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李,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新任的美國公使伯駕先生,我和他是在上海碰到的。」作為公使伯駕的裝束非常的樸素,在他身上基本上看不到什麼飾物,一張方方的臉稜角分明,嘴唇很厚實顯得端莊可靠,這個人給李富貴的第一印象還算不錯,不過他也發現當伯駕的眼光掃過彼得的時候不自覺的顯得有些奇怪,似乎是混有羨慕和嫉妒的那種感覺,這讓李富貴很不能理解。不過除了那偶然出現的一瞥伯駕別的方面的表現還是很不錯的,他的中文說得很流利略帶一些廣東口音,李富貴在猜他以前是不是幹過主持人,打了個招呼之後彼得又為李富貴介紹下一位來客,這時李富貴才發現帳中總共有十幾個陌生人。
「這位岳先生也是傳教士,他非常仰慕你的成就,對南京教區的興盛也是倍感欽佩,所以我就邀請他來這裡參觀參觀。」
「晚生子達見過大人。」岳子達把手伸了過來。
就在握手的空當李富貴把這位岳子達先生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外表看起來倒是很普通,不過以李富貴的經驗來看這位應當是屬於神光內斂的那一種人,給人一種不可小視的感覺。李富貴對於這種判斷多少有些奇怪,自己從什麼時候開始能夠從精神上來斷定一個人的尋常與否了?似乎以前自己並不具備這樣的能力啊,那時候最多也就是看出一些很表面的東西,比如對象是不是很精神,或者彪捍之類的,像這樣完全隱藏在平凡的外表之下的氣質好像以前倒從來沒見到過,或者說從來沒發現,或許是自己見的人物多了感覺變得敏銳起來了。
李富貴對於自己這種新開發出來的能力很感興趣,就在這帳中諸人身上一一試驗,發現在這些人中還真很有幾個在精神層面上來看頗為不俗。
彼德發現兩年多不見李富貴這個有事沒事都喜歡發呆的毛病還是沒改掉,急忙咳嗽一聲,」李,這幾位是隨我從美國回來的,他們在美國表現的都很不錯,我想把他們推薦給你。」因為有外人在場彼德說的有些含糊。
被驚醒過來的李富貴剛忙把自己的手鬆開,「歡迎啊,岳先生會發現只要在我的影響力所到的地方,您會擁有非常大的自由。」
李富貴再轉身仔細一看,可不是嗎,後面的那些人裡有三個人自己還見過,其中有兩個還是自己從商行裡專門挑出來的,那個時候覺得美洲發展需要人才就從商行裡找了幾個又培養前途的年輕人送到美國去鍛煉,這一晃就兩年過去了。還有一個李富貴記得是當年的英語尖子,現在已經是個小伙子了,看到他們讓李富貴更是喜出望外,這應當是他這些年努力從事教育工作所得到的回報,李富貴對於這些在海外鍛煉出來的人才看的甚至比那些留學生還重,根據當年看的那些海龜文學中李富貴知道一個人在巨大的壓力下最多三四年就能適應西方社會的生活,但是要從頭學習現代科學知識只怕沒個十年很難見到多大的成果,可在使用上目前自己恰好是更需要前者,科技落後可以慢慢趕,可是改變國民的精神面貌可是刻不容緩。看到用不了多久這些在最激烈、最殘酷的社會大學的畢業生將一批一批的走到自己面前。
這時的李富貴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聽一聽這些人的故事了,所以他借口客人們舟車勞頓需要休息把伯駕和岳子達送去休息,回來之後他興沖沖說:」來來來,大家都坐下,好好跟我說說你們這兩年都是怎麼過的,一定很精彩刺激吧。」
李富貴高漲的興致顯然感染到了在場的諸人,大家開始還有些拘謹,很快氣氛就變得熱烈起來,往往一個主講的後面跟著好幾個人補充說明,在李富貴聽來這兩年的美國開拓簡直不亞於一部史詩,以前他所看到的報告都是說的各種工作進度,可這一次他們談的主要是在這些工作下的個人經歷,所以聽起來更加驚險刺激,而主講人黃越顯然頗有口才,每件事在他的嘴中都變得非常的生動。根據他的描述這裡所有的人都有相當驚人的業績,就拿黃越自己來說吧,茫亭這座小鎮就是在他的指揮下從無到有的建立起來的,現在更是發展的好生興旺,考慮到他才剛剛二十出頭這件事的確可以作為驕傲的資本,其他人也都曾經獨當一面,這恰恰是李富貴最需要的能力。
