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誹著巴魯的包子,儘管恨不得把眼前這張黑臉撕碎,表面卻仍舊一片恭敬的神態,有些苦澀的提醒道:「巴二爺,您忘了小的這傷是您給打的了?」
「啥?」
巴魯聞聲老臉一黑,嚇得差點沒有一屁股坐甲板上,雙目睜的滾圓,急道:「包遲,你小子可別亂說,俺啥時候動過你了,你又沒犯規矩,誰也不能打你啊!」
不怪巴魯害怕,自從當年他的一位同族在點兵場上,一拳轟倒敢死隊隊長赤焰烈後,毆打上級就一直是個想死死不了,想活就得去半條命的這麼一個罪,一百二十軍棍,十八天的水牢,就算他皮糙肉厚能把一頓軍棍撐下來,小黑屋裡那十八天也決計熬不過。
如果外號包子的旗艦艦長說的是真的,那麼自己不但毆打上級,而且等於間接奪了他的指揮權,干擾指揮都算輕的,不聽號令那罪比起來這個也能忽略,如果這是真的,那不是一回黑巢,命就得去半條?
包遲也知道如今六艘船上的隨軍執法隊都是眼前這笨熊的手下,萬一這熊玩意惱羞成怒,惡從膽邊生,編排他一個「不服執法,畏罪自殺」,那可就樂子大啦,多少英雄豪傑就是死在執法隊這條裡面的啊,執法隊的人鎮壓異己要是還給你講道理,當初大首領也不會在執法隊前面加上「暴力」兩個字了,這幫邪乎玩意最拿手的就是這個啊。
俗話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想到這裡,包遲就有些後悔,剛才根本就應該順著巴魯的口風,說是自己摔的,幹嘛非要提醒他殺人滅口啊,這不找死麼,聽到巴魯這麼一問,趕緊表明立場道:「二爺,小的跟你鬧著玩呢,這點小傷怎麼會是出自二爺您的手筆,您只要一動手,哪回不是把人揍的臥床百日的,傷筋動骨一百天哪,小的這只是皮肉之傷,不算什麼啦!」
「呼呼!」
巴魯擦了把額頭的冷汗,才發覺自己渾身已經濕透了,喘了幾口粗氣,才放心道:「俺就說嘛,一路上老子吐的天昏地暗,哪有力氣揍你,嘿,包子你可真調皮!」
說罷,巴魯熱情的一巴掌,猛地拍在了艦長包遲的肩膀上,以示親切與友好。
「啪」
「卡嚓!」
「哎呦媽啊!」
「咕咚!」
先後四聲不同韻味的聲音傳來,包遲艦長隨著巴魯一計友好的熊巴掌沾身,立即應聲墜地,剛剛結好的骨頭再次碎裂,整個人口吐白沫,疼昏了過去。
「包子…包子…包子…」
巴魯見包遲忽然昏迷倒地,趕緊彎下熊腰,熱情的呼喚著包遲艦長,見包遲仍舊昏迷不醒,親自呼扇著大巴掌給包遲扇風,又撕開後者的胸衣,擔心包大艦長憋死過去。
「啊?」
隨著包遲胸衣被撕開,一個紫裡透黑的巴掌印清晰的印在胸前,旁邊是血淋淋的鞭痕,巴魯瞠目結舌,認出了這巴掌正是自己獨門標誌,伸掌摁在胸前掌印上比了比,連尺寸都分毫不差,長大了口,結結巴巴道:「包子好像說的是真的耶,俺咋就啥都不記得了呢?」
「哼!」
一直默不作聲的扎丹冷哼一聲,見船隊已經依次入港,怕這缺根筋兒的黑熊再瞎折騰,又好氣又好笑的指著一頭霧水的巴魯道:「忘了剛出港第二天你就非拉著包艦長跟你學唱歌?忘了怎麼笑話人家包艦長唱的跑調,達不到你要求的那個意境?忘了自己暈船的時候是誰把你背回船艙去的?」
