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歡公主的沉默讓向景景突然產生了一種壓力。舒榒駑襻
她不知道她在權衡什麼,她甚至開始有點懷疑,自己這個來找她的決定到底對不對。
在靖宇國的時候,她便知道,亦歡公主跟所有人想像的都不一樣,這個不受自己父親寵愛,在宮中殘喘度日的孤女,若不是有獨到的慧眼和足夠的智慧,是怎麼也不可能想到當時才三歲的她能幫她登上齊閩國皇后之位的。
如今她已穩坐皇后之位,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勢單力薄的孤女,她要顧慮的事情,自然就更多了。
就在向景景心中百轉千回之際,卻聽到亦歡公主幽幽的歎了口氣,道:「我可以幫你,但是……嫵」
「但是?」向景景表情一愣,屏息聽著她接下來的話。
「你可能不知道,我這個皇后,恐怕也要做到頭了。」亦歡公主的聲音帶著些許淒婉。
向景景沒想到她竟然會說出這番話,這完全出乎了她的預料,「為什麼這麼說?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箬」
亦歡公主微微吸了口氣,似在調整自己有些哀怨的情緒,嘴角溢出一絲淡淡的苦笑:「可能是我上輩子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壞事吧,所以這輩子才會有這樣的命運。皇上他……病重,御醫說,可能活不過這個春天了。」
「什麼?」這個答案是向景景做夢都沒有想到的。
她幾乎驚得從軟榻上站了起來,眼睛瞪得大大的。
「我腹中有了皇子,已經三個月了,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護著他平安出生,即便是他平安出生了,我想他能不能安全長大,也是個未知數。這便是老天爺給我的命運安排。出生便沒了母親,父皇更是對我恨之入骨。當年在宮裡,我曾不止一次的想,我是不是根本就不該來到這個世界上,甚至有過自己結束生命的想法……」亦歡公主說著,語氣中儘是淒苦之情。
「你無法想像,身為公主的我,為了能在宮裡活下去,要多麼努力。那些曾經嫉妒母親的人,三五不時的就會想法子來羞辱我,害我,我幾乎每天都活在刀尖上,膽戰心驚。一次次的躲過他們的毒手,等著他們有一天膩了,倦了,就會把我忘了。可是,齊閩國來求親,沒人想到會是選皇后,我收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有人決定犧牲我這個名存實亡的公主了。萬般無奈之下,我才選擇用那樣的方式試圖躲過那次的劫難……」
向景景聽了她的話,表情一驚:「這麼說,那次的火,真的是你放的?」
亦歡公主沒料到向景景竟然早就猜到了那次大火不是意外,她表情也微微有些詫異:「原來你早就看出來了。可是你當年才那麼小,怎麼可能……」
不過,話剛說完,她又自嘲的笑了起來:「對啊,我忘了,你那麼聰慧,這點小事,怎麼可能瞞得過你呢。」
向景景道:「當年我聽說起火了,心中好奇,便去看了一下,無意中發現屋內有好幾處火源,所以……也算是我喜歡多管閒事。」
亦歡公主抬起頭,水霧般的眸子淡淡的盯著向景景:「既然當年你的心中已經對我有所懷疑,為什麼沒有說出去,反而還幫了我呢?」
向景景道:「因為我像你一樣,也不希望別人注意到我……」說著,她停頓了一下,又道:「何況,我喜歡聰明人,雖然房子是你放火燒的,但是你沒有造成傷亡,所以你只是為了自保,可以理解……」
亦歡公主聽到向景景這麼一說,她的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其實這些年,我一直很好奇,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神奇的女子,當年那麼小的年紀,卻可以不動聲色的幫我成為皇后。我一直以為,自己很聰明,現在看來,我的聰明跟你比起來,確實是小巫見大巫了。你不僅聰明還很善良,有你這樣的皇后,是靖宇百姓的福氣,更是天下人的福氣。」
向景景聽著亦歡公主對自己這麼肯定的評價,臉上也露出了笑容:「皇姐這番話,讓婼瑤有些飄飄然了……」
亦歡公主打斷她:「我想這番話,應該不止我一個人對你說過。雖然我離開靖宇十年了,但是在皇上身邊,偶爾能看到一些關於靖宇的消息,皇弟很喜歡你,你在民間的聲望很高,所以關注你的人也很多。我想,這大概也是雪天國將你視為目標擄走的原因吧。」
向景景聽出她似乎話中有話,忙道:「皇姐想說什麼?」
亦歡公主道:「我知道你是不在乎榮華富貴的,你要想清楚,一旦你去找皇弟,那麼你還活著的消息就成為了事實,放眼如今天下,覬覦你的人不在少數,恐怕將來你要面臨的問題會更多……至於皇弟,他雖然心中喜歡你,對你極珍惜,但他畢竟是一個國家的君主,如今他已然親政,將來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肯定會有許多手段,包括聯姻納妃,你覺得,你能接受得了嗎?」
亦歡公主的這番話對於向景景來說,就像是一個重重的警告。
是啊,她現在已經是自由的了,若是重新再回到天下人的視線中,她很可能再次成為眾矢之的。
小皇帝就算保護得了她,讓她不受外人的傷害,但是他能保證他不會傷害她麼?
