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葬岡
不論白日還是黑夜,這裡永遠都只能是用『慎人』來形容。舒榒駑襻
鬆軟地面之上,偶有白骨纍纍疊加,森冷淒寒,嗜血黑鴉白日盤旋繚繞於枯枝,夜晚開始圍繞亂葬岡飛行,尋找最新被遺棄在這裡的屍體,作為餐中美食。
狼嚎交替淒鳴傳遍四野,雲霧淒迷偶有黑煙瀰漫,蒼涼。
「央兒,央兒你在麼?妃」
無音踏著足下異常鬆軟的土地皺眉,最開始他進入這人間修羅之境時,只是一心一意尋找久央殘骸屍跡。
不過眼下……
無音皺眉,斂下略微倉皇的神思垂眸,那裡一隻半為枯槁腐爛的手臂,正被自己踩在足下毽。
無音忽然感覺一陣翻江倒海情緒在胸口徘徊,並非噁心,並非厭惡,那是自心底油然而生的悲哀,他似乎極為體會他們的痛苦一般,皺眉,一行金仙滴淚。
他知道自己足下並非是實質土地,而是萬千屍骨堆積。
便是連死,都沒有安身之所……
無音慈悲揮袖,剎那間,蓮香萬里飄渺覆蓋,頃刻掩住屍骨腐爛異臭,銀輝再撒,亂葬岡地面自行出現深坑,而後紛亂屍骨落入其中,墳坑閉合,無碑,卻也是死者安息之地。
轉眼間,亂葬岡屍骸遍野化為冤魂幽幽塚卓。
…………
「央兒,你在這麼?央兒?」
無音一遍遍呼喚,不耐其煩,他躲過一個個自己剛埋葬的墳墓,一點點搜尋,追憶那淡若飄渺的熟悉氣息。
「央兒,央……」
「這位大師,你找誰?」
一女孩,明眸皓齒,水亮的紅瞳閃閃如星子盯著無音,那小巧玲瓏的面頰,彷彿是一個粉雕玉砌的小娃娃。
「你……」有一瞬間的熟悉,但無音清晰的肯定,眼前的女孩雖是紅髮紅瞳,卻並非久央。
這女孩的眼神太純粹,好奇便只是好奇,沒有緣由沒有情緒,那過於乾淨的眼底,猶似蠱毒傀儡。
「你……」又是一個不肯轉世冤魂「轉世去吧。」
無音廣袖清輝,欲將眼前女孩送往九幽投胎,卻是在他揮袖之後,女孩依舊一動未動,她手裡至今還拿著一人的雪白肋骨,上有白肉森森,無音似乎瞬間明白她是吃什麼長大。
不覺疑惑皺眉「你不是冤魂?」
「我沒死,又沒有怨氣,何來冤魂一說?」女孩純潔無害眨眼。
「你在這裡長大?」無音看著女孩手中的人骨,悲涼展眉「可憐的孩子。」
「神尊,我一點都不可憐。」女孩忽然咧嘴露出略微慎人一笑,無音因她這一笑,方才有注意到,女孩的下半身根本空無一物,她身前原本應該雪白衣襟,也因染上人血而污隧不已。
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身上沒有半絲魔氣,又不是孤魂,不是人類,還不是妖精!!
「你!」無音覺得自己嗓子越發乾澀起來,想要說話卻是半個音符都吐不出,許是震驚,又或者是別的什麼。
「我是這亂葬崗主,方才神尊好心,幫我埋葬了這萬千人軀,我此番是來特意感謝神尊的。」
那小女孩言罷,伸手便欲將手中人骨殘肉送往無音唇邊,生平第一次無音覺得噁心,這亂葬岡究竟是怎樣可怕的存在,他的央兒在此,也不知屍骨……
等等……這小女孩說,她是亂葬岡主??
