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夜晚,昏暗的月色,是誰的聲音撥動人心震痛心扉?
翌日,夜婉凝早早便起身,慕容千尋一向睡得極淺,可是昨夜卻睡得十分安穩,他不知是夜婉凝悄悄起身點上了安神香。她梳洗後便坐在床沿看著他俊若謫仙的容顏,當胡林進來之時看見的就是這樣的一副景象。
「葉、葉大人……」雖然知道眼前的葉凝和當今天子的情感早已超乎了君臣,可是一早就看見這樣的景象還是讓他心頭一怔。
夜婉凝起身滅了安神香,而後又坐到床沿靜靜地看著他,完全沒有理會進來的胡林。
胡林站在一旁捧著龍袍不敢吱聲,只是眼角小心翼翼地看著他們二人。這一刻,他感覺夜婉凝臉上流露出的柔色就是當初的凝妃模樣。想來也正因為如此,當今天子才顛鸞倒鳳地對眼前的葉大人傾心了吧丫。
在一片寂靜中,慕容千尋緩緩睜開了雙眼,映入眼簾的竟是夜婉凝坐在床沿對著他巧笑嫣然。
「凝兒……」他支起身子有些意外,「怎麼起這麼早?媲」
她淺淺勾了勾唇:「我想今日跟他們回赤焰國。」
「什麼?」慕容千尋驚得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雖然他希望他們一家相認,可是他從未想過要讓她回赤焰國,冷月國才是她的歸屬不是嗎?為何才一夜的功夫就變了?
見他緊張的模樣,夜婉凝噗嗤一聲笑起:「以赤焰國公主的身份嫁給你,豈不是高貴許多?」
赤焰國公主?
胡林整個人都快驚掉了下巴。
眼前的人非但不是男子,不是凝妃,居然是赤焰國的公主……
慕容千尋感覺自己像是沒有睡醒,愣忡片刻,這才反應過來她的意思,激動之下一把將她抱在懷裡。
「凝兒……」
他竟是激動得哽咽了。
夜婉凝的眼底一片濕熱,頓了頓後道:「會不會我回了赤焰國你就娶了別人?」
他心頭慌亂地與她拉開距離看著她:「若是凝兒不相信,朕今日就讓人籌備。」
「這麼草率?果然是容易得到的就不珍惜。」她故意斂住笑容移開了視線。
他張了張嘴不知該如何說才好:「那……那朕……」他竟是求助般地看向了胡林。
胡林好不容易才反應過來,竟是比慕容千尋還要興奮,上前便道:「葉大人……不對,應該是公主大人,公主大人這是在跟皇上說笑呢,皇上別當真了。」
慕容千尋難得的一副傻愣愣的模樣,半晌卻高興得難以言喻:「凝兒又來嚇朕。」
夜婉凝低頭抿唇一笑,但是忽然想到了什麼,抬頭對胡林道:「此時尚不宜張揚。」
胡林是聰明人,自是知道她指的是什麼,笑著點頭應聲:「是,奴才不會多嘴。這下可好了,皇上將來後繼有人了。」
夜婉凝臉色一紅,這個胡林真是……
她當然知道他一開始以為她是男子,這麼一來慕容千尋就斷了香火了。
用完早膳,夜婉凝走在慕容千尋身旁,他的臉上春風洋溢,只是赤焰國千里迢迢,他開始擔憂:「真的想好了?你現在的身子……不如等孩子出生了再回去。」
夜婉凝搖了搖頭:「不,若是皇上為了我、為了孩子好,就請答應了吧。」
她何嘗不知道她要冒著多大的風險,可是她想讓她將來的孩子無論是皇子還是公主,都要有高貴的身份。
在後宮之中,最不能輸的就是出生,若是將來慕容千尋又娶了別人生兒育女,她的孩子說不定就因為她是攝政王的義女而被調查身份,最後知道她只是一個身份不明的鄉野大夫,她的孩子在宮中又如何立足?
