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冤不冤枉您說了算
玄字號是關押的錦衣衛內部犯了過錯的人,以馬恩在錦衣衛中的人脈,他實在不認為這這裡頭,會有什麼他認識的人對他喊冤,再有一個,在監獄裡頭,不管是真冤枉還是假冤枉,你對著人家一個牢頭說這個,有意思嗎?
少不得他微微停下了腳步,回過頭來,看看到底是哪一位,居然能在這裡也能認識他。他還沒有看清楚那蓬頭垢面的人是誰,倒是身邊的齊越眼尖,將那人看了個分明。
「大人,好像是第三千戶第七百戶的錢總旗!」
嗯?馬恩驚訝了,這第三千戶第七百戶,是他發跡的地方,怎麼可能不清楚,這齊越口中的錢總旗,除了錢小六,那還真沒有別人了。
到了皇城司,馬恩有意識的將自己和以前那般老兄弟的關係割裂開來,這些人跟著他好歹也是同僚一場,他幹的那些事情,稍有不密,可就真的連累了人家全家老小。加上他手上能用的人手也足夠多,除了青雲號時不時還需要南街的錦衣衛照拂一下,基本上,算是交情淡漠了許多。就算剩下的這點交情,也不過是一個出銀子,一個出人面,大家清清楚楚而已。
甄不為最終成了第七百戶的千戶,馬恩還是知道的,雖然他心裡更傾向於錢小六能做這百戶,而不是甄不為那個老油條。但是顯然,在這京師裡打混,甄不為要比錢小六要吃香得多,說到底,這是一個人圓滑不圓滑的問題。
但是,甄不為做了百戶之後,也沒聽說他和錢小六翻臉啊,以馬恩的和錢小六的交情,真是到了走投無路的時候,錢小六肯定會找馬恩面前的來的。馬恩忙著和李景隆套交情,錢小六既然沒有主動找他,他自然就認為錢小六混的還算尚可了,他可怎麼都沒有想到,這幾個月不見,再次見到錢小六,會是在自己治下的牢房裡。
「是小六麼?」他沉聲問了一句,光線有點黯淡,他有點不確定。
「是我,頭兒,是小六我啊!」錢小六的喊聲帶著幾分嗚咽,不過,在場的人,誰都聽到出來,這嗚咽中帶著的那幾分喜悅,連舊時的稱呼都出來了,這馬恩要是個念舊的人的話,能不能把他撈出去暫且不說,最起碼在這牢房裡頭,他是不會再吃到什麼苦頭了。
倒是錢貴嚇了一跳,他這個本家雖然被弄進來沒幾天,但是,進來的時候,他倒是用這牢裡的「規矩」按例招呼了一下,眼見這人居然識得自己的這位新任頂頭上司,心裡就是一個咯登,不用馬恩吩咐,連忙指使著人,打開牢門,將錢小六弄了出來。這牢房裡頭污穢不堪,總不能讓鎮撫大人去裡面和人犯說話吧!
他一邊忙乎,一邊心裡還直犯小嘀咕,這錢小六聽起來,似乎是鎮撫大人的舊屬,自己要不要提醒他一下,當初進來的時候,他「立規矩」遭的那些罪,可是慣例,而不是自己特意為難他的。
「去了鐐銬!」馬恩皺了皺眉頭,在大牢裡頭還帶了鐐銬,這可是重犯才有的待遇,這錢小六是犯了什麼事情了。
錢小六身上新傷舊傷不少,不過,鐐銬一去,他立刻跪倒朝著馬恩見禮,身子看起來還算敏捷,似乎沒有傷到什麼筋骨,就是髒衣血痂,加上頭髮散亂,實在是有些難看,這和馬恩印象當中意氣風發的錢小六,差的遠了。
錢小六心裡激動得不得了,自從進了北鎮撫司的這詔獄,實際上,他就沒有囫圇著出去的打算,這兩年雖然攢下了一點家當,但是,他也知道,就憑那劉千戶扣在自己頭上的這罪名,靠自己的那點家當,怎麼也將自己打點不出去的,還不如留下這點銀錢,讓老娘安安穩穩的度過晚年。所以,他索性捎信給自己的老娘,不要再在外面為自己走動,他這是純粹已經自暴自棄了。
燕王進城,他和大家一樣無所適從,在他看來,這段時間消停一下,在家裡安安分分的看看風向,那才是正兒八經的穩妥做法,可誰怎麼想得到,閉門家中走,禍從天上來,劉千戶不知道就成了逆黨,被人拿了去,而此人不知道是為了減輕罪責,還是在牢裡吃刑不過,愣生生的被他整出一個同黨的名單出來,而他錢小六的名字,赫然也就在名單之上。
當然,他不知道的是,不光光是他,就是此刻站在他面前的馬恩,也是在這名單只上的,只是這名單報到了錦衣衛指揮使紀綱那裡,紀綱眼皮子跳了一跳,直接就把馬恩的名字給抹去了,真扯淡,這要是燕王暗諜,王府侍衛也是逆黨,那天下還有何人不是逆黨。他要藉著這個人的口,清理一下錦衣衛,但是也不是讓這人胡亂攀咬的。
劉千戶在某個晚上,被人提出了詔獄,從此以後,這人就這麼無聲無息的消失了,沒人會去關心,也沒人敢去關心他的下落。但是,受了劉千戶牽累的錢小六可就慘了,開始幾天,還有人假巴意思的提審他一下,讓他吃點皮肉之苦,到了後來,人家都沒興趣搭理他了。官而不大,又沒趁多少身家,折騰這麼個小人物,實在沒多大意思。其實,他最大的罪過,不過是佔據了某個位置,而身後沒有靠山而已。
可要這麼放他出去,也不可能。雖說這關押錦衣衛的詔獄,在錦衣衛內部就可以決斷,不用稟報皇上,但是,萬一指揮使大人聞起來這個人來,這人卻找不到了,那豈不是下面的人辦事太不靠譜了。在錦衣衛裡,這不靠譜的下場,可有點不大妙啊!
