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恩第一次來到餘風的貨倉的時候,實在是有些無語,要不是餘風信誓旦旦是保證絕對沒有領他來錯地方,他會懷疑自己是進了一個雜貨鋪。
這哪裡是一個正經生意應該有的貨倉啊,這亂七八糟的貨倉裡,什麼都有,這一捆一捆的,高度疑似是雜草的玩意,是什麼來頭,嗯,放在這些雜草下面的,貌似有點料,可是打開一看,都是些破爛石頭。
我的香料呢,我的金絲楠木呢,我的寶石玉石呢?再不濟,你也弄點扶桑的鎧甲武士刀什麼的吧,不帶這麼寒磣人的,尼瑪,這裡還一堆瓷器,你確定你沒搞錯,咱大明最不缺的就是這些玩意,你居然從外面那些番邦小國給我弄來這麼一大堆,你是腦子燒壞了麼?
「這個,你能不能給我好好說道說道,看到這些東西,我可是非常的有壓力啊!」馬恩回過頭,看著在他旁邊,一臉得意等著他誇讚的餘風,鬱悶的說道。
「壓力?什麼壓力!」餘風為這個奇怪的說詞弄楞了一下,旋即反應過來,馬恩對這些東西,的確有些看不上眼,心裡有些擔憂這買賣的前景了。也不怪餘風,這些貨物,都是那些海上的兄弟一路搶過來的,那時候,誰還分什麼船,哪裡的船啊,自然是見到誰就給誰一掃光了,這裡面哪國的貨物對有,大明的自然也不例外,不過大明的那些出海的生絲啊,瓷器啊,甚至銅器鐵器什麼的,大家又不是不識貨,哪裡用得著千里迢迢的運到京師來。
「馬兄弟是說這些貨物吧,這些貨的的確是紛雜了一些,不過,這可都是些好東西啊!」餘風笑嘻嘻的介紹的:「你看這些,看似不打眼吧,這些可是南洋頂值錢的藥材,咱們大明可不產這個,這是血竭,這是沒藥,這是安息香……」
「那這些呢,這些石頭是什麼玩意,不會是壓艙石吧!」馬恩指指那堆石頭,問道。
我就不屑和你這沒見識的小兵辣子說話,餘風心裡腹誹道,臉上卻是笑容一分都不減:「這個馬兄弟就有所不知了,這些可是上好的染料,雖然不是多稀罕,但總歸是咱們大明沒有的,放在蘇杭一帶那些做布匹生意的商人眼裡,這可就是寶貝了!」
他嘿嘿笑了一下,卻想起馬恩的話,以前在海上的時候,這些東西,還真的如馬恩所說,就是當壓艙石的。
馬恩點點頭,表示認可他的解釋,不過,對於那堆瓷器,他實在是無力開口,只是順著方向看去,餘風倒是很善解人意的立刻為他釋疑:「這些是高麗的青瓷和白瓷,那幫土棍連上個釉都不會,當然和咱們大明的青花瓷器沒得比,這咱們大明愛獵奇的有錢爺們多了去了,這些東西,好歹也能換幾個錢,再說了,咱們的鋪子裡,放上一些這玩意,不也顯得更加有那個味道了吧!」
「好吧!」馬恩在庫房裡轉了一圈,對這裝的滿滿的庫房,略略表示滿意,雖然他不知道餘風怎麼將這些貨物運來的,但是,他可以肯定的是,這些東西,十有七八來路不是那麼的正。
「這些東西,未必都是博買的吧!」馬恩笑著問道,這餘風要自己點頭保護,才敢在這京師內做買賣,想必和會同館也沒多大關係。
國外朝貢使臣奉使來朝,所攜帶的物品有貢品和附進物品兩種。貢品是由貢使代表其國王獻給明朝皇帝的,皇帝則對其大加賞賜。
附進物品是貢使攜帶的除貢品之外的私物。這些私活,就是市面上流通的國外之物的主要來源了,用後世的話來說,這些朝貢使臣帶來的這些私活,才是正兒八經的行貨,有朝廷認證許可的,其他凡是不在這個行列的,都是水貨,按照律例,都是不許流通的。
朝廷對這種朝貢使臣帶來的附進貨物的處理方式有兩種,一種是給價收買,另一種是讓其自行交易。「正貢外,使臣自進並官收買附來貨物,俱給價。不堪者令自貿易。」,不過,這些使臣們萬里迢迢的來一趟,不給對方點好處,似乎也不太人道,朝廷對此倒是沒有明確的限制,這些私活非得賣給朝廷,這些使臣自然就選擇去自由交易了,畢竟,官買和私賣的價格,可是有著巨大的差別的。
這些貨物交易的場所,主要就是指的京師的鴻臚寺所屬的會同館和沿海的市舶司。應天以前倒是設立過太倉市舶司,不過,後來朱元璋估計是被廣東福建沿海時不時的倭寇提了個醒,將太倉的市舶司給裁撤了,所以,嚴格的來說,要拿到這些貨物,只能是在會同館裡交易,然後再交給商人外出發賣,這就叫做「博買」。
敢情,還真的都能換到錢的東西!馬恩有些汗然,自己的這些知識,還是淺薄了一點,這楞是把金子當成石塊,藥材當做雜草,看來,以後在這一方面還得好好的和這餘風探討一下了,這傢伙就這些東西,簡直簡直就是門清。
