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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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那一聲「娘」,鎮國公夫人臉上露出欣慰笑容。
她抬起手臂,哆嗦著撫摸上田遙的面頰,低聲喚道:「兒子!」
田遙抹一把淚,道:「娘你撐住,兒子這就帶你去找大夫。」
說著,就要抱起鎮國公夫人。
卻被鎮國公夫人抬手阻止了。
素謹也道:「表哥,姨母……不能移動。馬三已經去永安堂請大夫了。」
鎮國公夫人虛弱地說道:「遙兒,你聽娘說……」
田遙握著她手,忍著淚道:「娘你說。」
鎮國公夫人閉上眼睛,慘笑道:「娘這輩子,最大的錯就是喜歡上你父親。可娘這輩子,最不後悔的事也是喜歡上你父親,又生下你。田清明,他……太無情了!喜歡他的女人都不幸!」
田遙只是流淚:「娘!」
他能說什麼呢?
父母之間的恩怨,他都還沒弄清,更不要說置評了。若不是偷聽,他甚至無法知道誰是自己的親生母親。
鎮國公夫人緊緊握住田遙的手,用力道:「遙兒,你父親不讓你認我,你要記住,我才是你母親!娘要走了。你答應娘,要好好照顧素謹。」
田遙點頭道:「娘放心,兒子會幫素謹找個好人家的。」
鎮國公夫人拚命搖頭道:「不,娘要你娶她!」
田遙呆住,喃喃道:「娘,兒子喜歡紅椒。兒子不想讓她難過,兒子不會讓別的女人進門的。娘,你也不想兒子做無情人吧?」
聽了這話,鎮國公夫人氣怒攻心,一口血噴出來。暈過去了。
素謹也面色慘白,搖搖欲墜。
田遙魂飛天外,急忙用力掐國公夫人的人中穴,見不能醒轉,就想抱起她去找大夫,誰知她又醒過來了。
她雙眼可怕地盯著田遙,顫聲道:「你……認不認我這個親娘?」
田遙忙點頭道:「娘放心……」
「那就答應娘……娶素謹!」鎮國公夫人怒道,「她是我幫你選的媳婦。你父親……幫你選了張家二姑娘,你無法……推拒,那就兩個都娶!娘退讓一步。讓素謹做妾,這還不行嗎?你要讓我……死不瞑目?還是你聽從你父親的話,不認我這親娘?那娘就死心了。就當沒生過你!」
田遙腦子一片混亂,只覺陷入巨大的漩渦,分不清方向。
為什麼他的生活會弄成這樣?
最簡單、最平常的爹娘生養,在他這裡成了奢侈,成了一團亂麻。
看著眼神渙散的國公夫人。他跪下道:「娘別生氣,兒子答應就是了。」
國公夫人聽了這話,終於笑了起來,很開心的笑。
她拉著素謹的手,放入田遙手中,囑咐道:「遙兒……要好好待她。記住。她是……娘幫你找的媳婦。素謹,你要……對張二姑娘……恭敬些,別給……你表哥……惹氣……」
素謹哭道:「姨母放心!姨母!」
原來國公夫人支持不住。再次暈了過去。
素謹嚇呆了,尖叫道:「明心——」
明心慌慌張張地跑進來,「馬三還沒回來。」
田遙大喝道:「他去了多久?」
明心結巴道:「有……半……個多時辰……了。」
田遙不敢相信地質問:「半個時辰?你們為什麼不早些叫我?」
明心愣住,答不上來。
素謹哭道:「明心到處找你,找不到……」
明心慌忙道:「對對對!我在花園裡找了幾圈。從你跟前過了幾趟,也沒發現你坐在樹叢裡。」
田遙大怒道:「你是死人?你不知道喊?」
罵了兩聲。又覺得這時候罵她無濟於事。他轉向國公夫人,覺得情況很不好。於是很堅決地俯身,想要抱她去永安堂,一邊吩咐套車。
素謹無措道:「「這時候再去,也晚了。倘或跟馬三錯過了呢,不是更耽誤事?
田遙覺得她說得有理,不禁急紅了眼,一時進退兩難,竟不知如何是好了。
明心飛奔出去道:「我再去瞧瞧馬三。」
又過了半盞茶的工夫,馬三才拖著大夫趕來了。
素謹責備地問:「怎麼才來?」
馬三喘氣道:「永安堂……沒人,去……去家裡……叫的。」
素謹微微失神。
田遙用力揪住大夫胸前衣襟,狂喊道:「大夫,你一定要救活她!一定要!」
大夫被他勒得直翻眼,猛力咳嗽起來。
素謹急忙道:「表哥快鬆手,讓大夫幫姨母診治。」
明心也使勁掰田遙的手,急得跳腳道:「少爺快放手啊,再晚就沒救了!」
田遙這才驚醒,急忙鬆手讓大夫幫國公夫人診治。
大夫站穩後,用手摸著脖子不住喘息,一邊氣呼呼地瞪著田遙。
素謹急道:「請大夫趕快瞧瞧我姨母。」
大夫怒道:「瞧什麼?我自己都快被勒死了,頭還暈呢!」
說完,一屁股坐到炕前椅子上歇息。
真是氣死人了,就沒見過這樣的人!
