀了吧，可見皇上很是寵愛她，她大概也正盼著皇上。」我勾了勾嘴角笑道。
「朕只想在這裡，你知道。」
「皇上，皇宮都是您的，您要在這裡，紫蘇不敢說什麼，聽雪苑小，您住在這裡未免擠了些，若您當真喜歡這裡，紫蘇自然會搬去別處，為您騰出地方。」我皮笑肉不笑的說道。
「我住這裡，你搬出去，那朕住這兒還有什麼意義。」他歎了口氣，繼續說道：「為何不住在正臀，跑這邊來了？不喜歡？」我冷笑，道：「皇上您是要用那和我在臨安的別院如此相似的碧落臀，時時刻刻提醒我，你到底把我原來平靜安定的生活毀成了什麼樣子嗎？」
「朕不是這個意思。」他有了幾分慌亂的說道：「朕怕你想家，才下旨讓人照著別院的樣子改建的……你若是不喜歡，朕可以讓人重新休整。」
我搖搖頭，「是不是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您不必和我解釋，也犯不著再勞民傷財的去折騰，我不會住過去。」
「丫頭，你要一直這麼和我說話嗎？」
「紫蘇不知道該怎麼說。」
他默然，最後擺擺手道：「罷了，朕會等，等到你心甘情願，改變心意的那一天，在此之前，朕不會再強求你。」
我心下冷笑，你到還真是大度呵。
「還有，」他指著床邊方桌上的一個錦盒說道：「這東西本是給你的，現如今物歸原主。」說完，起身走了出去：「朕明日再來看你。」
「恭送皇上。」碧雲和素雲的聲音傳了來，等他走遠了，二人才走進來，看見滿是淚水的我，紅了眼見，「小姐，對不起，我們沒攔住……」
我無力的擺擺手，「不怪你們，他沒對我做什麼。」然後指著那錦盒說道：「把那個盒子打開看看。」碧雲把盒子遞到我手裡，打開，卻看見是裡面平躺著那七朵桃花，嬌艷如昔……
「碧雲，素雲，扶我出去。」我撐著身子站起來。
「小姐要出去做什麼，什麼事明天再做也行啊。」素雲並不上來扶我。
我指了指手裡的錦盒，道：「出去把這東西處理了，我不想再看見這它。」
「哦……」
我讓碧雲和素雲在碧霄宮宮門側面的花圃裡挖了個坑，將那七朵桃花放了進去，用土蓋上，然後把錦盒遞給碧雲，說道：「找個地方丟了。」
「小姐為何不與這些桃花葬在一起？」
「我怕髒了自己住的這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