即使她永遠地離開,即使知道人世間的一切都是一場鏡花水月,她還是不能棄她的孩子於不顧,果然是骨肉連心。
也正因為如此,她才決定了與炎帝炎後相認,她希望她的孩子將來也能遇到像炎後那樣的母親。
「那好吧,朕讓親兵隨行護你周全。五日後朕就派鸞轎來迎親。」他只得退讓,可是一想到又能將她迎娶入宮,這次不為妃只為後,他的心頭便難以言喻的喜悅。
夜婉凝點了點頭。
金鑾殿上,夜婉凝站在夜廣庸對面,身為一個四品官員早已逾越,可是也正因為她如今的身份是慕容千尋的寵臣,所以沒有人敢說她半句不是。而今日,早朝之上慕容千尋請來了炎帝、炎後、呼延冰,無論是誰都看出了高高龍椅之上的慕容千尋,其臉上的笑意濃濃,從坐上龍椅之後就未曾消散。
慕容千尋讓胡林宣讀聖旨,夜婉凝站在殿中在慕容千尋的要求下無需下跪站著接旨。
當聖旨一被宣讀,眾臣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可還是被「公主」這兩個字驚得一片嘩然。朝堂之上的葉凝葉御醫竟然是赤焰國的公主,而非鄉野大夫。
當初赤焰國和冷月國勢不兩立,為何轉眼間赤焰國的公主會捨身相救?
說來真是天大的奇聞,赤焰國的長公主給冷月國的皇帝下毒,而赤焰國的二公主則來解毒。若說是故意為之,那麼而後慕容千尋昏迷幾日群醫束手無策之時,赤焰國的二公主又為何會再次施救?
而且在這之前,她還在冷焰鎮開了濟安堂,只是一位行醫救世的大夫而已。
眾人都被這一道聖旨驚得難以置信,但是很快就有朝臣連連讚歎赤焰國的二公主宅心仁厚,是上天賜給赤焰國和冷月國的大禮,若非有她,如今兩國仍在交戰死傷無數,若非有她,如今赤焰國更是群龍無首局勢動盪。
此時此刻,誰還會去計較夜婉凝女扮男裝的欺君之罪。
聖旨上讚美與褒獎之詞說得群臣感同身受,在夜婉凝接下聖旨的那一刻,群臣代表所有冷月國的臣民齊齊跪拜。
夜婉凝濕熱著眼眸看向慕容千尋,慕容千尋抿唇含笑,可是他的眼底感激之色溢於言表。
她轉身對著兩側的朝臣深深鞠躬回禮。
朝堂之上,炎帝、炎後和呼延冰尚未來夜婉凝答應相認的喜悅中回過神來,就在冷月國朝臣給夜婉凝的跪拜中驚詫不止。
馬車邊,夜婉凝一襲淡粉色的裙裝,絲帶飄揚,墨發隨風起舞,盈盈嬌軀婀娜聘婷。
慕容千尋站在夜婉凝面前滿是依依不捨。
「照顧好自己,若是累了就停下來休息一下,小心身子。」他不停地叮囑著。
夜婉凝鼓了鼓嘴:「你是在擔心孩子還是在擔心我?若是沒有孩子,你是不是不會像現在這般?」
慕容千尋輕笑:「怎麼吃起了孩子的醋了?朕兩個都擔心。」見她有些不太滿意這樣的答案,他笑了笑道,「自然是更加擔心你。」
她低低一笑,但是並未接上他的話,只是說道:「我走了。」
轉身踏上馬車,慕容千尋仍是緊緊握著她的手,她回過頭看他,輕輕推開了他的手轉身坐進了馬車。
炎帝和炎後站在前面的馬車邊,見夜婉凝坐上了馬車,便向慕容千尋告辭後也踏了上去,他們尚未知眼前的這個俊顏白髮天子將來就是他們的女婿。
看著馬車慢慢前行,慕容千尋的整個心都被牽引過去,隨著馬車的駛離,他一步一步跟隨上去。