「你在這活了多久?」無音忽然滿是希冀俯身,那撲鼻蓮香徐徐展開,迷得小女孩一陣丟了心魂。
「聖君賜命,約是兩萬年。」
「這裡歸你管?」
「當然……」嗅著無音仙氣心靈得到洗滌,女孩神思越加茫然起來。
「告訴我這裡每一寸土地所發生之事……」
「我知道神尊再找一個被黎血花纏死的少女,她的屍骨在西側,那裡狼妖出沒不受我控制,神尊小心。」
小女孩丟掉手中人骨,而後猶自古怪一笑,化煙消失於天地間。
「也算是一株靈魂,轉世去吧。」無音虛空一抓,握住小女孩青煙衣角,往生咒出,一聲淒厲的慘叫猶自迴盪在天地間。
「我本不想傷你。」但是你自己撞上來,且不知悔改,妄圖迷惑於我。
無音歎息,那小女孩憂思叵測過重,怨念偏多,她竟然妄圖化為久央的樣子來迷惑剝奪自己神思。
早日往生,早日投胎為人去罷。
…………
…………
魔宮
「呵呵,好一個慈悲神尊,他一句『往生為人』便直接乾淨果決奪了我亂葬岡主的生命,神尊就是神尊呵,便是連殺人,都打著慈悲為懷的旗號!」
修夜盯著水鏡幻化無音在亂葬岡中情形,握住酒盅的手指不斷收緊,直至骨節泛白。
「聖君,不如趁著這神尊神思混亂之時布下迷陣,將其困在亂葬岡中?」
「你以為,他像你一樣蠢嗎?」
修夜睨了眼地面欲出謀劃策的下屬,冷然開口「去,你們也派人搜尋一下那屍骨,早些交給這位神尊,否則他不知道要再誅殺多少魔族才會甘心。」
「我們,聖君是說……?」
「派人出去幫他找人。」
「屬下明白。」
「等等!」修夜欲點頭額首屏退下屬,卻在眼神不經意掃視到水鏡之時,赫然全身一震!
亂葬岡
沒有使用任何術法,不御雲,不御風,無音一步步艱難走在亂葬土地之上,原本便就極其薄弱的希望,在杳無音信的尋找中,逐漸失去信心。
原本以為修夜就算再狠,他也會留下久央一副屍骨,如今看來……仙人不死不滅之身在他眼中,碾碎也不過是結束場遊戲般簡單。
便是連殘骸都沒有剩下……
遠處,天的盡頭彷彿是有誰在飄蕩高歌,一聲聲,淒迷仿似揣測看透人心,蒼涼,孤傲,偏帶三分哭泣之後暗啞,惹人垂簾。
「誰?」無音欲順著那歌聲尋找,可那歌聲彷彿早已融進亂葬岡,如風過枯枝般融洽,似乎本為一體。
「誰??」無音再度純和詢問,那聲音不高,卻足以傳遍亂葬岡每一個角落。
霎時,因他這天籟神者音輪,嗜血鴉撲翅結隊亂飛,狼嚎八荒遍野,烏雲層巒壓境。
他用轉語咒,將自己的詢問說給亂葬岡每一種動物傾聽,所有的所有都在回應,甚至那些毒藥萬蛇,卻是偏偏,獨獨沒有那空靈滄寂的聲音。
「央兒,是你麼?」
無音再度希冀詢問,他憑借自己神者敏銳判斷,猜測那歌聲大概來自西方,無音撥開面前攔路花叢荊刺,一點點向西側挪去。
「神尊,前途險惡……神尊請回吧……」
「誰??」
「神尊向後,那裡才是歸路。」
「央兒,央兒是你麼?」無音踉蹌上前兩步,欲捕捉那抹飄渺如幻的聲音,明明近在耳畔,卻又遙不可及。
如此高深的修為,便是連自己都捕捉不到她的具體位置!
這世間除卻修夜,竟還有如此之人?
「神尊,莫要認錯人……」她每說一句話都帶著巨大的空曠,孤寂。
「既然是無音認錯人,那姑娘可否出來見無音一面?」
那聲音反問他「可否??」
「央兒?」
無音一遍遍呼喚,那空靈卻是在沒有回應半分。
無音有些驚慌失措,那恍若隔世的熟悉,他確認,是久央沒錯!!
「央兒,為師命令你!你現在立刻出現!否則為師便要將你逐出師門!!」
「久央!你這不聽話的孩子,現在出來!為師保證不罰你!」
「央兒,你都是出來呀,見見為師,讓為師知道你活著便好……」
「央兒……央兒……」
無音原本極為有力的要挾,在沒有一絲回應中,氣勢一點點弱下去,最終,那緩和的語氣幾近乞求。
無音感覺隨著自己希望變得薄弱的,乃是自己的神思,仙力,他忽然覺得好疲倦,守著六界疲倦,對抗修夜疲倦,找不到久央的疲倦,混攪在一起凌空席捲而來。
「只看一眼?只看一眼你就走?」
那聲音主人似乎能看見無音憂思,似是不忍再看其疲敝神情。
「只看,只看一眼,為師保證!」無音因那聲音動搖而重燃起希望,那至誠的語氣,似乎就差立誓訂約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