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她還在四川嗎?」陳志遠電話撥通了陳老的手機。
陳老語氣顯得有些頹喪,淡淡的說道:「上海。」
陳志遠一陣欣喜,這一次老天還真是開眼了啊,陳志遠笑著說道:「你讓她接電話。」
「她走了,在致遠小學的講台上倒下,昨天回到上海,今天早上醫生宣佈的結果。」陳老淡淡的說道。
陳志遠如被雷擊,站在人群中,卻是有種孤立於世的感覺,並沒察覺到自己眼角的淚水,陳志遠擠出笑意,道:「陳老,沒誰用自己的孫女開這種玩笑的。」
電話那頭的陳老沉默不語,陳志遠面部有些顫抖,不停的嚥著口水,道:「陳老,我是真有事情找她,讓它接電話吧。」
「致遠,她真的走了,回不來了。」陳老說道,語氣有些哽咽。
陳志遠雙目呆滯,看著眼前東方明珠一片絢爛之色,絲毫沒有注意到手機已經掉落在地,一些行人看到陳志遠這種反映,以為這是鄉巴佬被這種場面震懾了,一股上海本地人的自豪湧上心頭,順帶看著陳志遠的眼神都充滿了不屑。
「走了。」陳志遠嘴角帶著笑意,眼中的淚水卻愈發的嚴重,終於還是奪眶而出。
蹲下身,撿起地上的電話,陳志遠撥通一個號碼,道:「開始吧。」
隨著這三個字的話音落下,不到三秒鐘的時間,盤旋於半空之中的直升機開始散落玫瑰花瓣,一副天景般的美妙畫面由此展開,行人開始發出由衷感歎,被眼前美景所震驚,唯獨陳志遠一人,看到這漫天的玫瑰花瓣,卻是沒有絲毫的興奮和感動。
漫天的花瓣為你而準備,你卻又在這種時候離開!它還有什麼理由能夠盛開?我還有什麼理由去恢復記憶?
「我草你/媽個老天。」陳志遠終於忍不住心中的憤怒,仰天大吼,幾乎要喊破了嗓子,雙拳緊握,一拳轟在地面上,柏油馬路竟然應聲而裂,一些看到這一幕的行人,無不驚訝,接下來,他們便看到這個年輕男子一臉頹喪的蹲坐在地上,望著漫天飛舞的花瓣,雖然在笑,卻笑出了眼淚,一股莫名的傷心牽動了所有看到這一幕的人,似乎眼前的玫瑰花瓣不再鮮艷,反而是充斥著這個年輕男人的傷感。
「每次開房,都是你給錢,你最後離開,雖然我走得乾脆,卻知道你留在房間裡的原因,為了能夠保存下和我在一起的時間,你寧願一個人在房間裡呆一天的時間,和丈母娘逛街你也能抽空拍照片給我看,讓我選喜歡的內衣,為了我,你和付余天的關係決裂,也連累了陳家的所有人,消失整整一年的時間,你卻不是去逃避,而是去了我的老家,想要更深入的瞭解我,泰山酒吧一戰,我昏迷一年,你在病房守候了整整一年,從不曾有過一天的離開,可就在我醒的那天,你卻走了,走得那麼乾脆,我失憶,你甚至不願意出現來打亂我的生活,即便是我知道你的存在,找到了你,可你也依舊在我面前裝作堅強,最終鼓起勇氣,說了要做我女人這番話,可我卻記不起你,狼心狗肺的拒絕,次次的擦肩而過,我都無法正式的面對你。可笑的是,我竟然給了你一筆錢來打發你,我是不是很畜生?或許畜生都不如?致遠小學,你生命的最後都在為我付出,可我卻來不及對你做出任何的回報,這漫天的花瓣,原本是想要給你一個驚喜,可卻是變成了赤/裸裸的諷刺。」陳志遠坐在地上,自言自語,腦中不斷的浮現出以前和陳婷相識相知的過程,那時候她只是官羽的秘書而已,一次邀約便注定了兩人之間並不平凡的淵源,只是陳志遠萬萬沒有想到,陳婷竟然已經有婚約在身,他倒是退得快,可完全的忽略了女方的感受,忽略了陳婷的想法,以前的他,似乎只是在一味的逃避,而這種逃避,也讓他留下了終身的遺憾。