透過後窗,夜婉凝看見那個曾經愛她至深傷她至深的君王如今滿眼的不捨,心一點點揪起。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只是她未知她是否能見到明年的春花爭艷,秋月掛空,夏荷滿塘,冬梅傲雪。
轉過身不再去看他,心陣陣下沉,指尖驟涼。
依蘭伸手將她的手裹住,微微緊了緊,夜婉凝轉眸看向她淺淺勾唇。
馬車行駛出天慕城後,炎後忍受不住與夜婉凝兩輛馬車,於是停下隊伍兩人來到了夜婉凝的馬車邊。依蘭拉開簾子見此狀,回頭朝夜婉凝看了一眼,見她點了點頭,依蘭便躬身鑽出了馬車。
呼延冰在前方的馬車內不停地向後張望,他何嘗不想要和她一輛馬車,可是事已至此,他唯獨提醒自己不要想太多,他與她的情終究要換成姐弟的親情。
姐弟……
呵呵,真是可笑。
炎帝和炎後坐在她兩側看著她垂眸看著自己手中的錦帕,縱有千言萬語,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整個車廂寂靜無聲。
夜婉凝真想笑,他們是她的父母不是嗎?可是他們卻與她無話可說。
也不知腦子是如何一轉,夜婉凝竟然脫口而出:「你們與她也是這麼相處的嗎?還是只是跟我無話可說?」
她不喜歡這種疏離,很想跟他們敘敘家常,可是他們這般靜默,讓她心裡一陣添堵。
炎帝和炎後對視一眼臉色一變,炎後急忙握住了她的手解釋:「不是的凝兒,母后只是……只是擔心你還沒有原諒母后。」
「凝兒,父皇一定會好好補償你,你在外面受了苦,父皇和母后心裡都很難受,怕凝兒怨恨。」炎帝將她的另一手握在手心,溫熱頓時將她冰涼的手捂熱。
雖然是六月的燥熱天氣,可是她的體質卻是那般寒涼。
夜婉凝牽扯出一抹笑,雖然有些不自在,但是並沒有將手縮回,他們在一起的日子不多,也就這十多天,有些事情不去想也就沒那麼痛了。
「每個人都有她的做事方式,我無權干涉,更何況,其實我過得也挺好,所以你們也不欠我什麼。」她緩聲開口,聽不出一絲責怪的情緒。
炎後緊緊地握著她的手,她越是這麼說,炎後的心裡越是難受。
夜婉凝的性子隨了炎帝,該隱忍時絕不焦躁,心頭明明是不痛快的,可是嘴上卻不說半句,不過她卻又那般嫉惡如仇,恐怕是跟她的生活環境有關。而一想到她從小到大的生活,炎帝和炎後都深深愧疚。
許是路上顛簸得多了,夜婉凝的肚子有些不適,鬆開他們的手撫了撫腹部深吸了一口氣,這才緩了口氣。
「怎麼了?是否哪裡不適?」二人異口同聲。
夜婉凝看了看他們二人,無論是出於愧疚還是出於對女兒的關心,她終是心頭隱隱作痛了。
她的手依舊放在腹部,嘴角淡淡勾起一抹笑容:「沒什麼,只是可能車子顛簸動了胎氣。」
「胎氣?」炎帝和炎後為之驚愕。
炎帝試探地問:「是……慕容千尋的?」
夜婉凝沒有否認,點頭應聲:「嗯。」
「他知不知道?」炎帝問。
「知道。」她如實相告。
炎後顯然有些溫怒:「既然知道,為何還要讓你千里迢迢回赤焰國,難道他不想娶你?」
夜婉凝搖頭:「他說五日後會來迎娶我。」
「五日?為何要五日後?若是五日內發生了變故呢?」炎後的擔憂不無道理,若是慕容千尋當真變卦,以赤焰國的兵力根本就無法和冷月國為敵,而她如今已經懷有身孕,他不是馬上迎娶她為妃為後,為何要等到五日後?還要讓她帶著身孕千里迢迢趕回赤焰國?
