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大人?」楊士奇也有點吃驚,不過,他比燕忌南更快的鎮定了下來:「小翠,上茶,馬大人這邊請!」
燕小翠看了馬恩一眼,她知道老師是要把她給支出去,見到馬恩沒有阻攔的意思,她輕扭蠻腰,走了出去。
「那是舍妹,從小頑劣,到是叫馬大人見笑了!」經過楊士奇這麼緩衝,燕忌南終於回過神來了,站起身來,做出主人模樣,請馬恩落座。
馬恩揮揮手,身邊的從人盡去,客廳少了這些全副武裝的士卒,氣氛頓時顯得融洽了許多。
「幾日不見燕老弟,到也是掛牽得很,這城裡聽說不大太平,馬某在那偏僻之所,總是有些擔心,如今看到燕老弟無恙,這才是放了大心了啊!」馬恩見到對方惴惴不安的樣子,索性顯得更加親和。
「有勞馬大人掛記!」燕忌南急忙謝道,臉上一頭霧水模樣,看了看廳外兩個守衛的士卒,低聲問道:「馬大人不是在鎮撫衙門當差的麼,這些士卒,貌似的燕王他老人家的兵馬吧!」
馬恩點點頭,卻是含笑不語。
燕忌南愈發覺得這馬恩高深莫測起來,不管怎麼說,他一介富戶,要說以前,他也許在官府裡還有些用錢走通的關係,如今北軍來了,這衙門裡,上上下下的人,可不會為了他那點小銀子,拿自己的腦袋開玩笑,他就是一般的消息都打探不出來了,更別說,指望北軍之中,有將領官員照拂他燕家。
這馬恩,雖然自己曾經冒犯過他,可拿不是用銀子已經趟平了事情麼,自己後來還冒著天大的風險,給他辦了那樣隱秘的差事,若是北軍真的拿自己開動,如果馬恩在北軍的將軍面前,能說得上話,總不會袖手旁觀,一點香火情都不顧吧!
「馬大人這次來造飯,怕是不是僅僅是隨便走動一下吧!」楊士奇笑吟吟的說道,馬恩的這個做派,不管他怎麼做的,顯然,如今在北軍中,也是通行無礙,而對方這麼和和氣氣上門,楊士奇幾乎可以肯定,對方不僅不是來為難燕家,只怕還是有求於燕家。
「如今朝中奸佞當道,燕王起兵靖難,以正朝綱,楊先生大才,不知道對此事如何看待?」馬恩不回答,卻是好整以暇的問道。
「燕王此舉,大快人心,聖上年幼,被奸佞蒙蔽,燕王為我大明天下,敢做如此不世之舉,合天道,順民意,必定能馬到成功!」
楊士奇撫著自己的頜下的幾縷短鬚,端是說得認真無比。
很好!不是個迂腐的傢伙。馬恩暗暗有了評判,若是為人迂腐,一腔滿是建文正統的大義,這人就是才學再好,也是不能用了。他卻不知道,即便楊士奇滿腹經綸,卻是洪武建文兩朝,沒有得到絲毫的好處,要不然,以他所學,怎麼會在燕家屈身西席,一呆就是十多年。
楊士奇此言,倒是不是全心拍燕王的馬屁,以他的經歷,建文朝再煌煌盛世,威加海內,他也沒有出頭之日,雖然他以前不過是一縣小吏,但是丟失印信之後潛逃他鄉,這等履歷在身上,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再被重用的了。他甚至希望,要是燕王坐了天下,那才是好事,至少對他而言,這等於仕途有望了。
雖然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他這麼認為。
「哦,看來,楊先生倒是燕王殿下的擁躉,燕兄弟呢?也是這麼想的麼?」馬恩微微點頭,轉過頭來問道燕忌南。
「當然,當然,我適才還在和老師說,要捐獻紋銀一千兩給燕王大軍,充作軍資,聊表寸心呢!」燕忌南忙不迭的回答道,他又不是傻子,燕王的士卒在門外站著呢,他說燕王的壞話,這是老壽星吃砒霜,嫌活夠了麼?
「你有這個心,很不錯!」馬恩嘉許的笑了笑,「作為地方表率,這番心意很不錯!」
「我這次來,有三件事情,一件是關於我自己的,其餘兩件,是關於二位的,二位可願聽聽?」
「當然,當然!」關於他們自己的,燕楊二人倒是可以理解,但是,什麼事情是馬恩自己的事情,卻又要跑來和他們二人說呢?」
「這第一件嘛!」馬恩臉色有些古怪,雙手一攤,「我沒地兒住了,要是燕老弟不怕我做個惡客的話,倒是想做府上住上幾日,不知道叨擾不叨擾?」
他實在是受不了鄔元的碎碎念了,海邊微微潮濕的空氣,他就覺得很不錯,搞不清為什麼鄔元就這麼討厭,不過,既然劉子善的事情可以揭過不提了,能住的舒服點,他肯定是沒意見的。
「這個,馬大人言重了,這是燕家的榮幸,要是馬大人不嫌棄燕家粗鄙,住到什麼事情都可以!」燕忌南毫不猶豫的應承到,楊士奇也是在一旁微微點頭。
「第二件事情,兩位想必已經想到,馬某在這燕王殿下的軍馬中,來去自如,這身份總歸是有點古怪,不妨對二位直言,馬某正是燕王殿下門下走狗,燕王殿下雄兵十萬,正在四處招攬英才,不知道楊先生有沒有興趣,為燕王殿下效力。」
楊士奇沉吟起來,這事情,陡然之間叫他回答,他還真不敢應承。雖然說得冠冕堂皇,通古知今的他,如何看不出,燕王雖然名為「靖難」,實則於謀反無疑。這樣的事情,一旦事敗,便是抄家滅族的下場,他能不好好考慮嗎?