「瘋婆娘,你這是要我一輩子有愧與你嗎?如果真是這樣,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你成功了。」陳志遠突然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氣,頹然之色一掃而空,望著漫天的玫瑰,說道:「既然這一世注定無法為你散落漫天的花瓣,那麼下一輩子,就讓我為你搖一世鮮花吧。」
陳志遠毅然轉身,去了陳家,這讓整個上海都驚艷的場面,在他眼裡,已經一不值。
河岸小區,陳志遠遠遠的就看到陳老的身影,蹲在門口,看到陳志遠這才站起身,似乎是在刻意等著陳志遠一般。
「陳老。」陳志遠恭敬的喊了一聲。
陳老點了點頭,並沒有說話,只是轉身就走。
跟著陳志遠來到家裡,陳家並沒有散佈這個消息,所以家裡除了父母和陳香之外,並沒有其他人,看著一臉蒼白,已經毫無生機的陳婷,陳志遠伸出手,那冰涼的臉頰似乎在同一時間也冰封了陳志遠的心。
「瘋婆娘,我恢復記憶了,我也想起你,和你在一起的任何點點滴滴,我都沒有忘記。」陳志遠淡淡的說道。
聽到這番話,原本就在哽咽的陳香瞬間哭了出來,他們並沒有人因為這件事情而去無理的責怪陳志遠,陳婷的爸爸拍了下陳志遠的肩膀,道:「她知道這件事情,肯定會非常高興的。」
「我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陳志遠問道。
「她臨終前的遺願,希望葬在青石村的後山,那一片梔子花盛開的地方。」陳婷的爸爸說道。
陳志遠聞言一臉苦笑,道:「到現在才知道原來你並不喜歡玫瑰。」
陳婷的後事辦得很快,當一家人來到青石村的時候,那些父老鄉親得知到這個消息,都紛紛趕來,不光是陳婷教的那些學長,就連家長也一同哽咽,在他們看來,陳婷不止是一個好老師,她平時沒事的時候,只要看到誰家有農活就會下田幫忙,儘管村民們極力阻止,可她卻依舊義無反顧,不
論是多髒多累的活兒,她都不曾有過半點的嫌棄,本是一個大城市的姑娘,卻肯去做這種事情,村民們看在眼裡,不僅僅是感激那麼簡單,在村裡都說誰要是能夠娶了陳老師,那都是前幾輩子修來的福氣,足以見得,陳婷在這幫村民心中有多高的地位。
一幫孩子泣不成聲,最終家長為了怕打擾到陳老師的家人,把自己的小孩都帶著,不過其中一個反映卻是尤為激烈,哭鬧掙扎著跑到陳婷的墳前,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才離開。
等到村民散了,陳老等人才開始上香,陳志遠就坐在陳婷的墳前,一語不發。
「事情就讓它這麼過了吧。」陳婷爸爸走到陳志遠身邊說道。
「伯父,你們先回去吧,我想在這裡陪她。」陳志遠說道。
所以人都是臨近傍晚才離開,唯獨陳志遠坐在墳前,現在並不是梔子花盛開的季節,眼前並沒有百花錦簇的場面,不過陳志遠卻是略帶微笑,這一刻,似乎感覺終於和她在一起了,望著星空,淡淡的說道:「你感受到了嗎?」