夜婉凝抿了抿唇,看了看他二人後回道:「是我的主意,難道你們不想讓我風風光光地嫁去冷月國嗎?」見他們微微一怔,夜婉凝心頭一沉,手指緊緊地攢著錦帕又道,「若是你們覺得我丟了你們的臉,那就此別過吧,這裡是冷月國的地界,也有千尋的親兵,他們自會送我回去。」
「不是,凝兒你別誤會。」炎後急忙拉住她的手解釋,「母后一來是不瞭解那冷月國的皇帝,擔心他言而無信,而來……父皇母后和凝兒才相認便要分離,母后不捨……」
夜婉凝感覺到她的手在顫抖,那般清晰。
炎帝緊緊地看著夜婉凝,張了張嘴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思,心頭陣陣絞痛卻並未言明。
她還是沒有徹底原諒他們,他知道。雖然她在試著努力,可是終究無法跨過心頭的門檻。
他知道他不能強求她的原諒,畢竟這二十多年來他們沒有給過一絲養育之恩,而且在赤焰國和冷月國兩軍對陣時,他還讓她單獨去當赤焰國的說客,讓慕容千尋息戰,雖然最後成功了,雖然當時他並不知道她就是他們的女兒,可是每當想到那時的景象,他依舊心有餘悸。
若是當時慕容千尋沒有答應,若是她死在了敵方手中,若是她的重要性根本沒有他所預計的那般,那麼他將此生尋不回這個分離二十多年的女兒,若是而後知道她的身份,他該是有多悔……
他不敢想像。
如今看到夜婉凝淡然從容的神色,他的心疼更是陣陣加劇。
「你們真的不用擔心,他對我挺好的。」她反過來安慰起了他們。雖然她不知道以後如何,至少現在他的確挺好的。
炎後探了探馬車中厚厚的涼被,還有底下的沁涼,她會心一笑:「這是他給凝兒準備的吧?」
馬車的夾層內放著幾盆冰塊,在一路上都有人按時更換,如今燥熱的天氣在馬車內卻是十分涼爽,又怕她一路顛簸,鋪了厚厚的蠶絲涼被,即使馬車因為地面的凹凸不平而顛簸,馬車內還是相對穩定的,炎帝和炎後想不到身為帝王的慕容千尋卻是這般細心,如此他們也放心了不少。
夜婉凝淡笑著點頭。
炎帝寬心地笑起:「難怪父皇覺得那輛馬車內在今日竟是比外面涼爽數倍,想來父皇的未來女婿考慮得周全,竟是在父皇和你母后的馬車底下也放了降暑的冰塊。」
夜婉凝微微有些詫異,須臾,她垂眸笑起,而後淡淡呢喃:「的確……較之過往良好甚多……」她彎唇看了看前方的轎簾因風吹起而顯現的外邊景色。
「凝兒,你說什麼?」炎後見她喃喃自語,不由地一問。
夜婉凝斂回思緒朝她看去淺淺勾唇:「我是說,他真的對我很好。」
炎帝和炎後聞言點了點頭。
五日之後,眾人終於到了赤焰國的皇宮,後宮眾人見他們帶回了一個貌美女子,而那神韻與站在她一旁的呼延冰十分相似之時,紛紛心頭狐疑頻頻揣測。
「這是二公主。」呼延冰的近身侍衛開口提醒剛剛給炎帝、炎後、呼延冰行禮的宮人。
「參見二公主。」週遭的宮人面向夜婉凝紛紛行禮,即使心頭疑雲密佈,可是禮數卻不敢有失。
炎帝上前一步對呼延冰道:「明日就舉行冊封典禮吧,凝兒在此只留五日。」
「五日?」呼延冰顯然對這個消息震驚得難以置信,「凝兒還要回冷月國?」
夜婉凝點了點頭。
此刻她的腹中陣陣絞痛,她清楚那是為何,可是她不想讓他們擔心,既然是改變不了的事實,又何必多幾個人徒添傷悲?