說著,語氣一轉,頗有些戲謔道:「人家暈船也就是頭暈吐吐罷了,你小子暈船怎麼到處追著人揍哪,連那幫翼人都被你揍得跑到後邊船上去了,死活不肯回來,這次玩過了吧,等著回去蹲小黑屋吧,跟你關係不錯的赤焰烈赤大隊長又進去啦,你也正好去陪陪。」
「嘿嘿,嘿嘿,嘿嘿!」
巴魯邊聽邊傻笑,不好意思地撓頭道:「聽你這麼一說,俺好像慢慢想起來點什麼了,包子,弟弟對不起你哇,嗚——嗚——」
「彭彭彭彭!」
巴魯非但是性情中熊,而且是根直腸子,知道是自己錯了後,大塊頭跪在甲板上,攥緊拳頭就朝自己的胸口猛捶,一邊陲一邊衝著地上的傷心的悲嚎:「俺對不住你哇包子…俺錯了啊包子…包子包子你醒醒哇…你死了咋揍俺報仇哇…這次出海的提成俺不要了啊…都給你賠罪啊包子…你醒醒啊包子…」
這通山哭海嘯般的悲嚎出口,本來還在甲板上看碼頭上熱鬧的一眾水手眨眼消失,有兩位實在是受不了,乾脆撲通一聲朝江水裡蹦了出去,噗哧撲哧的朝碼頭上游過去了。
躺地上裝死的包遲,雖然耳中聽到巴魯捶自己的肉響很過癮,可這幾嗓子一浪高過一浪的嚎喪可真快要了他老命了,再裝下去恐怕要假戲成真,說不定就得在位熊爺的狂吼中歸位,趕緊掙扎的坐了起來,臉容扭曲著掙扎道:「二爺爺咧,小的求求你了,咱就別再哭啦,小的沒事啦。」
頓了頓,又怯怯的問了句:「二爺,您老剛才說的那個提成,嘿嘿,提成什麼的……」
一旁早把眼底這幕鬧劇盡收眼底的扎丹又是冷笑一聲,包遲為了躲禍乾脆裝死的時候他就明白,這倆傢伙都不是什麼好鳥,一個喜歡揍人耍橫,一個貪財狡詐,要錢不要命,都這時候了還敢跟閻王他弟弟提錢,真不知道是膽大還是膽小。
扎丹打定主意不插手,隨便倆傢伙怎麼折騰,反正船上的事情不歸他管,他來此是有另外的任務,像包遲這樣精於一技的人物,黑巢多的是,整死一個也就死了,沒什麼大不了,只有巴魯才會那麼自責。
不過這也就是在巴魯自知做錯的時候,要是平常,真的一時手重打死了,死了也就死了。
巴魯被忽然「轉醒」的包遲弄得一愣,緊接著狂喜道:「包子,你沒事兒啦,沒事就好哇,分俺那份全歸你,俺要錢沒用,不會花!」
要知道凡是黑巢所屬,出來執行大本營交給的任務,一旦獲利後,執行者都會分到大量的利益所得,誰拚命誰賺得多,決不是官大分得多,官小就沒得分。
督明為了刺激這幫亡命徒的血性,早就制訂了嚴格的戰利品分配方法,不以殺人多少算,而是每一個營所屬在接到任務後,都會有一個嚴密的執行目標,分別落實到最小編製的小隊,每個單位執行完任務後,都會有一個目標完成度審核,大部分的戰利品跟獲得的利益,只有很少一部分交公,大多數都會在行動後立即按軍功分配。
這個分配方法,儘管會有形成派系山頭的隱患,也會出現爭功搶任務的弊端,可卻極大的調動了這幫兇邪的血性,整天嗷嗷叫的攛掇各自的流氓頭子出去開戰。
