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的!」一個青衣漢子走到他的身邊,輕聲喚了一聲,河風吹來,那聲音顯得有幾分縹緲。
「多年的老兄弟了,還這麼生分!」張三歎了口氣,看到對方明顯以下屬的姿態站在自己的身側,「小春,我說過了,沒人的時候,叫三哥!」
「掌櫃的,城裡的糧倉,幾千石糧食,讓官兵給封了,現在官兵正帶著人,往碼頭這邊來了!」那叫小春的漢子,卻是沒有聽他的話改稱呼,仍然一板一眼的說道。
張三眼睛瞇了起來,官兵封倉,是哪裡的官兵?若是亂兵潰兵,在這濟南城裡,有這樣大的膽子,他是不信的,那麼說,知府衙門裡的那一位,也護不住自己,這是布政使司還是都指揮使司衙門要弄點銀錢充作軍餉,拿自己開刀了嗎?
「動手了嗎?」他不去計較小春的稱呼了,認真的問道。
「沒有,兄弟們按照掌櫃的吩咐,都克制的很!」小春回答道,心裡卻是有點焦急,報信的兄弟說的明白,官兵還在他們前面動身的,只怕,就這一會兒功夫,官兵就要來了。
「讓船上下貨的,暫時停下來!」張三看已經下貨下了一般的那艘貨船,「讓幾個弟兄上去,船開出去轉一圈,事情完了再繼續下貨!」
「知道了!」小春應聲而去,片刻功夫,只見那貨船上收了跳板,船上的人一陣忙碌,慢慢駛離了碼頭。
張三走下河堤,朝著碼頭後面那一排平房走去,在他的身後,不時有一個兩個精壯的青衣漢子,跟了過來,等到到了那些船上卸下來的貨物在這碼頭的終點的時候,在他的身後,已經有了二十多個彪悍的青衣漢子。雖然這些人手中沒有兵器,但是,只要看的稍稍仔細一點,就會發現,這些青衣漢子腰間或者背後的布囊,都是鼓鼓的,那絕對不會是什麼好路數。
有人不知道從哪裡搬來一把虎威椅,張三就這麼大馬金刀的坐了上去,眼神看著來路的方向。封了城裡的糧倉,對方還不肯罷休,還奔著碼頭上的貨倉來了,他倒是看看,究竟是哪位大神,有這麼好的胃口,平日裡自己送的那些銀子,難道都餵狗了嗎?
「掌櫃的,要不要通知鹽運使的陳巡檢,他們碼頭這邊,也還有些人手!」小春輕聲提醒道,鹽運衙門在這碼頭上的巡檢所,平時裡沒少吃他們的好處,這個時候,也是要對方出把力搭把手的時候了。
「先看看對方的來路再說!」張三擺擺手,心裡跟明鏡似的,真要是這濟南城的大人物為難自己,一個小小的巡檢能起得了多大作用,不倒打一耙回頭對付自己就是厚道的了。官兵敲詐商家的事情,他見得多了,只要自己的真實身份沒暴露,只要對宗門的大事沒有妨礙,損失點錢財,在堂主那裡,他還是不擔心的。
下午的陽光,已經沒有中午十分那麼毒辣了,照在人的身上,懶洋洋的,像是一個揮舞著金槍馳騁了半夜的新郎,有些有氣無力的。幾十個漢子,就這麼安靜的站在那裡,看著遠處煙塵滾滾而來,一動一靜之間,給人一種極為突兀的感覺。那些被突然叫停了無所事事在碼頭上抱怨著的苦力,看著兩堆人的距離,在不斷的接近,也很明智的住了嘴,有些驚惶的看著這些人,終於接觸到了一起。
「這裡就是四海商行的倉房了?」王世偉彷彿沒有看見面前的這一堆青衣漢子,指著張三身後的庫房,對著諸傑說道:「諸總旗,這天、地、玄、黃、宇、宙、洪、荒八個庫房都是,錯不了的!」
「錯不了還等著幹什麼!」諸傑回頭朝著那幫眼睛都放著綠光的錦衣衛喊道:「封倉!」
「慢著!」張三站了起來:「這位大人,不知道是那個衙門的,我四海行做了什麼違法亂紀的事情,居然要封我們的倉?」
他這邊說話,諸傑身後的錦衣衛卻沒有聽他說話的興致,既然總旗說封倉,那就封倉了,就不信這些癟三趕阻攔錦衣衛辦事。他們拿著封條,一哄而上,而張三身後的那些青衣漢子,也是一點都不含糊,齊齊轉了過來,就那麼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膽子不小啊!」諸傑看了看眼前的張三,冷笑了一聲:「你是誰,你這是要聚眾作亂,對抗朝廷?」
錦衣衛這扣大帽子,可是看家本領,一看到自己總旗這手段都使出來了,後面一眾錦衣衛,就是一陣兵刃出鞘的響動,剎那間,聲勢十分的駭人。
