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你方唱罷我登場
祠堂外夜色中傳來陣陣淒厲的慘呼,間或夾在著一些抑制不住的呻吟,那是賊人們在內訌還是逃走的賊人在處理傷勢,祠堂裡的人,沒有一個關心,他們的眼光,緊緊的盯著與剛才賊人們的來路截然不同的方向,在那裡,還隱藏著一夥賊人,只怕這才是今夜的重頭戲。
張三也不關心,那些賊人們發出的動靜,傳進了他的耳朵,他也只當做沒有聽見而已,屍山血海都過來的人呢,還在乎這幾個受傷賊人的叫喚,他只是眼睛死死的盯著眼前的這個少年,盯著他手中的繡春刀,臉上露出他這一路來從未有的嚴肅。
「你說過,這刀是你自己的?能給我看看麼?」
「當然可以!」馬恩不虞有他,倒轉刀身,將刀遞給張三。
不錯,是正宗的繡春刀,這鋼火,這材質,更重要的是,刀柄處還赫然印刻著的匠戶名和大明內府監製的字樣,這一切都說明了這把刀的出處,這刀,絕對不是民間仿造的。
見到王三的臉色,逐漸變得難看起來,馬恩微微有些奇怪:「怎麼了,這刀有什麼不妥麼,不好意思,王大哥,你送我的那把斬馬刀,剛剛失手,被賊人帶走了,實在的有時王大哥的厚望!」
王三彷彿沒有聽到他的話一樣,抬去頭來,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問道:「這刀,是哪裡來的?」
他已經打定了主意,不管護衛這個年輕管事,是內堂的哪位大佬下的命令,要是真的證明這年輕人是朝廷的爪牙,又不是暗宗自己的兄弟的話,那他也少不得抗命一回了,他全家只剩下他這一口,皆是拜朝廷所賜,這等血海深仇,豈是一個「恨」字可以解釋的。
就是他不殺伯仁,但是伯仁可以因他而死,這眾賊環伺之下,只要他稍微消極一點,虛以應事,眼前這少年和他的家眷,斷然沒有活命的道理,而他往上稟報的時候,一句賊人勢大,他護衛不周,了不得上頭責罵一番,難道還會取了他的性命不成。
「自然是上頭髮下來的?」馬恩察覺到了氣氛的變化,見到張三拿著繡春刀,絲毫沒有還給自己的意思,一股危險的感覺油然而生。張三態度的變化,顯然關鍵的在這把刀上,但是,他不是前些日子和自己見面就見過自己帶著這把刀的麼,那時候,也不見他有什麼反應啊。
當然,馬恩不清楚這大明朝的「山寨」也是無所不在的,民間仿造幾把官府的制式刀具,還真的算不了什麼大事情,只要你不碰火器,不碰那威力奇大的軍用弓弩,不碰那種攻城略地的重型軍械,仿製幾把防身的利器,還真的沒什麼人去計較。
但是,他不明白這些緣由,並不就是意味著他不知道事情變化的關鍵出在哪裡。這刀顯然是關鍵的道具,而這把繡春刀,是自己在曲靖的千戶所隨著自己的官衣一起領來的,那官衣,如今還好好的躺在錦兒隨身的包袱裡呢,等等,官衣……
馬恩心神猛然一蕩,頓時明白為什麼張三的的面容會如此冷峭了。張三和他的這些手下,穿甲帶刀的,又不是官府中人,很明顯他們是屬於那位聞人奶奶吳夫人的勢力,這些人幹的事情,都是律法所不允許的,自己傍晚還感歎他們是一群**武裝呢,怎麼一轉眼就忘記了這茬。
而自己的這把刀,估計很容易讓對方推測出自己的錦衣衛身份,那麼,這就好解釋了。
一個**武裝的內部,突然出現了一個政府的臥底,說良心話,馬恩覺得,王三沒立即翻臉,叫他的人一擁而上,群毆自己,那已經是很厚道的表現了,想到這裡,他那引以為傲的良好心理素質,立刻就發揮了作用,不在短時間內給對方一個可以信服的理由,以後的局面,怕就由他掌控不了了。
「刀是錦衣衛千戶所頒發的,不才在雲南錦衣衛千戶所,也有一份差事,這事情,吳夫人是知曉的,難道吳夫人不曾經告訴過你麼,她可是咱們商行的東家?」
「東家?」張三微微皺眉,內堂幾位大佬中,可沒有一個姓吳的。「這是那位夫人夫家的姓氏麼,那位夫人,本來的姓氏你可知道?」
「吳夫人娘家姓氏,好像是姓聞人,至於名諱,我就不敢說了!」
「聞人?」這下輪到張三虎軀一震了,暗宗中,有哪個內堂弟子,不知道聞人這個姓氏的,從老宗主,到現在的新宗主,不都是姓聞人的麼!
