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夜,還是有些清冷的,不過南方的這點清冷,在寶樹的眼裡,實在是算不得什麼,略感涼意的風吹在他的身上,他根本沒有什麼感覺,他只是雙手抱著刀,斜斜的睨著這個和自己一樣站在門口的沉默漢子,心裡不停的犯著小嘀咕。
自己明明身形藏得那麼好了,這個傢伙又怎麼會發現自己的,若是自己不出聲,就是屋子裡的師兄,恐怕也未必能發現自己吧,難道說,這個傢伙的眼裡,比師兄還要厲害了,那怎麼可能。看他那架勢,倒有些想燕王府的那些護衛,但是,身上卻有沒有護衛們的那種味道,嗯,有些危險,這傢伙一定是殺過人的,還殺的不少。
一邊想著這些,他時不時的還回頭看看有些燭影搖曳的屋子,師兄和那個剛剛回來的傢伙,已經進去這屋子很久了,也不知道他說些什麼,那個好像以前在王府看見過的傢伙,怎麼中途又領了一個睡眼惺忪的小姑娘進去,師兄究竟在搞些什麼。算了,這些事情太複雜,想不明白,反正師傅叫自己出來,聽師兄的話就是了。
身後的屋子不時傳來模模糊糊的說話聲,偶爾還伴著馬錦兒清脆的聲音,鄔元聽在耳裡,卻是臉上一絲表情都沒有。他不是沒有眼色計較之人,眼前的情景,雖然馬恩安排他在門口候著,他大致還是看得出來,無論是李磊,還是馬恩,臉上露出都是興奮的神情,事情肯定不會是壞事情,至於屋子裡等著馬恩的人是誰,馬恩不說,他是不會主動問的,不過,對方用得起身邊這樣身手的人做護衛,相比身份也不會低到哪裡去。雖然沒有正式過手,不過他的眼光也看得出,對方絕對不是什麼善茬。
「好,好,小磊子你這麼多年,終於看見你辦了一件上得了檯面的事情!」馬和很是暢快的笑道,伸手拍了拍李磊的肩膀,眼中的喜色卻是怎麼也掩飾不住的。
一番校問下來,他幾乎可以肯定,眼前這兩個孩子,就是自己嫡親兄長的血脈了,至於冒親,他甚至想都沒想到過這問題,要冒親總得有所圖吧,在李磊沒有找去之前,這兩兄妹又哪裡知道自己的消息了。至於自己的兄長,他也只是依稀有些印象了,此刻聽到兩兄妹說道已經失去音訊已久,倒也不甚悲傷,只是有些唏噓而已。
「這事情,乾爹就是叫人走一趟,也是可以辦好的,小磊閒著也就閒著,能替乾爹分憂,那自然是份內之事!」李磊倒是不敢居功,其實,他根本不用居功,都是身體殘缺之人,怎麼不知道親屬血脈的重要,這份功勞的份量,就是他給自己爹辦好十件二十件差事也未必比的上的。
「你的心思,我明白的!去吧,去整治點酒菜來,今日如此大喜,沒有酒怎麼行!哦,錦兒飲不得酒,多弄些女孩子家家愛吃的吃食來吧!」
打發走李磊,馬和笑吟吟的回過頭來,一會兒看看馬恩,一會兒看看馬錦兒了,真是說不出的歡喜。
「原本這趟來京,也安排了人來,不過,既然接到你們的訊息,不來看看,心裡始終有些不踏實,這些年,倒是苦了你們兩個,聽說,你現在還在錦衣衛領一份俸餉?」
馬恩苦笑了一下,他以前還擔心真的遇見馬和的時候,怎麼和對方來證明自己的身份呢,這年代又沒有dna測試,滴血認親似乎也不是專門為叔叔和侄兒相認準備的,哪知道得知馬和在屋子裡等他,他一腳踏進房門的時候,就知道自己前面就是一番瞎擔心了。
來這個時代這麼久,他現在這副皮囊是什麼樣貌,他還是清楚的,可馬恩的模樣一落眼,他就知道,為什麼當初在吉祥賭坊裡,李磊為什麼見到自己,突然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樣還毫不猶豫的反水的了原因了。
自己的這相貌,和這馬和,實在是太過於酷肖了,他估計,至少有七成相似,一般人,有個一半相似,那就是了不得的夫妻相貌,兄弟相貌了,若是這相似的程度到了七分,就是白癡都看的出,這兩人之間必定是有血緣關係的。他和這馬和站在一起,不像是兩叔侄,倒像是兩兄弟,只不過,一個顯得沉穩有氣度,另外一個顯得有點跳脫罷了。
其實這也不算離譜,算起來,他今年十八,馬和也不過是二十六,兩人年歲本來就沒相差太大。
這馬家的基因還真的不錯,他歎了一下,抬頭回答馬和的話:「二叔,我也是瞎混的,混口飯吃!」
馬和其實是行四,這一點,剛剛在敘親的時候,屋子裡幾人都清楚了,除了馬恩的那個音訊杳渺的大哥馬文銘以外,其實,他上面還有兩個姐姐的,不過,這時代,論起排行來,沒有人把女子算在其中,不過,當初馬文銘離開昆陽到南寧,早就和昆陽那邊斷了來往,那兩個便宜姑媽,除了聽他小姨說過姓氏閨名以外,他還真一點關係都扯不上了。
「混飯吃,能混到錦衣衛裡去,這本事也算不小,就算雲南千戶所差人手差的厲害的緊,也不會看上你這小身板吧!」馬和卻是沒那麼好糊弄,其實,他一聽到自己的侄子還領著錦衣衛的差事,他第一反應,就是想要侄子辭了這差事,錦衣衛名聲不好,又是有莫大的風險,馬家的人,有自己在,溫飽是不缺的,怎麼能幹這個呢?