「就算……就算你要回去,這五日之期也太短了些。」呼延冰因她對他的淡薄而心頭添堵。
夜婉凝微微蒼白著臉色上前拉了拉他的衣袖:「若是有時間,我會回來看你們。」
「有時間?莫非你在那裡還要當差事不成?」呼延冰對她的話很不滿意。
夜婉凝心頭一刺,她何嘗不想讓自己多些時間,她想要看看慕容千尋是否真的如他所說今後只專情於她一人,她想要看看她的孩子是公主還是皇子,她想要看看她的孩子長大以後的樣子……
可是……她知道她不能。
見她張了張嘴終是不知如何安慰,炎後抬手用錦帕拭去夜婉凝額頭的汗水柔聲責備:「冰兒,身為一國之君怎還一副孩子脾氣,日頭這般烈,還不快讓人收拾寢宮讓凝兒住下。」
呼延冰這才反應過來,雖然心中還是存在著濃濃醋意,可是也不想傷到了她,最終還是妥協地讓人收拾了離他最近的一個寢宮。
夜婉凝一踏入寢宮,便立即坐到床上拿出錦帕捂口,果然一絲腥甜從口中噴薄而出。拿出錦帕一看,那刺眼的黑血讓她心頭揪痛。
腹中也早已絞痛不堪,她的臉色越來蒼白。
依蘭跟隨其後看到這般景象頓時哽咽出聲:「公主……奴婢這就去請御醫。」
夜婉凝伸手將她拉住:「不用,也沒用,難道你忘了嗎?」
依蘭哭著轉身給她倒了一杯茶水漱口,可是剛漱了一口,腹中再次如刀割般地疼痛,她滿頭是汗地將茶杯塞給依蘭,身子一軟倒在了床上。
「公主……奴婢該怎麼辦?」依蘭失聲而哭。
此時寢殿門口傳來一聲喜悅的聲響:「凝兒,你這裡有什麼缺的?」
是炎後走了進來,隨行的還有炎帝和呼延冰,然而他們的笑顏在看見屋內的景象時頓時蒼白了臉色。
「凝、凝兒?怎麼回事?」三個人回過神來後幾乎是同一時間小跑過去。
「皇上,太上皇,太后……」依蘭帶著哭腔給三人行了禮。
呼延冰坐到床沿將夜婉凝抱起:「凝兒……你怎麼了?來人,傳御醫!」
「不用了。」她額頭冒著冷汗虛脫地開口。
「都這個樣子了,怎麼能不讓御醫給診治一下?」炎帝也顯然焦急萬分。
「怎麼才一會兒工夫就像是去掉了半條命?」炎後心痛如割。
夜婉凝深吸了一口氣,扯了扯唇角道:「我真的沒事,只是這幾日在路上顛簸久了,稍後睡會兒就沒事了。」
「那也要讓御醫給你瞧瞧,若是動了胎氣,就讓他們給你熬幾副安胎藥……」
「不用!」夜婉凝急急開口,見他們滿臉焦急地看著她,她一時之間竟然不知該如何解釋才是。
誰知這時,依蘭突然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夜婉凝心頭驀地一沉,想要阻止卻已經為時已晚:「求皇上、太上皇、太后娘娘救救公主吧。」
「依蘭,別胡說。」夜婉凝急忙開口。
依蘭滿目含淚地看向夜婉凝:「公主,或許這裡有解藥呢?依蘭不想失去公主啊。」
「什麼解藥?你在說什麼?」炎帝心頭染上一絲不祥的預感。
此刻的依蘭已經不管不顧,她不能讓夜婉凝一個人承受那樣撕心裂肺般的痛,她不能眼睜睜看著她生下孩子後連孩子的面都見不到,她不能……
「公主……公主她中了毒。」說到這裡,她泣不成聲。
「中毒?好端端的怎麼中毒了?」炎後的心為之驚顫,「凝兒,誰給你下的毒?是不是……」她第一個反應就是慕容千尋,除了他之外,還有誰會給她下毒?
依蘭看出了炎後的猜測,緊了緊袖中的指尖開口說道:「下毒之人不是別人,正是貴國的長公主,當初長公主為了如願嫁給我們冷月國的皇上,不惜給皇上下了媚魂香,若是三日不給出解藥,中毒之人就會被折磨致死。公主為了不讓兩國損兵折將生靈塗炭,也不想讓冷月國皇上就此喪命,便親身解毒,因此那些毒便度到了公主身上,如今無論是長公主還是冷月國皇上都安然無恙,可是公主卻……危在旦夕,若是找不到解藥,臨盆之日便是喪命之時。」
眾人聞言驚愕之時幾乎崩潰,他們以為呼延決所做的壞事都已經過去,從此兩不相欠,可是如今才知,他們的縱容竟然害了夜婉凝,炎後緊擁著夜婉凝哭得痛徹心扉。
「凝兒……為什麼會這樣?我的凝兒啊……是母后對不起你,是母后的錯,全都是母后的錯。」
夜婉凝抬手輕撫她的背脊:「說不定上天垂憐,我死不了。」
呼延冰起身一拳砸在桌面上:「呼延決!」
炎帝緊緊攢著背後的手,滿眼的殺氣從眼底迸發,「冰兒,如今拿取解藥要緊。」
呼延冰腥紅著雙眸走出寢殿,一個心疼得窒息。
翌日,夜婉凝的痛已經過去,通過之後感覺全身軟弱無骨,可是今日是她認祖歸宗之日,她一早就梳妝打扮等著召見。
這一天宮裡張燈結綵喜迎二公主認祖歸宗,在眾人的歡聲笑語中結束了冊封,她被封為長樂公主,呼延冰希望她能長命百歲,永遠快樂。而她的名字也改為呼延凝,只是她更忽然感覺習慣了用夜婉凝這個名字,也不知為何倍感親切。
在赤焰國的日子也算是舒心,而且炎帝和炎後幾乎把她當神一樣供著,日日噓寒問暖。呼延冰更是不用說,天天都往她的寢殿跑,到了晚上都不願意離開,還想要與她秉燭夜談。
雖然是姐弟,可終究是孤男寡女,而且炎帝和炎後都擔心夜婉凝的身子,所以每一次都要親自來趕他他才會離開。
見呼延冰那依依不捨的樣子,夜婉凝感覺很是親切,好似回到了從前。
當寢殿一片寂寥之時,她習慣性地打開窗戶望向星空,見繁星點點月亮皎潔,夜婉凝又開始想他了,那月色好似他的萬千銀絲,撩動著她的心扉,只是不知他有沒有如她這般想她?
