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人生若只如初見
七月的天氣，若是在北方，到了夜晚，的確可以讓人有夜涼如水的感覺，不過，白日裡，就算是身子骨虛點人，加一件裌襖，也就夠了。但是，在南方，尤其是在雲南，這裌襖，你可以從年頭一直穿到年尾去，這裡的人，基本上沒有下雪這個概念。
曲靖府城外的官道上，走過來一行人，除了當先那人穿著短襟的，身後的車上，以及護衛在馬車兩側的伴當，無一不是都穿著裌襖，這個時候，太陽還不是老高，這陽光照在身上，還是讓人感覺到一股懶洋洋的舒坦。
「起來起來！」東城門的祁老三在這裡當差很久了，眼光不是一般的毒辣，別看這一行人穿的人模狗樣的，一看就是鄉下地方來的，這個時節，城裡的人，除了那些苦哈哈，誰穿這個！有馬車？那更好了，沒準還是個鄉下有錢的主，今天下值後，兄弟們的酒錢有著落了。
「停下停下！」
馬恩有點好奇的看著這曲靖的城牆，這和他相信當中至少有點巍峨的城牆差距還是有點大，不是說這曲靖是府城麼，就這麼幾米高點的城牆，能管得了什麼事情。直到眼前這橫眉怒眼的城門老卒，喝住了他們一行，他這才回過神來。
這是……要交入城稅？馬恩看這架勢，彷彿明白了，要說他適應環境的能力，真還是沒說的，這才多少日子，這些生活在明朝應該有的常識，基本上他都有了，至少，比較容易露餡的那些錯誤，他是絕對不會犯的了。
「交稅！」祁老三腦袋一歪，朝著城門旁剛剛從昏昏欲睡的狀態中進行的同伴微微使了個眼色：「按人頭，每人十個子兒！」
所有人都還沒有反應，倒是一直坐在車裡的馬錦兒，輕輕的「咦」了一聲，小丫頭對數字，尤其是錢的數字的敏感，絕對是這一行人中最拔尖的，南寧進城就一個大錢，有的時候，甚至不要錢都能進，這進了府城，就得翻十番，馬錦兒哪裡有不吃驚的道理。而且，這錢可得他和馬恩從自己的腰包裡掏，馬錦兒覺得，這看門的大爺，有點在訛他們了。
「咦啥！馬窟窿！」樂進有些看不起這個瘦瘦弱弱的小丫頭片子，大人們辦正事，她非得跟著來，女娃娃們都是這麼惹人討厭。
「咱們南寧進城可沒這麼貴！」馬錦兒見到他瞪了自己一眼，有些不服氣的說道。對於這個衣著華麗，盛氣凌人的小胖子，是的，對於馬錦兒來說，樂進就是一個小胖子，馬錦兒開始也是有些畏懼的，畢竟樂進這「樂大爺」的名頭在那裡呢，不過，在路上相處了兩日，他倒是覺得這個可惡的小胖子，未必比隔壁的二牛強多少，若是強，也就是這小胖子比二牛少了那麼一條一天到晚拖著的鼻涕，還多了點二牛臉上從來沒看見過的傲慢神情。
「就是一個有錢人家寵壞了的少爺！」這就是樂進在馬錦兒心中的定位，不過，馬上這定位前面還要加上一個補語了，一個寵壞了的敗家的有錢少爺！因為這個時候，樂進已經將一個小銀角子，丟到門口收銅錢的那個籮筐裡去了，一點都不帶心疼的樣子。
「女人見識！」樂進嘟囔了一句，嘴裡微微一撇，示威般的朝著馬錦兒看了一眼。
「走了走了！」馬恩好像渾然沒有看到馬車上這對少年男女的小彆扭一眼，「咱們進城！」
曲靖府，在大明官方的稱呼中，是曲靖軍民府，雖然這名字一聽，就帶點土腥味，但是，你不得不承認，吳近之將他的千戶所設在這裡，還是有過一番考量的。由於地理的關係，曲靖距離布政使司所在的昆明，距離剛剛好，不遠不近，沒有附廓的危險，又不乏便利，比起其他的州府來，顯然，曲靖是佔了便宜的。由於這個原因，曲靖也比其他的州府，要繁華得許多，至於像南寧這樣的土州土縣，自然是要仰望其背了。
這一進城，當務之急肯定是要先找家客棧，馬恩以為，這明朝人的客棧，肯定是那些「悅來客棧」、」平安客棧「之類的名字，但是，一找路人打聽曲靖最大最好的客棧在哪裡的時候，他還是被雷了一下。
「有間客棧」！？真的叫有間客棧，他有一種想把客棧老闆拎出來問個究竟的衝動，這丫難道也是穿越來的，這是雲南啊，你把這當龍門客棧整的麼？
「東西都搬動院子裡來，馬窟窿，不要搗蛋，叫夥計送點吃的過來，算了，咱們還是出去吃吧！」樂進願意當這個冤大頭，馬恩自然沒有和他搶的道理，幾個人包了一間小院，馬恩和錦兒一間房，樂進和他的幾個跟班一間房，倒是也不顯得擁擠。
