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老幫主,難道我說錯了什麼?」馬恩試探的問道。
「也不能說錯,只是這法子簡單易行,為何就沒有人用?」連老頭皺了皺眉頭:「是啊,我明白了,咱們的船,大都是在江河上跑,要補充些蔬菜瓜果的,靠岸就是了,用不著這麼麻煩,倒是這法子,那些海船上用得上,不過,好像也沒有聽說過他們這般過啊!」
馬恩頓時來了興趣:「連老幫主,那海船上若是時日長些,想吃些新鮮瓜果蔬菜,是如何做的?」
「海船?」連老頭笑了笑,這海運河運,他也是門清的人,聽到馬恩的問題,他嘴角微微一扯,頜下的白鬍子揚了起來,看起來頗有幾分慈眉善目的樣子。
「海船,大明的海船,頂多就是跑跑琉球扶桑罷了,至於去遼東的,也算海船麼?」他有道理看不起海運的,要不是船隻規模樣式所限制,他漕幫每年下來,在這長江運河上跑的都不止幾個扶桑遠了,「他們呀,也是和我先前想的那樣,在艙底弄些肥沃的土壤,用麻袋堆好,一是能當做壓艙石,二是沒事的時候,還可以種種這些在陸地上容易養活的菜蔬!」
馬恩點點頭,這就是了,中國人從來不乏這些智慧,怕是這些事情,人家早想到了,至於帶這豆類上船發豆芽菜,也就不過是一層窗戶紙,一捅就破的事情,聽起來倒是很有創意,但是實際上,說白了,操作起來沒有任何難度,無非就是一個值不值當的問題了。能隨時停泊補充,哪個船家還費哪個心思去整這豆芽菜啊。
而且,一現在大明海貿的規模,怕是連馬六甲海峽都還沒到吧,這法子本來就是為遠航船隊適用的,用在江河近海的船隻上,那的確沒有這個必要。馬恩不知道的是,歷史上鄭和下西洋,這兩種法子,鄭和都沒有放棄,除了專門裝載突然種植菜蔬的「菜船」,在上船或者補給的時候,鄭和的船隊也沒有忘記補充大量的豆類食品,這就讓歷史上鄭和的遠航艦隊中水手敗血症的發病率和哥倫布麥哲倫相比,低到了一個令人髮指的地步。當然,鄭和的船隊一直是沿岸行進,補給相對方便,船隊沒有像那兩位敢死隊員一樣的航海家那麼不靠譜的一頭扎進茫茫的大海深處,這也是一個原因,這都是後話了。
說完這些,連志奇來抬起頭來,認真的看著馬恩。年輕人一身飛魚服,眉目清秀,沒有普通的那些市井錦衣衛的痞氣匪氣,倒是有一種讓人說不出的氣度,嗯,說著說是氣質,反正,在連志奇看來,這樣的人,怎麼會認真琢磨這些行船的法子,能有這個閒心,有這個底蘊的,可絕對不是一個普通的校尉能做的事情了。
「看來,射鹿給我說起,馬小兄弟家裡是雲南的望族,我還頗有些不信,眼下看來,倒是老頭子有些狹隘了,身處一隅,心念天下,馬小兄弟胸中很有丘壑啊!」連志奇貌似有些感歎,這也是變相的試探馬恩呢!
「哪裡,哪裡,不過是隨口一說,當不得真的!」馬恩謙遜道,神情中卻是有幾分得意,能一下在這個老船手面前鎮住人家,還真不能不得意,儘管,這是剽竊後世的某些經驗。
「馬小兄弟也對這行船之事,用過功夫,不知道是不是家中,也有這海船貿易?」見到馬恩不接他的話茬,連志奇乾脆直接盤馬恩的底細了,反正以他的年紀資歷,這話聞起來,也不算是冒昧。要知道海船貿易這檔子事情,這天下知道海貿是條金河的人,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但是,真正敢涉足其間的,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夠涉足的。
馬恩來自雲南,而連志奇知道的某位巨富,沈富,沈萬三,在洪武初,就因為「匹夫犒天子軍」被洪武帝朱元璋先是死罪,後是戍卒雲南。而沈萬三億萬家財,皆來自海貿,這一點,稍微有些見識的人,都是知道的,這不的不說,連志奇產生這個微妙的聯想,一點都不奇怪。
也許是馬家的長輩照拂了沈萬三,也許是用些什麼手段,逼問出沈萬三的發財法子的細節,反正在雲南,天高皇帝遠,一個地頭蛇要整治一個戍卒,還真沒有人為這個戍卒去叫屈。連志奇這樣想到。加上馬恩出手大方已經遠遠超過了一般人,要知道,昨天馬恩送給連射鹿的鐲子,可是從朱婉婧那裡「借花獻佛」的,宮中出品,那裡差的了,連射鹿只是覺得值錢,但是拿給連志奇看的時候,連志奇可是知道,這不是普通的值錢可以解釋得通的。