慕容千尋此時站在行宮的庭院內,抬頭望著圓月,想到再過兩日就要將她迎娶回宮,心頭的澎湃悸動讓他難以入眠。
這一次他要親自去迎親,這一次他要放下一切繁文縟節,這一次他絕對不會再放手。
透過明亮的圓月,好似看到了她的笑顏,不知她現在正在做什麼?不知她有沒有如他這般想他?
第四日,呼延冰派去的人匆匆而回,那陣勢好似八百里加急。
「皇上,拿到解藥了。」來人跪在呼延冰跟前呈上了一瓶藥。
呼延冰忐忑焦灼的心頓時一鬆,也不說其他,拿起解藥就跑去了夜婉凝的寢宮,見她輕撫小腹滿腹心思地望著遠處風景,他如同一個孩子般大步跑上去歡喜雀躍:「凝兒,解藥!解藥拿來了。」
夜婉凝轉頭看向他手中的藥瓶,再朝他看去,滿眼的難以置信。
呼延決若是知道她就是她曾經陷害的二公主,她還會拿出解藥?
「太好了!」倒是依蘭興奮不已,「奴婢給公主去倒水。」
見夜婉凝擰眉看著藥瓶,呼延冰好似姐弟連心一般奪過了藥品道:「我去讓御醫辨別一下藥的真假。」
「她是你皇姐,難道你還不相信嗎?」夜婉凝故意調侃了一句。
呼延冰一聽到「皇姐」這兩個字,不由地眉心一跳,內心的厭惡之情都表現在了臉上:「皇姐?她也配!」
夜婉凝無奈淡笑:「小冰……不是,皇上……」
「凝兒,我喜歡叫你凝兒,你也別叫我皇上,多見外。」他神色極其認真地糾正。
夜婉凝噗嗤一笑:「那就不客氣了。只是你現在是皇上,做皇上的情緒可不能這麼說是風就是雨的,成熟、穩重、內斂、隱忍才是為君之道。」
「就像慕容千尋?」他脫口而出。
見夜婉凝一怔,他才覺得自己的這個醋吃得有些莫名。慕容千尋很快就要成為他的姐夫,而夜婉凝已經是他的二皇姐,他還能胡思亂想些什麼?根本想都是白想!