馬恩細細講他最近的幾個月的事情,娓娓給馬和道來,其中不能說的東西,自然是一字不停,說的空檔,李磊也整治了寫吃喝的東西進來,幾個人也就邊吃邊說,馬錦兒被這天上掉下來一個叔叔,看起來還是有些身家的叔叔,有些興奮到了,一時半會,也沒有了睡意。
「……就這樣,商行裡叫我過來,我尋思著這到了京師,距離四叔也就近來些,日後若是去投奔四叔你,也方便了許多,也就來了!」
「還簽了三年的賣身契?」馬和在意的不是這個,顯然他對馬恩簽了三年的賣身契,更為介意一些。
「嗯,說起來,我現在算是吳千戶的家人呢,不過是給了錦衣衛這麼一個名頭,方便行事罷了!」
「哼,一個商行的女子,靠著錦衣衛的千戶,就想吃下我馬家的方子,這算盤也未免打得太好了,怕你有二心,還逼著你簽了這賣身契,若不是我今日知曉了,怕不是就讓他們欺負了去了!」馬和卻是沒這麼好說話,他被擄掠去的時候,年歲還小,根本不知道馬家有沒有這胰子的方子,馬恩這麼一說,他還真的以為是馬家的祖傳秘方呢。
在他想來,這一點都不奇怪,馬家世代都是穆斯林,他知道的自己的祖父和父親都曾經跋涉千里,朝覲麥加,因而被當地百姓們尊稱為「哈只」,明軍征伐雲南的時候,馬家算得上是一個富有的家族,有些不在明面上的財富,這很正常。
「不要理會他們,等我這邊事情了了,你們收拾一下,隨我回北平,我看誰敢阻攔你們,那方子,也是要拿回來的,他們既然叫你過來,必然是方子還沒有吃透,你自己也要斟酌,莫要全部都教給人家!」
「這方子算不得什麼了,不過是侄兒無聊的時候琢磨出來的,這樣的方子,倒是還有幾個,我會陸續都教給錦兒的!」馬恩說道,對於馬和的大包大攬,他心裡有些溫暖,不過,他自己也有自己的想法。眼下去北平能幹什麼,燕王靖難起兵,還有四五年呢,自己這點把式,在戰陣上怕也起不到多大作用,唯一比他人強的,只怕就是自己這從後世帶來的一些見識了,哪怕是賺賺銀錢支援燕王做軍資,或者是做點情報工作,也比在北平熬上四五年的資歷強。
「至於錦衣衛的差事,我倒是暫時不想辭,不過,這雲南千戶所的錦衣衛,在京師可不太好使,我琢磨著,賺些銀錢了,在經歷司走動下,名正言順的在京師弄個身份,不管是自己靠這些方子賺些銀錢也好,還是在這官場上走一走,都算是有個根基了,沒準,我還能幫上四叔點什麼忙呢!」
「我能要你幫什麼忙!」馬和笑罵道:「小兔崽子還挺有主見的!」
「那是,我聽李磊,小磊子說過了,四叔在燕王府,也是有身份的人,眼下我幫不上四叔的忙,可並不代表我以後也幫不上四叔的忙,四叔就當是小輩瞎闖,等到侄兒闖到頭破血流撐不下去的時候,四叔再來拉扯侄兒一把,那不是更好!」
「呵呵,倒是個有幾分志氣的,好好,先不說這個,給我說說你們在家鄉這些年的事情,這幾日,我就住這裡了,有的是空閒為你的出路謀劃,不著急,不著急!」
屋子裡的燭火,一直到了半夜,還在閃爍,一直到東方露白,馬恩才打著呵欠從屋子裡走了出來,回到自己的房間,倒是馬錦兒,聊到半夜,實在頂不住了,睡了過去,知道馬和是閹人,女孩子留在他的房子,也算不得什麼,倒是馬和生怕凍著了錦兒,半夜又叫李磊拿來一些被褥毛毯之類的,結果就是馬和裹著個毯子子,在桌前和馬恩聊到天明,而馬錦兒在應該是馬和睡的床上,睡的張牙舞爪,生猛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