實際上,現在的黑巢已經籠罩在一股強烈的戰爭氣氛中,這幫手上沾滿鮮血的凶人經常偷偷跑出去撩惹是非,為的就是引別人來攻打,要不是黑巢如今的既定方針是以防禦發展為主,這幫流氓早就跑出來,各自找地方撒歡了。
聽到巴魯不是說笑,而是真的要送錢給自己,包遲強忍住狂喜的神色,似乎全身多處骨折的事實也忘了個一乾二淨,平靜了一下內心的情緒,再次緩緩的開口確認道:「當真?」
「當真!」
「果然?」
「果然!」
「哈哈哈哈,二爺這樣的朋友我交定了!」
見蠻熊巴魯兩次都認真的點頭,包遲艦長不顧一條腿已經骨折的事實,嗷的一嗓子蹦了起來,拉著巴魯眉開眼笑道:「快,二爺,咱們快些把貨卸嘍,聯繫上練帥就立馬交割,哈,等老子回去,怎麼著也是個有錢人啦,呀哈哈哈!」
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尖笑聲響起,扎丹心中暗歎:又瘋了一個。
自從黑巢任務執行法制定以來,一夜暴富的決不是一個兩個,甚至這幫人還曾經演出了一幕震驚魔界的大規模綁票案,從此提起來黑巢這個名字,沒有人不肝顫的。
「嘿嘿!」
巴魯反正覺得錢那玩意對他沒用,自然不知道這小子為何如此高興,但既然包遲不追究他的責任了,他也只能莫名其妙的跟著傻笑,心裡還邊嘀咕邊感激,覺得人家這才叫真正不記仇,揍成這樣了還跟自己有說有笑,真有胸襟。
出海第二天就被巴魯打成重傷,一路臥床至此的包遲,如今怎麼看巴魯這張黑臉怎麼親切,就差沒捧著「啵」一個了,總算想起來自己才是這個船隊的頭,立即發揚了他輕傷不下火線,敢打敢拚,認真負責的主人翁精神。
包遲這一動起來,那真是風風火火,瘸著一條腿蹦蹦跳跳,雙臂揮舞,四處扯著嗓子指揮船隊靠港,下錨,放船,架梯,卸貨……
剛才還在旗艦上指揮的包遲,不多時已經跳幫到了相鄰的戰船,認真負責的清點著貨物,異常滿足的看著碼頭上雇來的苦力往下搬運,心道這哪是搬貨呀,根本就是在給他包大艦長送錢,每當一包裝著弓矢、刀劍、鎧甲、護具、馬鞍等貨物的麻包從眼前經過,他就在內心甜蜜的加上一個數字,數綿羊一般不厭其煩的將一船貨物數了個遍,樂此不疲。
直到愧疚心來的快,去的也快的巴魯巴二爺那憤怒的狂吼聲再次響起,他才悻悻的放棄了要跳幫到第二艘船繼續數財產的誘人想法,只能垂頭喪氣地回到旗艦上,跟著巴魯與扎丹乘坐小船,向碼頭劃去。
扎丹疑惑的看著包遲一會像死了親娘般垂頭喪氣,一會興高采烈的上竄下跳,不明白這麼個貪財的傢伙是怎麼混上來的,黑巢這地方不比官場,一切全憑實力說話,一旦自身實力不行,駕馭不了手下,隨時都有可能被自己人給暗算了。
畢竟黑巢沒有那種混吃等死,得過且過的人物,這幫人各有各的理想抱負,腦袋上坐著個實力不行的頭子,肯定妨礙弟兄們的收益,不被暗算掉倒是稀奇了。
黑巢每年的死亡率那麼高,也沒見多少人是死在沙場或執行任務中,反而這些死亡指標大多消耗在內部了,經過各營內部血腥的試煉而活下來,再經過黑巢優勝劣汰的層層殘酷淘汰與選拔,最後能脫穎而出當上各部門流氓頭子的人,哪個不是九死一生過來的?