這輩子,她對愛情的唯一要求就是一生一世一雙人,小皇帝很早之前就表示過,這是不可能的。
如今她好不容易逃離了小皇帝給她畫的怪圈,她又要跳進去,她將來真的不會後悔麼?
亦歡公主看出她內心的糾結,重重的歎了口氣,道:「罷了,或許這也是你的命,我們身為女子,本來很多事情就沒得選的。今天跟你說這麼多,也都是些無意義的話。現在我也是自身難保了,皇上一駕崩,我的好日子或許也就到頭了。」
向景景見她如此悲觀,馬上安慰她道:「皇姐無須多想,十皇子是個心慈的,即便將來皇上離去,他也定會護你們母子周全的。」
亦歡公主苦澀的歎了口氣:「怕是有些事情,將來也由不得他。」說罷,她突然起身,走到向景景面前,跪了下來。
亦歡公主的這個舉動讓向景景無比詫異,她忙起身去扶,卻被亦歡公主阻止:「弟妹,我把你當做親人,希望你能答應皇姐一個請求。」
「皇姐,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你想要我做什麼,我答應你便是了。」向景景一邊扶她,一邊道。
亦歡公主垂著頭,不肯起來,「你先聽我說完,答應了,我再起來。」
向景景知道她既然跪下了,就不會輕易起來,於是忙應道:「皇姐請說。」
亦歡公主抬起頭,表情無比鄭重的道:「將來我誕下孩兒之後,若是女孩,許能安然度過餘生,若是男孩,只怕性命堪輿。十殿下如今尚未成婚,皇上駕崩之後,皇位定是他繼承無疑。若他心懷仁慈,便會在我誕下皇子之後,立我的孩兒為太子,將來繼承他的皇位,卻也定會引來那些支持他人的反對,甚至遭他們的毒手。即便是萬幸,十皇子保住了我們母子,為了消除齊閩那些元老們的疑慮,定會拿我開刀,殺母保子,以防止我將來干政。這是他們慣用的老伎倆了,當年太后若不是太后背影強硬,幾位兄長手握重權,怕是就成為了他們的刀下亡魂。我想求你的便是,倘或我誕下的真是皇子,在我死後,請你無論如何都要護他周全,十皇子能不遠萬里去救你,跟你定然關係匪淺,他亦會聽你話的,你能答應我麼?」
向景景對於亦歡公主的這番考慮甚是震驚,殺母保子的故事她不是沒聽說過,古代王朝之中,便有不少這樣的案例,但是當她真正看著這一切似乎快要發生的時候,又覺得不可思議。
一切都是為了權力,女人永遠只是鬥爭中的犧牲品。
「我答應你!將來,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一定會盡我所能,護你孩子的周全。」她無比鄭重的點頭,承諾道。
雖然未來的事情猶未可知,但眼下除了答應這個可憐的准媽媽,她似乎也說不出別的什麼話來了。
亦歡公主終於從地上站了起來,她的手撫上自己的小腹,輕聲對肚子裡面的孩子道:「孩兒,你聽到剛剛那個聲音了嗎?那是你舅母的聲音,她會保護你。」
向景景被這溫情的一幕感動,她上前一步,伸出手,握住了亦歡公主的手,道:「跟我一起走,怎麼樣?既然留在這裡更多的是危險和痛苦,為了你腹中的孩子,不如一走了之。」
亦歡公主苦澀的笑著搖了搖頭:「你去戰場,豈不是更加危險?為何你卻還是要去呢?」
「我……只是不希望戰爭繼續,不想無辜的百姓受連累……」她由衷的道。
亦歡公主道:「我跟你不一樣,我必須留在這裡,我是齊閩國的皇后,我的夫君尚未離開,我怎能離開呢?」
向景景終於明白了她的堅持,便不再多言。