田遙見國公夫人面如金紙,衝他嘶聲喊道:「你快替她診治!」
大夫也發現病人危急,顧不得生氣,忙上前檢查診脈。發現情況不好,趕緊施針催吐,又開了藥方,令馬三去抓藥。
然而,白白忙亂了一通,國公夫人卻再也沒有醒過來。
田遙如同被轟去了魂魄,呆呆地站著,哭不出一聲來。
素謹也呆怔住,不敢相信地低聲道:「不!不!這不可能!這不可能!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明心看著死去的國公夫人,那臉上停留的一抹笑十分詭異。
她覺得恐懼極了,不斷後退,一直退到房門口,手扶著門框,哆嗦道:「不怪我!不能怪我!我……我……不是我的主意!不是我!」
她忽然大叫一聲。朝外跑去。
這一聲叫終於驚醒了素謹,她聽見東廂房有聲音傳來,是跟國公夫人的心腹婆子和媳婦來了。
巨大的恐懼壓過悲傷,她強忍著陣陣暈眩,慌張地推田遙道:「表哥……快走!等國公府的人來了,這事你脫不了干係。」
田遙慘笑道:「本就有干係,要如何脫身?」
素謹牙關打顫,只是推他道:「你快走!」
然根本推不動。
田遙雙膝一軟,跪倒在床前。
不能認親娘,死了也不能替她守喪守靈嗎?
等鎮國公夫人貼身的嬤嬤和丫頭趕來。看見晚飯時還歡蹦亂跳的夫人變成一具屍體,全都慘叫起來。
不是傷心,是恐懼!
極度恐懼!
她們要如何跟鎮國公交代?
要如何解釋。國公夫人深夜外出,還死在松樹胡同?
老嬤嬤瘋狂揪住田遙,厲聲質問道:「說,這是怎麼回事?」
田遙慘笑,他怎麼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素謹哭道:「邱嬤嬤。姨母……這不怪表哥!」
老嬤嬤「呸」了一聲道:「誰是你表哥!你這小蹄子,害死親姨母。你……怎麼能忍心,她是你親……姨母啊……」
素謹哽咽道:「姨母是……自己服毒的。」
一個媳婦道:「胡說!國公夫人好好的怎會服毒?一定是你二人有姦情,被夫人發現了,才毒死了她。怪不得哄得夫人把我們都支開,不准在身邊伺候。」
素謹辯解不過她們。哭泣不止。
田遙陷入巨大傷痛中,對周圍一切都無所聞。
老嬤嬤和媳婦丫頭們都不得主意,慌慌張張地要派人回國公府報信。
素謹忽然道:「你們不想活命。就回去報信。」
邱嬤嬤站住,面色驚疑不定,問道:「這話怎麼說?」
素謹看一眼田遙,忽然堅定地說道:「姨母今晚來這裡,見了清明書生。她……和田夫子有些淵源。心傷絕望之下,才服毒自殺的。與任何人無關。」
邱嬤嬤是國公夫人貼身伺候的。對她的心思和過往當然瞭解,面色就陰晴不定起來。
可是,就算是這樣,難道就能瞞得住嗎?
素謹掃視眾人道:「等明天早上,再回去告訴。就說夫人存了死志,自己半夜悄悄服毒,今早才發現。邱嬤嬤,你只管把姨母見清明書生的事告訴國公爺。大夫,你也不想惹麻煩吧?」
大夫聽說這個夫人居然是國公夫人,早嚇傻了,連聲道:「不關老夫的事,老夫已經盡力了。是你們叫的太遲了,倘若早一刻鐘,老夫也能將她救過來。這毒並不烈……」
田遙心神震動之下,轉頭喝道:「誰也不准提我爹!」
邱嬤嬤怒道:「你說不提就不提?」
田遙冷笑道:「你也不想想,若夫人和鎮國公府面臨身敗名裂的危機,你們一定會被滅口。」
邱嬤嬤頓時一驚,轉而怒視素謹。
素謹難堪地說道:「表哥,姨母死在這,要怎麼解釋?」
田遙木然道:「不解釋。他們要查只管查去。」
秋夜,兩盞燭台火苗搖曳,邱嬤嬤一眾人看著漸漸冰冷僵硬的國公夫人,惶然不知所措。
等待她們的,將會什麼?
第二日清晨,邱嬤嬤親自回鎮國公府報信。
田遙跪了一晚,這時也起身,對素謹道:「我去去就來。」
素謹柔聲問道:「表哥去哪裡?」
田遙沉默了一會,才答道:「玄武王府!」
素謹就靜默了。
田遙轉身大步出去。再晚些時,他就沒有機會走了。無論如何,他要先去見紅椒,把事情說清楚。
玄武王府,板栗和周菡帶了兒子張念祖正在爹娘跟前請安,小苞谷和山芋也都在,父子娘兒們正要往老太太那邊去吃早飯呢。
丫頭來向周菡稟告,說田翰林來了。
眾人聽了一愣,這一大清早怎麼就來了?
板栗對張槐和鄭氏道:「爹,娘,你們只管去奶奶那,我去見他。」
張槐點頭,板栗便轉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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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能不能拼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