鍾道臨當年締造黑巢時,黑巢下轄軍機處,破襲處、戰勤處、商勤處這四個半情報半軍政的部門,有參與情報與戰爭的權力職責。
前鋒營、神機營、巧器營這三個用於戰爭的細分兵種,前兩者為戰,後者則是根據沙場上的反映情況,只參與製造改進兵刃器物,後勤支援而不參與面對面的廝殺。
除此之外,還有暴力執法隊與敢死隊,這兩個分別用於鎮壓內部與外部威懾,血腥殘忍的暴力執法隊保證了大本營一切政令的暢通無阻,執行中打了折扣,觸犯了規矩的人,無不遭到這個部分的殘酷鎮壓,反對的聲音往往在發出的同時,便決定了發言者淒慘的命運。
敢死隊則是絕不輕出的終極力量,一旦要敢死隊出手的時候,往往就是一錘定音的最後關頭,不死不休。
最後就是黑巢軍事力量的主體,卜要臉統領的暴熊軍與赫日的血狼軍,加上前面四個處三個營兩個大隊,一共十一個大部門,每個部門分一正兩副三個大流氓頭,分別下轄小組小隊若干。
黑巢經過自身的不斷修補與完善,逐漸形成了三巨頭掌控的局面,分別是督明,卜要臉,赫日三人,被黑巢之人戲稱為一個腦袋兩個拳,大方向戰略的制定全部出自這三人之手,別的部門只是協同與執行,執法隊起監督懲罰的作用。
因為至今都尚未有任何勢力有資格讓敢死隊出手,所以這個最好戰的大隊,也是唯一一個從未出動過的部門,這個連黑巢內部都公認的惡魔大隊,隊員個個凶殘無比,嗜血好殺,冷血,變態,自殘,自殺,可以說被扔到這個大隊的人,沒有一個是正常人。
敢死隊雖然屢次被執法隊鎮壓,卻一次又一次舔好傷疤,便立即再次瘋狂的殺人作案,屢經鎮壓卻依舊殺人為樂,甚至幾次策劃血洗暴力執法隊,雖然次次受限於這幫人的頭腦問題而慘敗,卻屢敗屢戰,是個屢教不改的典型問題部門。
督明加入黑巢後,陷於局勢的嚴峻,內部的凶殘,開始銳意改革,通過幾次對外戰爭,歷經幾年時間,慢慢細分部門職責與權限,將分別隸屬於政、經、軍三方面的十一個部門合而為一,去除冗繁,加強集權。
五年前,基於對鍾道臨的尊重,督明並沒有裁撤原有的十一個部門,即使敢死隊這個讓他想起來就頭疼的部門都未動,而是設立黑巢大本營,統攬軍政,原有的十一個部門,加上後來加設的三個部門,收歸大本營垂直管理,開始連續發佈了一系列的命令。
所有的這些命令,骨子裡其實只有三條法規一個中心點,那就是利益捆綁制,選拔罷免規則,相互監督法,唯一的中心點便是一致對外,避免黑巢內部持續不斷的殘酷內耗。
新設立的三個部門,分別是翼人大隊,船舶督造營與黑巢衛隊。
翼人大隊的成立,起源於五年前,成軍於黑巢與獅人族聯軍,對鱗蛇族的四年戰爭期間,面對瘴氣雨林內盤踞不出的鱗蛇族,大本營制定了殘酷的毀滅計劃,一個令黑巢惡名遠播的計劃。
戰後,看到這種作戰手段所帶來的強烈震撼力後,督明等人決定立即將戰爭期間,從外族借來的翼人強制收編,連嚇帶騙的成立了黑巢所屬的第一個空中大隊。
大隊成員全部由參與了這場戰爭的三大翼族人構成,共一千二百六十二人,大隊長是從神機營抽調而出的鬼羽,五人組成一個空中編隊,三編隊為一縱隊,八縱為一聯隊,十個聯隊構成一個大隊,這便是黑巢日後仗以跨地域遠程戰略奔襲,被各族驚恐的視之為「黑雲風暴」的空軍前身。
黑巢衛隊的建立,則是督明防範於未然的產物,能夠進入黑巢大本營直屬衛隊的人,可謂百里挑一,沒有一個不是各族內的精銳,全部是經歷過戰爭,殺過人的老兵組成,人數很少,發展到如今仍舊不足三百人。
因為黑巢衛隊是作為保衛大本營的最後屏障而存在,所以赫日卜要臉與督明三人在挑選衛隊成員的時候,格外嚴格,非骨勇者不用,未經殺陣者不用,身無傷痕者不用,未受黑巢大恩者不用,雙親健在者不用,示之殺而存仁者不用……
經過層層嚴格的篩選,無情的淘汰後,首批選拔而出的七十六人,立即便銷毀了一切能證明其身份的物件,當日便在赫日的親自指導下,帶隊前往某地,開始了殘酷的反刺殺訓練,與之相對的,衛隊成員也同時獲得了黑巢內最好的待遇,最精良的兵刃鎧甲,最高的榮譽……
三巨頭都有親衛貼身保護,嚴格選拔人員組建黑巢衛隊,不單是為了應付突發情況,更有一層深意,那便是給一去不回,生死不知的那個黑巢締造者,有朝一日能夠重新回到黑巢而準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