「你到內室休息一下,明天一清早,我便讓人送你出宮去,我會安排人在宮外接應你。」亦歡公主算著天色不早了,兩人該說的話也都說完了,於是道。
向景景點了點頭,她也確實有些困了,於是便被月兒領著去了內室休息。
亦歡公主則召來幾個自己的心腹,將向景景離開的事情安排了一番,又命月兒為向景景準備好行李,才安心歇去。
此時,已經是四更天了……
翌日清晨,天剛濛濛亮,向景景按照原計劃醒來,然後在亦歡公主的安排下,離開皇宮,往她心中的目的地行去。
而皇宮門口,春桃卻已經在外面站了幾乎一宿。
昨天半夜,春桃一直沒有能等到向景景,心中恐發生了什麼意外,於是連夜趕到宮門口,可是無奈她的腰牌被向景景拿走,她進不去皇宮,便只好在宮門口等著。
向景景出宮的馬車與她擦身而過,但是她卻沒能注意到。
直到中午時分,錦弦從宮內出來,春桃認識他的馬車,立刻上前去。
「殿下,春桃求見。」她走到馬車邊,大聲道。
錦弦聽到她的聲音,立刻命人停車,掀開車簾,看向外面:「春桃,你怎麼在這裡?有什麼事嗎?」
春桃道:「殿下恕罪,奴婢想問,小姐是不是在殿下的車上?」
「小姐?」錦弦聞言,眉頭瞬間一皺:「她怎麼會在我的車上?」
春桃一聽這話,心想壞了。
她忙道:「殿下,昨晚小姐拿了我的腰牌,說要來宮裡找您,有很重要的事情跟您說,之後便一夜未歸,春桃半夜來宮門口找小姐,因為沒有腰牌,進不去宮內,只好在外面守著,卻一直沒有見到小姐的身影出來……難道小姐還在宮中?」
錦弦聽了這話,臉色頓時一沉:「你快回去,看看她是否早已經回去了。」
說完,立刻命車伕掉頭,往宮內行去。
他不擔心向景景還在宮內,他更擔心她根本就從未進宮。
若是她昨晚真的進宮了,但是又沒去找他,而且他昨晚也沒他聽說宮裡有什麼動靜,那麼就只有一個可能性,她去宮裡找了另外一個人,一個和她有著莫大關係的人。
想到這一點,他便直接去了「飄渺」宮。
飄渺宮內,亦歡公主剛用過午膳,聽到門口傳來「十殿下駕到」的聲音,她立刻意識到他為了什麼事情而來。
稍稍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她抬起頭,看向了門口。
錦弦的身影很快便出現在她視線內,朝大廳走了過來。
「皇嫂。」見面之後,錦弦微微拱手,行了個禮。
「殿下怎麼今日來了我這浩渺宮?」亦歡公主微微垂眉,姿態溫婉。
錦弦環顧大廳一眼,並沒有看到向景景的身影,他斂了斂神,道:「昨日我宮裡有個丫頭來找皇嫂,今日卻不見了,不知是否還在皇嫂這裡?」亦歡公主聽了他的話,知道想否認是不可能的,向景景是在眾目睽睽之下進的她的浩渺宮,她即便能管得住她自己身邊的人,卻管不住別人,何況以錦弦的勢力,宮裡發生的什麼事情能逃得過他的眼睛呢?
她淡淡的點頭,道:「昨夜是有個宮女來找過本宮,不過她說要回去找殿下覆命,很快便離開了。如今既不見了,想來是去了她想去的地方吧。」
她的話說得很明顯,錦弦又怎會聽不出來,他目光有些冷冽的看了亦歡公主一眼道:「殊不知,她一個小小的宮女,又能去的了哪裡。看來是我從前太慣著她了,讓她不知天高地厚,不知人間險惡。」
他這是在警告她,最好快點說出向景景的去向,否則向景景可能會遇到危險。
亦歡公主聞言,卻只是淡淡一笑,道:「既然她是殿下身邊的人,殿下又豈會不瞭解她?她那樣固執的脾氣,難道誰能阻止得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