就這樣,紀綱自己帶來的人手,忙著安插進錦衣衛的各個部門,根本沒人認識這個小小的總旗,而認識這個小小的總旗的,卻因為這樣的原因,寧肯不作為,也堅決不多事。
錢小六算是被遺忘在這大牢裡頭了。
雖然從被關進這裡,到現在也不過是一個來月,錢小六卻是好像過了半輩子一樣,他都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何時是一個頭的時候,突然在牢裡聽到自己熟悉的聲音,而且那平時對著他們這些犯人下巴都快揚到天上去的那個錢百戶,也是一臉的小意諂媚的迎奉著那個聲音的主人,這樣的機會,他如果都抓不住,那他就真是一個把牢底坐穿的命了。
「大人這是高昇了!」錢小六看清楚了馬恩身上的官衣,聲音有些嘶啞的問道,錢貴倒是機靈,搬完了椅子,又給錢小六送過來一碗水。
「算不得高昇,在皇城司熬了一年資歷,指揮使大人看得起,讓我做了個鎮撫!」馬恩淡淡的說道:「說說你吧,怎麼弄到這等境地,這是犯了什麼事情了!」
「鎮撫!」錢小六眼睛一亮,若是他先前只是碰運氣喊那麼一聲的話,眼下可真的就是一臉希冀了。鎮撫的職權,他是錦衣衛這個系統的,又怎麼不清楚。
「大人,我真是被人冤枉的!」他喝了口水,潤潤嗓子:「指揮使大人上任後,對咱們衛所好好的整頓了一番,這衛所裡有些心向著奸黨,或者本來就是奸黨的人,也被查了出來,大人,你是知道我的,我哪裡和奸黨靠的上邊啊!」
「你要想當奸黨,那也得先識幾個字先!」馬恩不禁笑了,這奸黨是下面人的說法,不是方孝孺黃子澄之流麼,但人家是讀書人啊,你一個大字不字不識的傢伙,想當奸黨,只怕沒進門也被人趕出來了,人家要的可是有文化的。
「就是!」說了幾句話,錢小六說話也流暢了許多,「這陛下進城鋤奸,接著咱們錦衣衛又來了新指揮使,反正大傢伙兒都人心惶惶的,我給老甄告了個病假,可沒想到,這假還沒過完,就被抓到這裡來了!」
「哦!」馬恩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倒霉就倒霉的在那個該死的劉千戶了,衛裡查出來他是奸黨一脈,這種人,有這種罪責,就該立刻抓去典刑,可他胡亂攀咬了好幾十號兄弟,其他的兄弟有沒有問題,我不清楚,但是我錢小六可以拍著胸脯對天發誓,這種事情,小六從來沒沾過邊!」
「那劉千戶在哪裡!」馬恩明白了,這是受人連累了,當然,以他對錢小六的瞭解,這貨沒心沒肺,最大的野心也就是做個百戶,說他勾結奸黨,他是肯定不信的。他沉吟了一下,轉頭對著錢貴問道。
「原第三千戶的劉千戶!應該也是送到咱們這裡來了的吧!」
「大人,劉千戶瘐斃了!」錢貴低眉順眼的說道,見到馬恩有些疑惑,又低聲解釋道:「被庾斃了!」
關在牢獄裡的人因受刑或饑寒、疾病而死亡,叫做庾斃,不過,這「被」庾斃,顯然就有些說法了,馬恩微微點點他,表示明白了,反正就是爭權奪利那一套,這劉千戶大抵是其中的一個犧牲品而已,這種事情,錢貴一個小小的詔獄百戶,的確是沒膽子隨便打聽。
「這錢小六的事情,本官需要找誰,才能讓他無事!」他有些不清楚的這裡的流程,或許,他還有些不清楚自己的職權的多麼的巨大,這才有這麼一問。
「大人,能管到這詔獄的,除了皇上,就是指揮使大人和您了,指揮使大人日理萬機,這等小事,想必是沒有閒暇過問的,再說大人還掌管著咱們錦衣衛的刑名呢,過問這種事情,名正言順,這種事情,你就做得了主!」
「哪怕他是勾結奸黨?」馬恩笑問道,他清楚了,只要他不動那些在皇帝面前掛了號的欽犯,他就是這詔獄的土皇帝了。
「大人說他是勾結奸黨,那他就是勾結奸黨!」錢貴的臉上諂媚的笑容十分的誇張:「若大人明察秋毫,錢小六兄弟是冤枉被人攀誣的,那錢兄弟,一定就是冤枉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