「這事情不著急,不著急,反正馬某這幾日要叨擾燕老弟,楊先生在馬某回京之時,給馬某一個答覆就是了!其實這也是馬某為人粗疏,見到先生高潔,實在是按捺不住仰慕的心事,還往先生不要怪馬某唐突!」
馬恩呵呵笑道,對於楊士奇的沉吟,一點不悅的意思都沒有,他拍了拍手,一直在門外侯立的劉子善走了進來,只是他一身官兵裝束,燕忌南先前竟然沒有認出來,這人就是自己從牢裡換出來的那個臭氣沖天的死囚。
「這人燕老弟還有印象吧,這次來,也算是報答燕老弟的救命之恩的,順便,給燕老弟送一樁大富貴,燕老弟不是在做那些海外方物的買賣麼,有了他的大力相助,燕家怕是想不發達都難啊!更何況,這是更燕王殿下辦差,將來,就是光宗耀祖,封妻蔭子,也未嘗不是不可能的!」
馬恩哈哈笑道,倒是燕忌南,顯然被一連串的事情,他還沒有完全回過味啦,一臉茫然的看著劉子善。
這便是馬恩進城來的目的了。天津是商戶,他就只認得燕忌南,而他一旦離開天津,這海外劉黑疤的事情,怕是往來就不是那麼妥當了,這燕忌南以為做過這買賣,其中的輕重盈虧,自然是清楚的,更是海盜們眼中的熟面孔,這樣的人,作為買辦,倒是最好不過了。
他不是不相信餘風,只是相對於身家家人都在天津,在北軍的掌握之中的燕忌南,燕忌南的可用性明顯的要高一些,同時考慮到楊士奇和燕家的感情,此舉不僅可以用人,還算得上籠絡楊士奇的人心,可謂是一舉兩得了……
劉子善可得意了,當那位神神秘秘的馬爺,說帶著自己進城去軍營走一遭的時候,他以為他是在說笑,不過,人家養尊處優的馬爺都不怕,他這身爛肉有什麼好怕的,他這條性命,還是托人家的福氣撿回來的,劉子善啥都缺,銀子,女人,但是,他唯獨不缺的就是義氣。
他幾乎是和上法場的心情一樣隨著馬恩走進城內軍營的大門的,也不知道馬恩給守在營門口的兵士說了句什麼,然後那兵士就匆匆的跑了進去,沒過多久,一大幫將佐就迎了出來,那熱情,簡直比看到他們親爹還要親,劉子善這輩子,見到過最多的官兒,怕是就是在這一刻了。
其實,出來迎接的,不過是一個游擊將軍和他手下的幾個千總把總之類的,可是劉子善不知道啊,要是他們能把朝廷官兵的服色分得那麼一清二楚,那他們也是不海盜了。反正他是感覺,幾乎這軍營裡的頭兒,全都出來了。以至於他看馬恩的眼神,都有些不對了,要不是馬恩姓馬,他都懷疑馬恩是不是燕王的私生子了。
其實,這事情還真怪不得劉子善認知出錯。這天津的游擊將軍,是火線提拔的,除了他和他的心腹,這城裡的軍馬,大都是懷來之戰後北軍整編的新卒,他真正能夠如臂指使的軍馬,怕是只有千把號人。他帶領這千把號人,鎮守一地,要說他心裡多豪氣萬丈,那是肯定是扯淡,心裡沒底倒是真的。
這個時候,燕王的王府侍衛在營外出現,他不出來迎接,那才是怪事呢!一來是對侍衛大人本身的尊重,王府是侍衛,可都是有品銜的,若是燕王親衛,放出來做個統兵官,只怕人家起點比他還要高。二來,對方可是王府侍衛啊,這突然之間出現在天津,他一點信兒都沒得到,誰知道這事情是好事情還是壞事情,態度謙卑一點,親熱一點,總歸是沒有大錯的。
所以,劉子善就看到了令他吃驚不已的一幕,相對於這一幕來說,給劉子善弄個官兵的身份,套上一套官府,那就根本不值得一提了。
總而言之,劉子善從今兒起,他可以大大方方的告訴所有人,他不再是賊,而是官兵了,若是他有心,有本事,大可以一刀一槍的給自己拼出個前程來,以前的賊名兒,徹底就算是洗刷乾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