去出去吃是順帶的，主要還是急著出去見識一下吧！馬恩暗暗好笑，卻是沒有出聲阻止，他來這曲靖而已是兩眼一抹黑的，錦衣衛的千戶所在哪裡，他也得找人打聽，估計，正式上門，怎麼也是明天的事情了，人家可不會等著自己來。
「哥，樂進又叫我馬窟窿，難聽死了！」馬錦兒撅著嘴來告狀，順便使勁瞪著了在前面趾高氣揚走著的樂進。
「不怕，要是他管吃管住，讓他叫幾聲，有啥了不起的！」馬恩嘿嘿笑了笑：「別說你不是這麼想的！對了，這馬窟窿，有什麼典故麼，怎麼取了這個破名字！」
「噓！」果然馬錦兒臉上可憐兮兮的表情一掃而去，換上一副狡黠的樣子：「別讓那傻小子聽到，他不是銀子多麼，讓他顯擺吧，錦兒受點委屈不怕！」
「他說我叫馬錦兒，錦兒就是井兒，井兒就是窟窿，所以，我就是馬窟窿了！」一說到這個，馬錦兒又變成了一臉苦相：「難道你還指望他取出個好名字出來麼，整天一手骨牌不離手，沒叫我板凳我都慶幸了好久，馬窟窿總比馬板凳稍稍強那麼一點吧！」
哈哈哈！恐怕強也強的有限！馬恩大笑了起來，真沒想到，這短短兩日的旅途，這兩個小傢伙，居然還弄出了這樣的交情，互相取綽號，在馬恩的印象中，少年男女們這麼做，那是國中以後的事情了，多少有點情竇初開的意思，國中以前嘛，啥都不懂，至於國中以後，那就懂得就過於多了，就是這中間懵懵懂懂的這一段時光最為美好。
就在眾人齊齊走出客棧大門的時候，一個相貌極為普通的中年漢子，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冒了出來，直接攔在了馬恩的前面。
「南寧來的馬恩？」一開口，就是標準的北人口音，馬恩注意到，樂進身邊的幾個護衛，微微往前湊了湊，卻被樂進小手一擺，制止了他們。
「不錯！」馬恩一聽這口音，心裡多少有點譜了，沒錯，吳近之說話，也就這個味道。
「嗯，跟我來吧，大人要見你！」來人也沒表明身份，就這麼吩咐一句，掉頭就走自顧自的走了，好像根本不擔心馬恩不會跟上來似的。
客棧有夥計看到了這一幕，卻是沒有多大的反應，只是，等到那漢子轉身，他們看著馬恩兄妹的眼光，似乎有點……畏懼，是的，就是畏懼。
「也好，自己找上門來，還省了自己打聽的麻煩！」馬恩回頭對錦兒說道：「你隨樂進去用飯吧，哥去辦點事情！」
轉過臉，樂進正眼巴巴的看著他，這個小人精，須臾之間，就弄清楚了發生了什麼事情，此刻正腆著臉賣萌呢，這是他賴在馬恩身邊的頭等大事情，他豈能不知道輕重。
「你帶錦兒去用飯，回頭在客棧等我，有什麼話，等我回來再說！」馬恩卻是沒理會他，吸了一口氣，跟著前面的人影而去。
「錦衣衛就了不起了！」樂進見到自己賣萌無效，很不滿的嘟囔了一句，身邊的一個伴當駭了一大跳，忙不迭的摀住自己東家的嘴：「我的大爺啊，禍從口出啊，禍從口出啊！」一邊看眼睛溜溜的打量著四周，看有沒有人注意到他們。錦衣衛是不是了不起他不想知道，但是，他知道人家要是捏死他們幾個，那就跟玩似的。
「沒什麼了不起，不過，在這曲靖，破個家，滅個門，人家還是一點折扣都不打的！」在客棧裡頭，全程看到了這番情景的掌櫃禁不住歎了歎氣，低聲嘀咕了一句：「真是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娃娃，以為家裡有兩個銀子就了不得了！」
馬恩一進曲靖城，任勞就知道了，這到不是說錦衣衛對曲靖的掌控到了無孔不入的地步，而是，有了吳近之的點醒，任勞不敢有絲毫的懈怠，對著進城的外地人，都關注著呢！還是他說的那樣，關照不關照對方暫時不說，起碼，他不能交惡了對方，若是等到人家進了城，先找了吳近之然後再找到他頭上來，除了讓對方小覷了錦衣衛的威風，還讓他丟了面子，這種事情，可千萬不能做。
所以，馬恩前腳一進客棧，後腳他派的人就到了，這個速度，無非就是亮膀子的意思，順便間接的向馬恩身後的那位表示一下，咱們錦衣衛可不說吃乾飯的，他任勞可不是吃乾飯的，你看，你一進城，咱不立刻就知道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