「不敢,大人言重了!」張三臉上微微露出笑容:「小人張三,不過是一個本分的生意人,哪裡敢對抗官家,只不過,官家要斷了小人的活路,小人總得問的清楚,我這些夥計可就靠著我這點微薄的產業吃飯呢,要不然,我身後的這幫夥計,我也無法對他們交代啊!」
「你就是張三?」諸傑嘿了一聲:「倒叫我一陣好找,上午去你那狗窩裡找你,居然躲在這裡來了,來人啊,將這不法奸商給我拿下!」
諸傑身後的錦衣衛咋呼,張三歎了口氣,他覺得自己今天歎的氣,比一個月歎的氣還多了,這官兵上午就去自己家裡拿自己去了,看來,這事情,還真不能善了。
「大人,讓諸位兄弟稍等一下,咱們借一步說話!」他輕聲說道,心下卻是盤算,跟這群官兵回去,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不過是要銀子,能用銀子解決的事情,那就不叫事情,希望這傢伙,胃口不要太大了。
諸傑抬起了手,咋呼的錦衣衛們,也安靜了下來,都是積年的老差骨了,誰不知道,這個時候,就是他們撈油水的時候,自然沒有人不識趣,非得上去執行總旗大人的命令不可。當然,如果總旗大人和那個領頭的傢伙談不攏,這該封倉的還是該封,該順手牽羊的,也得順手牽羊了。
「大人,兄弟我實在有些糊塗了,不知道您是哪個衙門當差的,這平日裡不都是好好的麼,若是兄弟們缺了些酒水錢,大人開個口就是了,張某再不曉事,也不會讓兄弟們白幸苦一趟不是!」拉過這個官兵頭子,往旁邊走了幾步,張三看了看那個師爺打扮的傢伙,回過頭,愁眉苦臉的說道。
「真要知道我是哪個衙門當差的?」諸傑沒有先前的一本正經,笑嘻嘻的說道,「真要知道了,你這一點酒水錢,還是留給你家夫人,將來在大牢裡,給你好好的送點吃食的實在!」
「大人說笑了!」張三乾笑了幾聲,卻是不鬆口。
「告訴你也無妨,我和我身後的這幫兄弟,都是北鎮撫司吃餉的,張掌櫃見識多廣,這腰牌,想必是認識的吧!」
張三心裡一個咯登,錦衣衛!怎麼是這群惡狗,他有些不大相信,但是,對方手裡的腰牌,卻是做不得假。
「是你們千戶大人嫌我沒去拜見他老人家麼?」他聲音有些顫抖,一半是裝的,一般卻是真的有些震驚,尼瑪,錦衣衛打秋風打到誰家,誰家不是一個家破人亡的下場,自己被訛詐一點錢財事小,壞了宗門的大事,那可就是萬死莫贖了,總不成,自己和自己的這幫兄弟,在這些錦衣衛面前,任人宰割不成。
「你這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就看你會不會做人了!」諸傑嘿嘿笑道,要不是那位百戶大人從這個張三的傻女人那裡套到消息,他還不知道,這趟差事,還有這麼多的油水。
「大人請指點指點!」張三說道,一張銀票,卻是絲毫不帶煙火氣的從他的手裡,遞到了對方的手裡。
諸傑耷拉下眼睛,瞟了一眼,一百輛,雖然有點少,不過,是見票即付的錢莊票,比起寶鈔來,可硬實多了,這小子挺肥的啊。
「你不知道城裡糧食都什麼行情了嗎,居然掛出二兩銀子一石的牌子,你是嫌咱們兄弟沒事做嗎?城裡的倉房我們已經給封了,你收斂幾天吧,要是和哪位大人說的上話,現在就去求情!」
「那這邊的倉房?」
「這邊的倉房,自然也要封的,不過,看在你懂事的面子上,咱們就不進去了,你叫你自己的人給封了吧,封條我這裡有的是!」諸傑自認自己賣的這個面子,已經對得起手上的這張銀票了,若是錦衣衛進去,哪怕是自己再約束,怕是損失也不止這麼點銀子。
「那是那是!」張三聽到對方讓自己去活動的時候,心裡就放下了一大半了,對方看來只是要封倉庫,並沒有說一定要拿人,看來,這事情還不是自己想像中的那麼壞!
又是一張銀票遞了過去,諸傑沒有看,不過他知道,這只會比上一張多,不會比上一張少,自己得了實惠,跟著自己出來的兄弟,總不能白跑不是。
將銀票揣進懷裡,他心滿意足的點點頭,臉上露出一絲淫邪的笑容:「對了,晚上呆在家裡不要亂跑,我們百戶大人,和你家夫人一見如故,晚上要去拜訪拜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