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寵愛誰,就把誰安頓在大馬士革。」
座落在長辛山旁,巴格達河畔的大馬士革,建城已經有四千多年,被譽為「天國裡的城市」,大概是世界上同時期唯一能跟大宋東京開封比人口的地方。
大馬士革確是一座巨大的城市。平坦的原野上蔥綠一片,玉帶般的巴格達河波光閃爍,蜿蜒其間。
這與遠處茫茫無際的沙漠形成了強烈的對比。綠蔭叢中,掩映著一幢幢別緻典雅的白色房屋和清真寺的尖塔。
當東方的曙光還未透過地平線,高昂而又拖著尾音的古蘭經吟誦聲就劃破了萬籟俱寂黎明,人們湧向清真寺靜聽身著白袍的阿訇講經,接著,人群中響起了一片片祈禱聲,一天的齋戒便從此開始了。
鍾道臨與古萊到達大馬士革的時候,正是伊斯蘭歷十月穆斯林的齋月,阿拉伯語稱「拉馬丹月」。
在整個齋月裡,教徒從每天破曉至日落,實行嚴格地齋戒,黎明前吃「封齋飯」,日落後吃「開齋飯」。
封齋日內,除士兵、孕婦、幼兒和老弱病殘外,每個教徒都要戒除一切飲食跟酒。
伊斯蘭教徒以虔誠的信念,排除一切雜念,心中想著安拉,忍受著炎熱乾燥的氣候,自覺地過著一年一度的齋月。
天已經濛濛亮了,古萊早就為了躲避陽光而找地方藏身去了,任鍾道臨如何苦口婆心的說服他藏身於自己的乾坤袋,古萊仍是不為所動,儘管開始還一直保持著風度,微笑始終掛在嘴角,可鍾道臨明顯的發覺了在自己拿出袋子的時候,古萊對他的不信任。
古萊自然不會把自己珍貴的生命托付於鍾道臨的那個破袋子裡面,所以當鍾道臨拿出粘滿黃泥的「乾坤袋」想要動員古萊鑽進去的時候,古萊的臉色就不好看了,任鍾道臨把乾坤袋吹得天花亂墜,古萊仍是面色鐵青的搖頭不止,笑的也不那麼自然了。
無奈放棄了點化古萊這個「迷途的羔羊」,鍾道臨只得自己找地方開飯,學著阿拉伯人在巴格達河暢快淋漓的洗了個澡,他就穿著濕漉漉的衣服,興沖沖的一頭扎進了大馬士革,當他來到拱形城門的時候,身上的衣服早已乾透。
一隊圍著黑頭巾,穿戴著皮甲的衛兵正在城門處檢查著進出的商隊貨物,鍾道臨位隨著一個牽著六匹駱駝的老漢,跟隨著蠕動的人群,慢騰騰的朝城門前挪動。
鍾道臨想要進城簡單的很,其實根本不需要通過城門,只是他心血來潮的想入鄉隨俗,也就扮作遠行旅人的模樣,大搖大擺的跟著排隊的人群駱駝隊走著。
黑褐色的頭髮的阿拉伯人群中突然出現一個滿頭紫毛的東方面孔,這倒是讓正在枯燥等待進城的阿拉伯人來了興趣,嘗試著用各種語言跟鍾道臨打著招呼,一旦能夠彼此理解對方的語言,就馬上笑瞇瞇的交談著。
熱情的阿拉伯人還會不時從腦袋上頂著的一個個大包裹中掏出各種果子跟椰棗遞給鍾道臨,也有從駱駝背上摘下皮囊,讓鍾道臨嘗嘗腥膻的駱駝奶,絲毫不受什麼齋月的影響,可能這不算是吃東西吧。
除了對鍾道臨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東方人極為感興趣外,阿拉伯人是顯得熱情而善良的,鍾道臨甚至沒有發現城門的士兵收受賄賂,也沒有人行賄,只是被衛兵放行的時候牽著駱駝鞠個躬或者吻一下士兵的手背便算完事兒。