想想就心口堵得慌,好端端的一個美嬌娘竟然成了他的皇姐,而自己的死敵竟然成了他的皇姐夫,果然人再有能耐也脫離不了緣分二字。
經他提醒,夜婉凝想到明日就是五日之期,也不知他是否會如約而至。
她想,他一定會。
她用自己的命堵他這次的真心。
見她低眸抿唇暗笑,呼延冰簡直心口淌血。
「公主,水來了。」依蘭將茶杯呈到夜婉凝面前,臉上的喜悅溢於言表。
呼延冰悶悶道:「來人,傳御醫。」
「且慢。」夜婉凝伸手阻止。
「怎麼了?」
夜婉凝勾唇一笑:「難道你忘了我可是冷月國的四品御醫,妙手回春敵過群醫。」
呼延冰見她自信滿滿的模樣,一邊將藥瓶給她,一邊笑言:「許是冷月國養了一群庸醫呢。」
見他一副酸溜溜的樣子,連依蘭都抿唇笑起。
夜婉凝笑著睨了她一眼,但是並未跟他再爭辯下去,拿起藥瓶聞了聞,忽然笑容一斂。
「怎麼了?」見她神色一變,呼延冰擔憂地看了看藥瓶。
她伸出手心將瓶內的藥倒出了兩粒,是紅色的兩粒藥丸,她有種不祥的預感。湊到鼻尖又聞了聞,而後又微微伸出舌尖輕輕觸及藥丸,只是一碰,她急忙放下藥瓶拿起茶杯漱了幾口。
「莫非藥是假的?」呼延冰蹙眉問,眸色中寒芒乍現。
夜婉凝笑得苦澀:「不但是假的,裡面還有麝香和紅花。」
話音落下,依蘭聽到呼延冰的指關節咯咯作響,臉上頓時陰雲密佈:「可惡!我親自去,看她給不給,若是不給,我就殺了她。」
夜婉凝拉住滿身怒火的呼延冰:「別去了,沒用。」
「可是你……」
「聽天由命吧。」她無奈長歎。
這個時候她忽然想到了一句話: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命由天定,半點不由人。
呼延冰眸色腥紅:「不行!我立刻前去。」
夜婉凝急忙將他拉住給他分析不讓她去的緣由:「不要衝動,沒用的,難道你忘了自己曾經跟我說過,若是她下了毒,通常都是沒有解藥的,而且上次你也去問過,在她不知情下都說沒有解藥,如今又怎會有解藥了?」
她抿了抿唇將他放開後又道:「即使她有解藥之後又豈會給我?你也知道她喜歡千尋,因為我所以她沒有得到,她對我的恨早已種下,而且你以為她不知道這個媚魂香容易讓解毒之人受孕嗎?若是她不知情,又豈會在藥中添加麝香和紅花?在這樣的情況下,她還會想辦法替我解毒嗎?」
「更何況,連襁褓之中的我她都不放過,你覺得她還會存有善心嗎?如今聽聞她在白虎國的將軍府過得並不好,而我卻已認祖歸宗,她的怨氣想必是更重了吧?即使你親自去又如何?她可以給一次假藥,難道會沒有第二次?」
「難道沒有別的辦法了?」呼延冰從未像今日這般恨自己無能。
夜婉凝轉頭看了看那顆百年古樹,思緒漸漸飄遠,朱唇微啟淡淡低語:「其實這樣也好,等孩子出生,我也算走完了這一生。人總要面對生死,只是我早了些而已。」
呼延冰見她變得這般淡然面對生死,心頭更是疼痛,伸手將她攬進懷中,誰都無法知道他的心已經疼得如青瓷落地,支離破碎。
「凝兒。」
炎後的聲音突然傳來,兩人緩緩分開,見他二人心思凝重,炎後的笑容微微斂去遲疑相問:「發生了何事?聽說解藥拿到了,可是真的?」
兩人對視一眼,呼延冰剛要開口說些什麼,夜婉凝急忙先一步開口:「是,拿到了。」
她的話正巧被炎帝聽到哦,笑聲沉沉傳來:「拿到了嗎?凝兒果然是吉星高照,一切苦難都會過去。」
夜婉凝扯了扯唇角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呼延冰有些聽不下去,本想說明實情,可是夜婉凝總是示意他不要說,雖然他不懂,可是尊重她的決定。
「既然拿到了解藥,可有服下?」炎後拿起藥瓶問。
夜婉凝和呼延冰對視了一眼微微沉默,依蘭心裡早已難受地緊,不著痕跡地退後了一步背過身去,否則她那如同決堤的眼淚定會讓人看出端倪。
「怎麼了?是不是還有哪裡不舒服?」炎後緊緊地抓著這瓶救命藥,扶著夜婉凝坐下後滿是關切。
夜婉凝看了呼延冰一眼,而後對炎後說道:「沒有,只是剛剛服了藥還不是很適應,一會兒就好。」
炎後算是鬆了口氣,眉眼又染上了一層喜色:「沒事就好,沒事就好,看來決兒還不至於那般心狠,她還是心存善念。」
炎帝淡笑上前攏了攏她的肩:「骨柔親情是難以磨滅的,決兒終究是我們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