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五年的新年南京城裡各處都透著喜氣,二唐雖然剛剛建立可是已經迎來了一個開門紅,在東北和西南相繼回到祖國懷抱之後西藏的十二世也派代表到了南京,本來活佛準備親來的,可惜身體一直不好。在傳媒的觸角伸向社會的各個層面的時候不管好事還是壞事都會產生比原先大許多倍的影響。在兩江以外那些仍然在溫飽線上掙扎的民眾雖然在這一年裡還沒有看到生活有什麼實質性的變化,但是聽到那些好消息也可以帶著一個希望過年。
這一次是二唐帝國的第一個新年,朝廷上下都準備就著這個春節好好的熱鬧一番,就在大家各出奇謀的時候李富貴忽然在一次議院、內閣以及南京的重要官員參加的會議上就這個春節發表了他的意見。
「二唐開元,金豬報春,今年的春節總該有一些新意吧。」
「啟秉皇上,玄武湖畔的弧光燈已經驗收合格,就等著年三十一起開放,過年期間金吾不禁,雖然戲班子都關門歇業,不過我們還是從天竺等地組織了一批雜耍藝人在玄武湖邊搭台表演,大年初一還配有焰火表演,不過最熱鬧的還是正月十五,到時候各條街道都會扎放綵燈,萬民同慶,還有花車巡遊的活動。」南京知府站出來回答了這個問題,內閣和議會雖然都希望今年的春節能過的紅紅火火,不過並沒有為此專門撥款,當然這倒是難不倒天下首富的南京府,為了這一次春節他們早就開始準備了,在半年前就從德國訂購了兩台直流發電機,準備用弧光燈打亮皇宮和議院,結果實地勘測的時候發現議院建的氣勢恢宏打上燈光確實比較好看,可是皇宮的效果就不行了,到現在為止連個門樓子都沒有,如果不是門口立著皇宮兩個大字他仍然只能算是一個佔地比較寬廣的宅院,而且大門兩邊一溜排的門面也讓這燈光不知道該照向哪裡,所以最後在徵求了李富貴的意見之後把這幾盞弧光燈改放在玄武湖廣場上以便舉行大型的慶祝活動。
李富貴點點頭,這些東西他都已經知道了,他之所以問到這件實事是另有目的的,「辛苦愛卿了,不過既然是普天同慶我還想加一些內容,」李富貴往下面掃視了一眼接著說道:「普天同慶自然不能光是老百姓快活,我想等到鬧花燈的時候攜各位愛卿也到街上去湊湊熱鬧,你們看怎麼樣呢?」
雖然有一些老成持重的大臣覺的鬧花燈的時候城裡魚龍混雜,這個時候皇帝出巡安全工作不太容易得到保證,可是李富貴是馬上皇帝,所以以安全為理由他必然不能接受,就在他們打算找點別的借口來勸阻李富貴的時候其他人都開始附和起來,二唐帝國從建立的那一天起就沒有樹立起應有的威嚴,即便是現在大臣和議員或站或坐或跪仍然組成了一幅非常滑稽的畫面,在這種氛圍下那些年紀比較輕的官員到是很願意跟著皇帝去湊湊這個熱鬧。
李富貴看到在場的大多數人都表示了贊同的意見就對南京知府說:「很好,事情就這麼定了,元宵節那一天把玄武湖廣場上的戲台給留下來,我與愛卿們要在上面舉辦專場演出。」
這話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會場中立刻變得鴉雀無聲,按照道理來說皇帝攜群臣看戲應當是在戲台的對面搭設看台,可是聽李富貴的意思似乎皇帝和朝臣們要在戲台上,而且這專場演出也不知道指的是什麼。
陸歸延給南京知府遞了個眼色,這個時候他以主辦者的身份來落實皇帝的意圖應該是十分合適的,南京知府心領神會,「皇上是否打算將戲台改為看台?」
「改為看台幹什麼?」李富貴十分奇怪的問,「改成看台了要在哪裡唱戲呢?」
「可是唱戲的時候皇上和文武百官難道坐在戲台上嗎?」
「當然不是,那不還有後台嘛,我們上妝,穿行頭不都得在後台。」
糟糕的感覺在所有人的心頭瀰漫,大家已經猜出了李富貴的意思,不過實在不願意相信那是真的。
「不知都有哪些人在台上表演?我也好早作準備。」南京知府一咬牙把這個問題提出來,然後就站在那裡等著宣判。
「演員嘛,當然就是在座的各位,我也會友情出演一兩個小角色,你們也知道我不大會唱戲。」李富貴十分平靜的把這一番話說出來,就好像這一切在平常不過了。