這在中原幾乎是不可能的,莫說蒙古人的貪婪野蠻,就算是宋朝時守城的兵卒哪個不是雁過拔毛的狠角色,耗子進城還要掰條大腿下來,碰上這麼多的商隊也沒人抽稅,不由讓鍾道臨暗生好感,怪不得大馬士革能夠如此繁榮。
守城的衛兵嘻嘻哈哈的拍了拍鍾道臨就讓他進城了,絲毫沒有為難,還不時在身後熱情的揮手致意,好似對有東方人進了自己的城池很得意,這讓鍾道臨有點如在夢中的感覺。
大馬士革曾經被蒙古人攻陷,此時大概是又回到了阿拉伯人手中,想必要給蒙古人進貢,也鬧不清楚這些阿拉伯人不收進城稅是怎麼弄錢的,反正不關鍾道臨的事兒,他也不怎麼關心,只是輕鬆的邁開四方步,朝大馬士革城中心走去,時不時興趣盎然與街道旁熱情的居民交談一番。
城內有大量阿拔斯王朝的遺跡,也有些伍麥葉王朝的拜占廷痕跡。很多建築,都有著卵形的或者橢圓的圓頂,鋸齒狀的雉堞,半圓形的弓架結構,螺螄形的塔,用瓷磚砌的牆和用金屬版蓋的屋頂。
它們大都有綠色的拱頂,高聳的尖塔,精工雕刻的殿堂建築,生動的鎦金繪畫。
加上蒙古將領帖木兒用來點綴城市的一百多座人頭骨碉堡,鍾道臨怎麼看怎麼像一個個沒有褶的羊肉包子。
鍾道臨對吃齋沒什麼興趣,更別說讓他去忍受飢餓,信步走在大馬士革的寬大街道上,無時無刻不想找個館子弄些羊肉大餅吃。
鍾道臨懷念起了長安的羊肉湯與鍋盔饃餅子,卻怎麼也找不到開門做買賣的食鋪,大感無趣下只得從懷中掏出剛才阿拉伯人贈送的椰棗,也顧不得旁人不善的目光,邊走邊呱唧呱唧的吃了起來,總算混個肚圓。
差不多吃飽的時候,鍾道臨也發現了自己的目的地,大馬士革城中心的一座剛建好不滿百年的石砌大門凱桑門。
據說耶穌的使徒聖保羅曾通過凱桑門來到大馬士革,後來,當聖保羅被基督教的敵人追逐時,他被朋友放在一個籃子裡從大馬士革堡壘降落在凱桑門,從而逃出了大馬士革。
鍾道臨對耶穌半點興趣也沒有,對凱桑門也興趣缺缺,他真正的目的地是面前這座為紀念那位傳說中的使徒,所建造的聖保羅大教堂。
確切的說,是教堂地窖裡面的東西。
聖保羅教堂這個在穆斯林眼中異教徒的產物,隨著鍾道臨與古萊這兩個對上帝沒有好感的傢伙駕臨,不可避免的將要面臨一場浩劫,如果用天道門的語來說,那就是肯定要遭災了,也算是吃了人家穆斯林椰棗的報答好了。
鍾道臨默默的注視著不遠處的聖保羅教堂尖塔頂,冷冷的笑了笑,一揮袍袖騰空而起,閃身竄上了斜面的清真寺圓頂之上,閉目盤膝打坐起來,靜靜等待著夜的降臨,面前這個聖保羅教堂能夠像釘子一樣深深插入伊斯蘭世界的中心,絕非表面那麼簡單。
鍾道臨不但是在等黑夜中的古萊,而且也知道這一天的打坐,將是能否在夜晚全身而退的關鍵。
穿透雲層而出的火紅朝陽,瞬間將陰霾驅散,太焰光明普照大地,炙熱的光線烘烤著圓頂上盤坐之人,鍾道臨懶洋洋的享受著陽光與皮膚間的溫熱,海綿般吸取著極陽的力量,阿訇悠揚的誦經聲在耳旁響起,鍾道臨元神瞬間抽離喧鬧的環境,漸漸融入古井不波的大混沌中。
時值東方元至正七年,西方紀年一三四七年,耶穌出生的第一千三百四十七個年頭,按周易算法為丁亥歲,陽遁九局,死門至五宮。
這一年,無論對於東西方,都將是最動盪,最恐怖的一個年頭。
這個恐怖,就是從鍾道臨與古萊血族達成協議,共同進攻聖保羅大教堂的那一夜開始的,恐怖的號角一旦吹響,東西方整塊連體的大陸都將陷入鐵與火的大動亂中,此後三年中,破壞之慘,死傷之重,在東西方都是史無前例的……