說到回國以後的工作這些年輕人就更是一身幹勁,彷彿只要把在美國的經驗照搬過來就什麼問題都沒有了,」大清在落後也總比那塊不毛之地強,我們在那裡要打強盜、打紅鬼,前一陣子還和那幫摩們教徒幹了一場,可這裡都是同胞,咱們只要帶著他們干就行了。」律巖豐站起來熱烈的發言。
這樣的論調讓李富貴一皺眉,這幫傢伙想的太天真了,要知道許多時候修改比從新製造要麻煩的多,不過這樣的積極性如果能保持住說不定能夠衝破這沉重的枷鎖呢?李富貴在心裡反覆權衡,一抬眼看到費伯儒靜靜的坐在那裡好現在思考著什麼。
「伯儒,你也說說自己的意見,你們回來也有幾天了吧,說說感想。」
「我只是在想,不知大人能在多大程度上支持我們,要想改變這個國家的面貌那需要很大的力量。」
「我當然會全力支持你們。」
「那大人的力量又有多大呢?我們應當有一個界限,根據我們的能力來制定未來的計劃。」
李富貴對這個小伙子很滿意,熱情或許可以為中國帶來起飛,但是如果想真正的翱翔於天際理性才是最重要的。」目前我打算先派你們到各個崗位上去熟悉一下,中國畢竟和海外還是有很大差距的,在這期間你們也可以把剛才所說的那些想法整理一下。」
李富貴把目前缺人的崗位在腦子裡過了一下發現鐵路應當是最好的地方,這樣一個巨大的建設工程,把他們派進去即可以學習又可以鍛煉,絕對是一舉兩得。
軍營之中的晚餐非常簡單,李富貴倒也沒有刻意的安排,大家一人一個銅飯缸吃著煮的稀爛的菜。在平時李富貴對食物頗為挑剔,不過在軍營裡那絕對是士兵吃什麼他就吃什麼,而且在吃飯的時候他還非常喜歡端著缸子到出去轉,恨不得所有人都看到他吃的東西。不過看到伯駕也吃得津津有味倒有些出乎他的意外,本來他已經準備好了一番說詞來應對伯駕的詢問了,沒想到對方像沒事人一樣的把飯菜吃了個底朝天。
「不知道伯駕先生在做公使之前是幹什麼的?您的漢語說的非常好。」李富貴對這個人多少有了一點好奇。
「我在被任命為美國公使之前一直在中國傳教,主要是在廣東那一帶。」
「哦,那您和彼德是同行了,彼德你什麼時候也弄個參贊當當。」
伯駕的神色間閃過一絲尷尬,「我是新教的傳教士。」
「我明白了,美國的主流教派好像是新教,對吧,不過我印象裡美利堅合眾國好像是個自由的國家,難道信仰天主教就不能擔任公職嗎。」
這顯然不是一個令人愉快的話題,實際上伯駕早就知道通過彼德來接近李富貴是一把雙刃劍,當年他聽說彼德與李富貴相遇的經歷時就嫉妒的要死,這麼好的事自己怎麼碰不上,坐在家裡就能揀到一個二品大員。當他被任命為公使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必須和李富貴處好關係,作為一個中國通他對美國在遠東所面臨的困難有著充分的瞭解,他知道雖然美國政府很聰明的提出了門戶開放的政策,不過人家也不是傻瓜,就那英國來說吧,他費了那麼大勁還擔了那麼壞的名聲好不容易把中國的大門給打開,你跑過來輕描淡寫的講兩句話人家就心甘情願的把利益和你分享,這世上那有那麼好的事。條約是一回事,實際情況卻是美國的在華利益一直受到英法的壓制。如果想擺脫這種局面最好的機會就是李富貴,從這次鐵路的修建可以看出他的權力甚至高於那些總督,而且他還有巨大的潛力。正因為此,伯駕才會希望從彼德那裡尋求幫助,可是彼德的身份也頗為特殊,據伯駕的瞭解彼德他們家在美國因為他們的信仰問題可沒少吃苦頭,而且彼德的信仰還特別堅定,還在他很年輕的時候他就遠赴歐洲追尋他的信仰去了,至於後來他怎麼被派到中國來的伯駕就不是很清楚了。不過讓伯駕感到慶幸的是彼德對美國還是抱有很深的感情,倒是他這個新教傳教士的身份讓彼德頗為警惕,要知道引導李富貴入教在彼德看來是他一生最高的成就,現在另一個教派的傳教士也對李富貴發生興趣這當然會引起他的反感,更何況這裡還包含了整個淮河流域的傳教權。最後伯駕向上帝發誓自己這麼做完全是以公使的身份為了美國的利益與宗教信仰毫無關係之後,彼德才勉為其難的答應了。現在李富貴提出的這個問題倒的確讓他不太好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