「現在倒是沒有,將來麼,一定是有的!」馬恩看起來有些躊躇滿志的說道,他不知道對方已經想到天邊去了,他順著對方的話想到的是,將來若是鄭和下西洋,這天下最大的海貿,怕是就是他馬家的人操辦的了吧,這個當然是一定、確定、肯定會有的。
「果然如此!」連志奇點點頭,他對馬恩的身份更是肯定了,臉上神情頓時和藹了很多,看來,這的確是一個潛力無限的年輕人,有底蘊,有錢財,自己孫子和他攀結上,應該不是什麼壞事情。
兩人就在這菜地裡,聊了起來,連志奇沒架子,馬恩更是自甘小輩,都是有意迎奉對方,談的自然是無比投機,當然,真正談些什麼具體的事情是沒有,無非是天南海北一通亂扯,以至於當馬恩走出這個院子的時候,回頭一想,竟然不知道和這位老爺子說了些什麼乾貨。
當然,這一通亂侃下來,好處還是有的,至少,老爺子對於馬恩來連家莊小住,表示了歡迎的態度,這和連射鹿的歡迎,可大不相同了,以前若是馬恩這些人,算是連射鹿的客人的話,有了連志奇這一番話,那麼,馬恩等人,就算是連家莊甚至整個漕幫的客人了,這個,不可同日而語。儘管真正有麻煩的時候,這麻煩大得漕幫也就那麼一回事情了,不過,有這個說法肯定比沒有這個說法的要強。
丟開馬恩在連家莊和連家的諸位其樂融融不說,回頭看看南京城裡,眼下就是另外一番情景了。
奉天殿教孫,大約是朱元璋油盡燈枯之前最後一次告訴自己的孫子怎麼樣做一個合格的君王了,也許,在他的心裡,自己最小最疼愛的女兒的婚事,也是在他離開這個世界之前的必須要做的事情。可惜的是,饒是他一代雄主,天下之君,他的壽元終究不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那天的晚上,朱元璋再一次在自己的寢宮了,昏厥了過去,而這一次,就是朱允炆令人把刀架在太醫們的脖子上,也喚不回來他皇爺爺的清醒了,朱元璋湯水不進,氣若游絲,在場的人雖然沒人敢說,但是誰都知道皇帝的大限到了,駕崩不過是指日之間的事情了。
京城的氣氛,陡然變得緊張了起來。
五軍都督府的兵權全部被收攏起來,或者放置在朱允炆信得過的將門手中,而一道道急令,從宮中發出,傳遍各大軍鎮,無論各大軍鎮此刻在幹什麼,所有兵丁必須立刻回營,刀槍入庫,沒有京中兵部的調令和宮中的旨意,敢於私自調動百人以上兵馬的,立刻就是死罪。
至於各地的藩王,消息還是暫且封鎖的好。
找尋公主,在朱允炆眼裡,眼下已經變得無足輕重了,還有什麼事情能大得過現在皇權交接這件事情,有了這個認知,錦衣衛這般重要的爪牙,不拿去監視京中官員們的異動,不去鎮壓有可能出現的不安因素,而去浪費人力尋找一個不慎走失甚至可能是自己偷跑出宮的公主這等兒女之事,就叫不分輕重了。朱允炆這麼多年的皇帝接班人,可不是白培養的,他知道好鋼用在刀刃上的道理。
文有方孝孺,黃子澄,齊泰,武有耿炳文,李景隆,這算是經過了朱元璋確定並寄予厚望在他身後留下來輔助朱允炆的班底了,此刻他們也知道了實情,一個個都行動起來,雖然奉天殿那把龍椅的位置,是皇帝早已經就定下來的,但是,這等大事,怎麼小心都不為過。只要京中不亂,大義所歸,他們就算是不負老皇帝所托了。至於那些在分封各地的王爺們,就算他們有些不服,社稷已定了,難道他們還能舉旗造反不成,這天下是大明的天下,有著正統的皇帝不去擁從,難道去附那些亂臣賊子的尾驥麼?
在京中的官員們,哪一個不是油滑得像什麼似的,在天下要換主子了,或多或少,或者是捕風捉影,或者是閉門揣測,總歸都是有些明白的,不過朝中的局勢,早就被朱元璋揮舞著大掃把,掃了一遍又一遍,刺頭兒,不曉事的,有異心的,甚至性子屬驢子的,都被大掃把拍了出去,剩下的這些人,都被調教得服服帖帖的,對於這一天的到來,他們其實早就有了心理準備。
馬恩是注定不會知道宮中的這些事情的,畢竟,這些事情和他的距離太遙遠了,廟堂之高,遠不是他這個還在錦衣衛底層打熬的校尉可以想像的。
建文朝,就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