「是的!」馬恩狠狠的點點頭,張三的反應,說明這位聞人姑娘,知名度還是不小的,起碼,眼前這一位,八成是知道她的名號的。
眼下的迅速澄清自己的事情,來不得半點猶豫,他見張三動容,立刻又丟出一個砝碼:「甚至我領錦衣衛這份差事,也是這位吳夫人,嗯,聞人姑娘,一手操辦的,說了有了這個身份,出去辦事,也不怕別人欺凌了!」
哦!張三的面容,明顯的緩和下來了,這小子錦衣衛倒是錦衣衛,只不過,這是我暗宗安排的身家清白的人,打入錦衣衛的一枚暗棋。一想到這裡,他背上刷的就是出了一層冷汗,自己剛才都想了些什麼,這種暗棋,不知道內堂的那些大人物,甚至包括宗主費了多少心血才安排進去的,只怕到了關鍵時候,要發揮大用的,自己剛才差一點就壞了宗門的大事。
「這種事情,以後不要再對人提了,以免引來殺身之禍!」他叮囑了一下,又有些不放心的交代了一下:「那位聞人姑娘的事情,更不能對任何人再說了,你明白麼?」
明白,明白!見到王三眼裡殺意頓去,馬恩心裡那根繃緊的弦,終於放鬆下來了,這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那女人,不就是你們的一個小頭目麼,沒準還是一個「燕子」呢,我唧唧歪歪到處大嘴巴,那可真的是和自己的性命過不去了。
張三將刀遞給他,意味深長的說道:「這等廝殺的事情,有我們這幫兄弟做就可以了,馬兄弟的身子金貴的很,莫要再犯險了!」
他這邊說道,一旁的李磊也是連連點頭,剛剛馬恩的舉動,可真的把他嚇壞了,他雖然心裡從來沒有認為自己是個軟蛋過,但是,見到馬恩一刀砍翻那賊人,濺起的血飛的老高,他的腿肚子,還是不由自主的發軟,這等血肉橫飛的場面,長於深宮的他,幾時得以看見。
馬恩砍翻了賊人,那自然是不錯,但是萬一是被賊人砍翻,那他真的就要痛苦了,這位可是他的富貴所在,若是死在這裡,那他吃這麼多苦,可就全部白搭了。
「賊人退了麼,王大哥?」馬恩接過刀,問道。
大致是由於把話說開了的緣故,王三此刻的神情,親熱了許多:「一幫土人猴子,算不得什麼大陣仗,不足為慮,倒是一直沒出手的那撥賊人,怕是有些麻煩,你聽,外面那幫土人猴子,叫的嘁嘁喳喳的,只怕正被另外一幫賊人教訓呢,在咱們這裡吃了個憋,他們能打能殺的,只怕沒有幾個了,換我是那幫賊人的頭腦,想要吃下咱們又不走漏風聲,這幫土人,那是一個都不會放走的!」
這個時候,外面的慘叫聲,已經漸漸的停歇了下來,偶有幾聲急促的慘呼,都是戛然而止。張三聽到這後面的短促的慘叫,眉毛又蹙了起來。
「打起精神來,兄弟們,外面的是當兵吃糧的,這下樂子大了!」他大聲吼了起來。
「王大哥,你怎麼知道?」
「這幫龜孫子,明顯的在補刀呢,不是行伍出身的人,哪裡有這個做派,咱們今天,當真有些凶險了!」王三臉上再也沒有先前的那般輕鬆:「若是事不可為,你要緊跟在我身邊,這幫官兵下手最黑了,他們不僅要財,還要命!咱們現在就是獻出財物,對方也會趕盡殺絕的!」
「官兵?」馬恩也皺起了眉頭,賊人不可怕,怕的是這種成建制的有著政府罩著的賊人,這和流氓不可怕,但是混進了政協的流氓非常可怕的道理是一樣的。這種人,擅長的就是踐踏規則。
或許,我這身份,能起點作用?馬恩看看手裡的繡春刀,又摸了摸懷裡的腰牌,咱哥們也是官兵啊,不帶這麼自相殘殺的。
「王大哥,你看,咱們有馬,這黑暗之中,這些官兵也未必有把握將咱們一網打盡,若是我亮出錦衣衛的招牌,這些官兵只怕要好生琢磨一番了吧!只要他們不是想造反的話,這動手截殺錦衣衛的車隊,怕是沒人敢背吧!」
「不行!」王三一口否定了馬恩的建議:「這太犯險了!萬一對方橫了心,拖到天亮,咱們未必走得脫了!」
「誰說要走脫?」在這方面,馬恩卻是比王三要成熟的多了,論到廝殺,或者他不如王三,但是如果是說對人心的揣摩,那王三,就是拍馬也追不上他。
「就算領頭的心思不軌,我就不信,他手下的所有人都和他一條心,殺官造反,怕是他們逃到交趾,也無人敢庇護於他們!」
他微微一笑:「再說了,反正最壞也不過是大家廝殺一場,試試又有何妨,不試試怎麼知道對方敢不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