這個時候會場的秩序一片大亂,大家七嘴八舌的極力反對,李富貴坐在上面看著眾臣群情激憤的樣子,至於下面的人都說了些什麼他就不知道了。等了好一會大家也發現在這種混亂的場面下誰說話都沒用,於是聲音慢慢的的小下去,眾人都把眼光放在朝中的幾個重臣身上。
看到陸歸延沒有開口的意思李鴻章就站了起來,「萬歲,臣以為此事萬萬不可,如果皇帝上戲台去做那下九流的戲子那要把大唐的尊嚴置於何地。」本來李鴻章想把後唐的李存勖拿出來做反面的例子,不過想了一下覺得李富貴的做法和那位喜歡伶人的後唐國主還是有很大區別的,所以就把後半段話嚥了下去。
「下九流的說法早已廢除,現在梨園行裡的各位老闆哪個不是身家厚實的成功人士,就是議會當中也有咱們戲園子裡的人,少荃這樣說有些欠妥當吧。」
李富貴的這番話引得眾人的眼光都投向了一位上海來的議員,在任何年代的選舉宣傳都是必不可少的重要環節,這樣演員作為公眾人物在這方面佔有很大的便宜,雖然在舊觀念中戲子地位低下,不過上海卻不理會這一套,連續兩屆選出一位花旦作為議員。
這位陳老闆看到眾人都望著他只好硬著頭皮站出來,雖然他在議會裡已經有好幾個年頭了,不過他前半生養成的那種謙卑的態度並沒有多大的改變。「蒙皇上的厚恩,我們這些戲子不用再處處低人一頭,可是說到底唱戲還是個低賤的行當,是逗人開心供人解悶的,皇上萬金之軀豈能在台上拋頭露面。」
「與民同樂,有何不可,當年太宗皇帝就曾經當眾起舞。」李富貴為了今天的爭論做了不少的準備,當然大唐第一帝國給他提供了很多素材,那個熱情奔放的年代有很多東西與明清以後的中國相去萬里。
李鴻章到底是博學多才,略一回憶就想起了李富貴說的那一段,「太宗皇帝那樣做是為了讓高祖太上皇解悶,那是孝道…」
「對啊,我這是為百姓解悶,你們的孔夫子不是說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嗎?新黨也喜歡說我們這些人都是公僕,可見為老百姓唱幾出戲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
「可是我想老百姓不會喜歡聽皇上唱的戲,即便是小民也應該懂著君臣之間的綱常,相信他們應該明白讓皇上唱曲給他們聽那實在是大逆不道。」
「這個就不好說了,我有時候高興了也喜歡唱幾嗓子,好像在座的各位應該也有不少人聽過吧,照少荃這麼說那豈不是應該回去就把耳朵割下來。」看到李鴻章還要辯解李富貴把手一擺,「這件事就這麼定了,說起來老百姓是我的衣食父母,我不覺得大過年的大家在一起樂呵樂呵有什麼不對,在座的有誰自認高我一等當然也可以不必參加。」
在座的絕大多數都不願意追隨皇帝做這樣一件事,可是反對李富貴上台本來是阻止這件事情的最好方法,現在卻被李富貴給堵住了,這個皇帝一向胡作非為,現在一下任性起來眾人也沒什麼好辦法。
「請皇上准臣不去登台。」李鴻章這一次倒的打算和李富貴硬頂到底,他看出在這個朝堂上頂撞皇帝應該沒有多大的危險,他奉李富貴為主並不代表完全放棄了尊嚴,登台演出實在讓他很難接受。
「為什麼?」
「臣不會唱戲。」
「真的啊,我可以請人教你,就陳議員怎麼樣,少荃你可不要以為他是唱青衣的就教不了你,人家科班出身,什麼角都能應付幾段,教你這種外行根本沒問題。」
「臣學不會。」
「少荃這麼聰明的人怎麼可能學不會,你又沒學過,先學著看,要是真的學不會到時候就跑個龍套,就算你連龍套也跑錯了大家又不會笑你,本來就是過年圖個樂嘛。」
李鴻章氣的說不出話來,他回頭怒視了陳老闆一眼,「如果我辭官不做,能不能不用登台。」李鴻章可以算是一個官迷,對他來說放棄官位實在是一件極度痛苦的事情,不過他這個辭官卻主要是要挾的成分,實際上他希望後面這些人能夠跟進來反對李富貴的亂命。
果然有不少人也開始嚷嚷起來,不過因為領頭的是李鴻章很多人覺得跟在一個外藩出身的人後面反對皇帝難免會引起李富貴的猜忌,本來只是意氣之爭,要是弄到君臣之間有了隔閡那就太不划算了,所以很多人雖然也打著以辭官來要挾的主意不過覺得現在還不是時候。