大馬士革的夜是涼爽的,就像是用大馬士革鋼製成的寶石彎刀放在臉龐,帶來的那種微微涼意,大漠快速散發的熱使得城內上空燥熱的空氣扭曲,被風一吹,涼涼的感覺瞬間就傳了過來。
城內的居民多數都已經睡了,因為降雨很少,許多駱駝都是臥在月光下的路旁過夜,除了城牆那邊一些巡夜的小隊,整個大馬士革都很靜,忙活了一天的小販跟懶散的阿拉伯人都很珍惜這個安靜的夜,街道上空空蕩蕩的沒有行人,只有淡淡風聲輕輕劃過。
夜已深,適合私奔,不過那是針對中原,阿拉伯人的眾多老婆隨時能用駱駝換來,所以,如果不是天空中那些突然出現的黑影,像大馬士革這樣的靜湖之夜,連一絲漣漪都不會有。
這些黑影很多,幾乎遮住了天空中的那輪明月,黑影出現的時候,鍾道臨就已經感應到了,一睜眼就看到了在自己身前含笑而立的古萊。
古萊沒有開口叫醒打坐中的鍾道臨,只是很有興趣的看著這個東方人「坐著睡覺」,直到鍾道臨同樣睜眼笑著看了他一眼,古萊才明白鍾道臨早就知道他已經來了。
「準備好了麼?」
鍾道臨輕鬆的問了一句,他明白古萊一定在大馬士革有藏身的「兔子窟」,也不可以去打聽,只是再次的認真道:「你真的確定教堂裡面有他們那方面的看守?」
古萊自然知道鍾道臨所指的「他們」是誰,肯定的點了點頭,輕笑道:「教廷那邊或許只是想守牢《古蘭經》,我毫不懷疑他們在危機時刻首先會毀掉它,而不是保護它,不過……」
「不過他們不會想到咱們對聖器碎片也有興趣!」
鍾道臨同樣笑了笑,接口道:「你的人已經來了,你不會佔著人多勢眾,搶到聖器碎片後就離我而去吧?」
「你說呢,親愛的?」
古萊沖鍾道臨嫵媚的一笑,慘白無血的臉上煥發出了詭異的色彩,柔聲道:「如果你真有你所說得實力,我不介意陪你直接去挑了梵蒂岡的教廷,前提是你能夠活過今晚,出來什麼…就死…那句話東方話怎麼說來的?」
「出身未捷身先死!「
鍾道臨被古萊不男不女的一笑弄得渾身不自在,順口這麼一接才暗罵自己烏鴉嘴,抬頭看了眼天空中密密麻麻快速接近的巨大蝙蝠,深吸了口氣道:「開始吧!」
古萊的雙眼隨著鍾道臨這句話頓時充滿了鮮血般的厲芒,儘管臉上冷森森的駭人,卻笑吟吟道:「別緊張寶貝,先讓孩子們活動活動!」
「他娘的老兔子!」
鍾道臨心頭惡狠狠的罵了句「吸血兔子」,瞪了身旁假作嬌嗔的古萊一眼便不再多言,省得這西方兔子再吃他豆腐。
古萊卻不管一旁正在問候他長輩的鍾道臨,用纖細修長的手指撫摸了一下自己的臉龐,盯著教堂的雙目充斥著嗜血的紅光,伸出紅舌頭尖舔了舔嘴唇,狂熱道:「只有鮮血才能洗刷恥辱,今夜,我要鮮血從這裡流向羅馬,流向愛琴海,流向天堂……」
「咚…咚…咚…」
教堂的鐘聲已經敲響,整個教堂被燭光點亮,顯然裡面的人已經發覺到了即將到來的危險,三位身穿白色聖潔裝的神父在二十幾個穿著黑領白衫的教童簇擁護衛下,高舉十字架,吟唱著彌撒歌曲從教堂內緩緩走出。
正在朝下俯衝的無數蝙蝠除了極少數的對神父吟唱的歌聲有所不適應外,其他的大多數根本不受影響,反而被激發了凶性,「吱吱」厲嘶著沖那三個白衣神父猛撲而下。