陳志遠這一坐,直到天亮,而這時,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跑了過來,就是昨天那個在陳婷墳前磕頭的小傢伙,似乎是沒有想到這個時間竟然還會有人,頓時就停下了腳步。
陳志遠對小孩招了招手,道:「過來。」
小孩是黑娃,班裡最調皮的一個人,但是卻是受過陳婷恩惠最大的人,他和爺爺相依為命,前段時間爺爺發高燒,要不是陳老師背著爺爺去衛生院的話,恐怕他就會淪為孤兒了。
「你叫什麼名字?」陳志遠輕聲問道。
「黑娃。」山裡的娃,沒有太高清的名字,一種植物,一種特性就能夠決定他們的名字,黑娃便是如此,這可不是假的,他的真名就叫黑娃,劉黑娃。
「很喜歡陳老師嗎?」陳志遠問道。
黑娃點頭如搗蒜,道:「陳老師是我們見過最好的老師,所有學生都喜歡他。」
「陳老師的確是一個好人,可是好人卻沒有好報。」陳志遠一臉晦暗的說道。
黑娃搖了搖頭,反駁道:「爺爺說陳老師去了天上,那裡比這裡更好。」
陳志遠聽到這番話,下意識的看了看湛藍的天空,突然神情變得堅定起來,道:「嗯,那裡肯定比這裡好。」
「你是那個他嗎?」黑娃突然問道。
「什麼意思?」陳志遠疑惑的看著黑娃。
「陳老師經常給我們說她和他的故事,雖然沒有告訴我們名字,也沒有說他們是什麼關係,不過我們聽大人說,這好像就是夫妻,陳老師每天都把他念在嘴裡,而且說起他的時候,總是笑得很好看。」黑娃說道。
陳志遠眼角不自覺的再度濕潤,道:「他是個狼心狗肺的東西,你陳老師為了他付出了那麼多,甚至最後的生命,他竟然也沒有絲毫的報答。」
黑娃點了點頭,道:「好心沒好報,他要遭報應的。」
「嗯,希望老天有眼,早點懲罰他吧。」陳志遠淡淡的說道。
「那你是誰呢?跟陳老師是什麼關係,為什麼她的家人都走了,你還在這裡?」黑娃問道。
「我?」陳志遠自嘲一笑,道:「一個罪人,一個犯下無法彌補的錯誤的人,試圖想要贖罪,可永遠也得不到原諒。」
黑娃並不是很懂陳志遠這番話,對他的年紀來說,陳志遠的話太過深奧。
「我要回去了,家裡還熬著粥的,你要吃嗎?」黑娃起身對陳志遠說道。
「黑娃,我能夠到致遠學校當你們老師嗎?」陳志遠問道。
黑娃點了點頭,道:「可以,但是你不能和陳老師想比。」
「可我也姓陳。」陳志遠說道。
黑娃皺著眉頭,似乎很不願意稱呼陳志遠為陳老師,似乎是想出了什麼折中的辦法,說道:「就叫你男陳老師吧。」
「嗯。」陳志遠點了點頭,看到黑娃奔走的身影,掏出了電話,撥通了蔣琴的號碼:「媽,我想留在這裡一年。」
電話那頭的蔣琴同樣的眼睛濕潤,昨晚一夜沒睡,陳婷在她隔壁住了一年,剛開始只是把陳婷當作普通的鄰居對待,可當她知道陳婷和自己兒子的關係之後,就明白了一切,同樣身為女人,知道陳婷這麼做需要付出多大的代價,而天意弄人,陳志遠竟然又失憶整整兩年的時間,其中陳婷所背負的痛苦是連蔣琴都無法去想像的,突然得到陳婷走的消息,讓她如何能夠接受得了。
「你想做什麼就做吧,媽媽什麼都支持你。」蔣琴盡量壓制著哽咽的情緒說道。
掛掉電話,陳志遠直接把電話扔進了山裡,看著墓碑之上陳婷的照片,淡淡的說道:「一年時間,我不希望能夠彌補什麼,只想要靜靜的陪在你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