李富貴掃了那些嚷嚷著要辭官的傢伙們一眼然後緩緩的說道:「辭官不能作為理由,因為這官也不是說辭就能辭的,就算要辭官也要等到元宵節以後。不過我想你們還是誤會了我的意思,我並不是強迫你們跟我一起登台,我這個人一向是以德服人,最不喜歡強迫別人了,我剛才是求你們跟我一起去唱一出,剛才我說過不去不行的話嗎?要是真有人不願意當然可以不去。」眾人回想了一下,李富貴的確沒有哪句話是逼迫的意思,雖然作為皇帝按理說是言出法隨的,不過大家現在還是願意把這個規矩給忽略掉。就在眾人暗自鬆了一口氣的時候李富貴接著往下說:「不過呢,你看我高高的坐在這裡哪裡像個求人的樣子,所以也難怪大家不給面子,這樣吧,我下來跪下求大家在元宵節的時候陪我一起登台,如果真有人不願意那就算了。」
說著李富貴作勢欲起,站在他旁邊的兩個侍衛一下子就把他給抱住,會場也是一片大亂,很多人都急急忙忙的擠進過道打算搶先跪下。
李富貴掙了兩下發現掙不脫侍衛,就讓站在邊上的宣禮官維持會場秩序,等到那一片謝罪之聲漸漸平復之後會場裡的樣子頗為滑稽,過道裡黑壓壓的跪滿了人不說有些人擠不進過道乾脆就跪在桌子上。
李富貴又用力掙了一下,「放開我,他們答應我我不就不用跪了嘛。」
兩個侍衛仍然沒有放手,不過他們求助的眼光卻向下面投去。
李鴻章四面看了看發現魏人傑跪在他旁邊於是就低聲問道:「你們這些嫡系親近怎麼也不說句話,難道就任由皇上這樣發瘋?」
魏人傑聳了聳肩膀,「我是無所謂,不就是上台扮個角色嗎,跟隨皇上這麼久我難道連這都看不開?」
李鴻章翻了翻白眼,「可是對我們來說這實在是做不到,要是這樣斯文掃地我寧可去死。」
「那你就要在去死和受皇上一拜之間作一個比較了,其實你們暫時答應下來也沒什麼,過年不是要放假嗎?你就回鄉省親,到時候晚回來幾天也就是了,最多罰你半個月的薪水,至於要死要活的嗎?」
這話周圍有不少人都聽見了,大家也都覺得是個好主意,李鴻章把前後因果想了一下,如果是這樣皇帝仍然會去登台,不過自己的名聲應該可以保住,至於李富貴他本來就是個瘋子又何必再去關心他的名聲,這一次的事情讓李鴻章剛剛建立起來的那麼一丁點忠君之心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打定了腳底下抹油的主意李鴻章的身上一下子輕鬆起來,「既然皇上執意要百官與民同樂,微臣又怎敢不從,到元宵節那一天我就陪皇上在玄武湖露一回臉好了。」
李鴻章態度的突然轉變讓離著比較遠的人都吃了一驚,不過通過竊竊的耳語很快大家都想起來還有三十六計走為上策的這一招,雖然不可能所有的人都能夠請假回籍,不過那畢竟還是值得賭一賭的,要是太倒霉把自己給輪上那再想別的辦法,總比現在僵死在這個地方強。這樣剛才還極力反對的群臣漸漸的把調子給轉了過來,李富貴看到大家都同意在他的戲裡幫忙友情客串也就不再堅持要跪下來求人。
「好,就這麼說定了,到時候誰要是再耍賴那可就是欺君之罪了,從今天開始大家每天抽一個小時出來跟著陳議員學習,少荃你可要好好努力,我對你的期望可是很高。」
李鴻章並沒有把欺君之罪的威脅放在心上,欺君的最好方法就是裝病,實際上很多時候稱病只是一種姿態,裡面是什麼意思誰都知道,不過跟著一個戲子去學唱戲同樣讓他受不了,雖然這比起到台上去拋投露臉還是要好得多。「這陣子公務繁忙,我看就不用去學了,到時候我跑個龍套就是了,我就不信進士都考下來了還能連個龍套都跑不好。」
「少荃啊,枉我還對你抱有那麼大的希望,你怎麼能夠如此不思進取,要知道就算你當不上男主角,也要向著最佳男配角努力,怎麼能夠跑個龍套就滿足呢?一定要好好學。」
李鴻章想了一下,點頭答應了下來,一方面他並非不會唱戲,另一方面這麼多官員、議員量那個姓陳的也不敢造次。
這出鬧劇就這樣被定了下來,最後各人都滿腹心事的離開了議院,陸歸延則留了下來求見李富貴。
「關於中國搞中國的共和,您作您的皇帝我已經明白了,而今天的所作所為我想就是您不損傷國體卻又能全身而退的計劃。」