其中兩個尚未明白怎麼回事兒,只感覺到撲面而來的風聲,緊接著兩點紅光一閃,自己就離地飛了起來,這時候才感覺到從脖子上傳來的巨疼,眼前一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唯一倖存的那位神父是被身旁的教童拚死撲倒在旁的,雙眼呆滯的望著鋪天蓋地而來的吸血蝙蝠,只是痛苦的呻吟了一聲:「上帝啊,我究竟做錯了什……」
感慨尚未發完,便被無數盤旋飛舞的吸血蝙蝠淹沒了。
此時,從教堂內衝出了十幾個修女,就那麼亂哄哄的跑了出來,她們被天空中俯衝而來的巨大蝙蝠嚇的尖叫不已,有的在胸前劃十字,尚未劃完便被撲面而來的吸血蝙蝠咬中脖子,有的乾脆就那麼被嚇昏倒地,也不知道這些人跑出來幹嘛。
除了添亂,這幫修女沒有起到任何作用就蒙主恩召了。
教堂前的空地上如今被吸血蝙蝠瞬間清空,連嚇昏的也都被一一咬死,再也看不到活人,就在局勢朝著一邊倒的時候,空地上憑空出現了無數道白色箭光,帶著破空的「咻咻」聲,接連朝漫天飛舞的吸血蝙蝠射去。
五六隻吸血蝙蝠在錯身飛過的瞬間,被白色光箭一股腦的捲了進去,漫天飛濺的綠色血珠伴隨著洞穿蝙蝠身體的光箭亂飛,慘嘶聲乍然而止。
一眨眼的工夫,十幾隻被白色光箭穿體的吸血蝙蝠非死即傷,有三隻傷而未死的蝙蝠更慘,尚未落地便被白色光芒溶化成了灰燼,剛摔到地上便徹底粉碎成塵埃了。
站在教堂對面清真寺圓頂之上的鍾道臨,搭眼細看,這才發現教堂天空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個光團組成的小孩,通體白光閃爍,這個長著翅膀的胖乎乎小孩,手拿一把白色小弓,正撅著小嘴,認真地對著蝙蝠群射箭。
隨著小胖孩的指頭在弓弦撥動,一道接一道的白光轉瞬組成光箭,似慢實快,連珠射發,從天空流星墜地般直射蝙蝠群,隨著接連響起的淒厲嘶鳴聲,帶起了蓬蓬綠色血霧。
「長得好像啊!」
鍾道臨雙眼呆呆的看著天空上那個胖小子,心道這不是跟果比那小丫頭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嗎,除了多個小**,比果比胖點,倆小孩明顯屬於一個類型的,難道果比是西方教廷裡面的?
古萊不知道鍾道臨此時正在幫果比認親,他對自己同伴的傷亡似乎毫不在意,反而對天空中出現的異象大為興奮,自言自語道:「你終於出現了!」
說罷,古萊身上的那件秀金線的黑色拖地長袍突然變成了扭曲的黑影,他自己則整個人從原地消失,一抹黑芒閃動,再見時已經到了小胖孩的身旁,正露出一對白色的小獠牙沖胖娃娃冷笑。
小胖孩也發現了身旁憑空出現的這個煞星,知道自己命運的他也不射箭了,扭頭沖古萊眨巴眨巴眼睛,委屈的撅了撅嘴,還沒哭出來便被古萊一巴掌給拍成朝四方碎炸的光斑了。
半空中的古萊金髮飄飄,黑袍舞動,赤血的雙目迸射出了駭人的紅芒,昂頭一聲長嘶,來回扭頭朝教堂的各個角落搜索查看著。
剛才那個射箭的光娃娃不用說是被人召喚出來的,古萊對這個藏頭藏尾的人可不會有好感,隨著他的這聲長嘶,在教堂前門飛旋舞動的吸血蝙蝠頓時像炸了廟似的分散開來,極少數的吸血蝙蝠瞬間化為人形,一水的身穿緊身紅線黑袍朝教堂內衝去。
剩下的絕大多數吸血蝙蝠,可能沒有變身的能力跟資格,則將教堂的四周死死圍住,分片的搜索著暗中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