「哪能呢?」餘風嘻嘻笑道,大家都心裡明白,再遮遮掩掩就沒意思了:「咱們可沒膽子去和那些老大人們爭利,不就是賺幾個苦哈哈的銀子麼,馬兄弟不用擔心這個,我保證咱們的鋪子裡,絕對不會缺貨!」
餘風沒有承認,不過,話裡話外,就是那意思了,馬恩也不再深究下去,他不過是想看看對方怎麼說,畢竟大家剛剛合作,有些話題,太深入了,彼此都尷尬。以後熟稔了,有著共同的利益訴求了再談這個話題,自然就沒有多大的問題了。
「先前你說咱們入個干股,我給家裡的長輩稟報了一下,老大人說道,這個不太妥當,既然是大家一起做買賣,自然是虧了那一方都不太好,老大人的意思,倒是希望咱們的這買賣,越做越大才好呢?」
餘風臉上露出驚喜之色,「馬兄弟,你家那位老大人的意思是……」
「鋪子開在這裡,也不是一個權益之計,等到稍稍做出點眉目,少不得要到夫子廟那邊,弄個堂堂正正的門臉的,你專心做這買賣,其他的事情,都不用擔心,這貨物到了京城,就是咱家的事情了,不過,先前你說的分潤法子,老大人有一點點小小的不同意見!」
「馬兄弟你說,你說!」餘風連連點頭,熱切的說道。
「除卻本金,這賺來的銀子,我家中的長輩,要佔七成,我佔一成,剩下的兩成,才是你的,除此之外,我的這些兄弟每個月五百兩的辛苦銀子,卻也是要你出的,這個分配法子,你看意下如何?」
馬恩不徐不緩的說出這樣一番話語,然後有些忐忑的看著餘風,餘風低著頭,沉吟不語,顯然,也是在盤算這筆買賣是不是值當。
說實話,馬恩還是低估了這海貿的利潤的豐厚程度,這些東西,被海盜們搶來,在沿海的地方發賣,那簡直就是爛大街的白菜價格,所得錢財,別說是在京師賣出去的價格的一成,只把連半成,甚至半成的半成都沒有達到,要不然,餘風也是見過世面的人,明知道自己的靠山倒了,還不死心不走,賴在這裡琢磨這件事情?
八二分成,我八你二,聽起來似乎是很苛刻,但是,比起餘風當初和匡勇生合作起來,其實並不算過分,至少,在匡勇生手裡,餘風還得受匡勇生盤剝一次,真要仔細算起來,這個分成的比例,比起和匡勇生合作,只會多不會少,人家後面好歹靠著的是一個王爺,不帶這麼埋汰人的。
當然,餘風並不知道,他改換門庭後,被倚為靠山的,還是另外的一個王爺,就連他眼前的證人,除了明面上的身份呢,還有著一個王府侍衛的銜頭呢,這個銜頭的含金量,明顯比他花了令他頭疼的那麼大一筆銀子,弄來的齊王府侍衛的腰牌,要大的多。如果他知道的話,他肯定不會猶豫,立刻先答應了再說。
他猶豫的,並不全是這個分潤的方案,反而對方這麼大的胃口,更是說明了對方的實力,哼,他也不怕眼前的錦衣衛小子騙他,若是敢騙他,他餘風要是狠下心來,錦衣衛又算得了什麼,大不了滅他滿門後往海上一跑,錦衣衛再威風,他能威風到海上去麼?
他猶豫的是,對方會不會說話不算話,例如像匡勇生之流,馬恩口裡的那位老大人,肯定是不會出面露頭的,具體辦這個事情的,還是眼前的這個總旗,說實話,這幾日和馬恩他也接觸了不少,但是,他仍然覺得,自己有些看不透這個看似平常的錦衣衛了。馬恩用刀指著匡勇生的時候,臉上那一副漠然冰冷的畫面,在他腦子印象可深刻得很呢,他一點都不信任眼前的這個錦衣衛。
本質上,他感覺馬恩和他就是同一類人,真是狠下心來,絕對殺起人來,眼睛都不帶眨的,他不想自己有那麼一天,會成為馬恩刀鋒所指的那個人。
「如何?」
「這些貨的收買販運,以及路途中的打點,也是算在本金之內的,是不是這樣!」
「當然!」餘風毫不猶豫的點點頭。
「既然如此,兄弟們的辛苦銀錢,每個月我照出,除了老大人的七成,剩下的三成,我和馬兄弟一人一半?」
「你這話可是當真?」馬恩看著他,眼神一片澄淨。
「當真,真的不能再真,有財大家發,這才是正道嘛!」餘風收起笑臉,一臉正色的說道。
「好,我會將你的話,轉告給我那位長輩的!」馬恩盯著他看了半響,確定對方沒有任何後悔的意思,這才從袖子裡,抽出一張紙片:「這是五千兩紋銀,晉昌升的票號,見票即付!算是本金,余掌櫃的,不要讓我家長輩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