「怎麼樣,這個計劃不錯吧?議會只要有四分之三的多數就能罷免皇帝,你可以猜猜他們的忍耐力究竟有多大。」李富貴十分得意的說道。
「您要是這樣弄下去即便是您的親信最後也會受不了,我猜想最後未必有人真的能讓這個彈劾議案在議會裡通過,但是如果您最後表示願意隱退相信大家不會認真的去挽留您,即便是軍中的死忠分子也做不到,以您的本事用不了三年就能把這個屋頂下面的所有人折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但是這並不能保證國家一定會轉入共和體制,您隱退了大家仍然會擁戴太子繼承大統。」陸歸延仍然希望能夠勸說李富貴放棄這個瘋狂的念頭,雖然內心狂放不羈的他倒是很想看到李富貴給予官場的這一系列致命重擊。
「最後我會辭去皇位而不傳之子孫,我相信在這一系列運動之後他們可能就不會那麼積極的重新找一個人頂在頭上了,而且我這麼做也不是完全為了自己隱退。」李富貴整理了一下思路,「對於我來說這一盤棋實際上已經下完了,我不但重塑了這個國家的規則,甚至制定了一套啟動的制度,之所以還要留在這裡完全是因為有幾個官子還沒有收,你應當知道就算是看起來贏定的棋如果在官子階段亂下一氣仍然可能會出問題。」
陸歸延想了一下,「其中有一個就是能進不能退,還有一處是不是中國歷代所積累的官僚作風?」
李富貴點了點頭,「還有一個就是無上的皇權。」
「不錯,您再這樣胡鬧下去遲早會有人來彈劾您的,雖然我不知道最終能不能形成絕對多數,但是通過合法的程序來提議罷黜皇帝的確實是對皇權至上的否定。我就是擔心一件事,您這樣會徹底摧毀官員們的尊嚴,這樣一方面會讓老百姓變的不太好管,當然這可能是你的目的之一,但是官員們在喪失了尊嚴以後實際上反而少了一項束縛,我們兵家同樣也把名聲和尊嚴看作一種利益,這樣不分青紅皂白的損害一個階層所有人的利益真的能讓他們改邪歸正嗎?」
這個問題讓李富貴重新審視自己的計劃,從某種意義上說他所作的與當年主席在文革中做的有些相似,那就是用強力來改正某些階級身上的一些讓他看不慣的東西,「如果我是在讓官員們變的沒皮沒臉、毫無自尊那的確有可能會出現你所說的那種情況,兵家是不排斥卑鄙無恥,卻不是主張卑鄙無恥,自尊自愛是有價值的,無原則的進行打擊當然可能會對官僚體系產生很壞的影響。」李富貴首先肯定了陸歸延的想法,「我所打擊的真的是他們的尊嚴嗎?」
「不是尊嚴是什麼呢?」陸歸延很是奇怪,李富貴的做法在他看來很明顯的帶有侮辱人格的意思。
「是面子。」
「那不是一回事嗎?」
「當然不是,你應當知道我從來沒有否定等級社會的意思,但是我所設想的等級社會應就像我們這個階梯會場一樣,人的地位有高有低。」
李富貴的這個描述讓陸歸延感到有些奇怪,「現在就是這個樣子啊?」
「不對,現在我們在大多數時候還是在繼承老式的等級體制,它更像雜技團裡的疊羅漢,上人是站在下人的頭頂上的,而上上人又站在上人的頭頂上,你的工作是伺候人那麼你就必然低人一等,低人一等就意味著對方可以對你隨意踐踏。如果你把這種特權當成尊嚴那我的確是要把它徹底的摧毀。就拿今天的事情來說吧,既然別人能唱戲給你聽,你為什麼就不能唱一段讓別人來樂呵樂呵呢?何況又是在這樣一個普天同慶的日子,實際上真的不會唱、不喜歡唱的人鳳毛麟角,他們只是放不下自己的面子。」
「如何界定尊嚴和面子呢?有些相似啊。」李富貴的話讓陸歸延頗受啟發,不過他不認為面子僅僅指特權,畢竟在中國似乎所有人都講面子,可是擁有特權的卻很少。
「這個嗎,我覺得兩個人的尊嚴不會互相牴觸,不尊重別人的同時也就意味著自己喪失了尊嚴,可是面子恰恰相反。」
「很有意思的解釋,」陸歸延笑了起來,「希望你以後能夠掌握好其中的分寸。」
「我會的,要是沒有今天的談話我還真的可能要越線了,咱們賓主一場,我也希望你能幫我下好這最後的幾步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