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栗等人原本不會任他嚷嚷的,但聽他說起跟秋霜的事,因想瞭解他是否在外定了終身,就聽下去了。
誰知到後來就變味了,再阻止也來不及了。
板栗急忙對趙耘賠笑道:「石頭叔千萬別生氣。他小孩子家不懂事。這事咱們回頭商議。」
上上下下的人都聽呆了,又忍不住笑,總算給嚴肅的堂審帶來點輕鬆的樂趣。
可輕鬆那也是旁人輕鬆,趙家人如何輕鬆?
趙耘氣得牙根癢癢。
原來,那日他和妻子說起張家的玉米,以他的精明,早覺得這個恐怕是假的了。便悄聲安慰妻子,說真要是事情不可轉圜,他就跟張家商議,到時候這門親依然不變,人換一個就是了。
誰知被翩翩聽見了,因此今日堂審,死活要來看這個真玉米。俗語說「情人眼裡出西施」,就算真玉米今日一再揚名,她還是看不貫,所以才說出死也不願嫁他的話。
可大苞谷那是能吃虧的人?
他說出來的話更是氣得人肝都疼。
趙翩翩當然更氣了,自己不嫁是一回事,人家不要是另外一回事,立即反唇相譏道:「我就是上吊抹脖子也不會嫁你!」
大苞谷道:「那正好,你不用上吊抹脖子,我也不用擔心了。」
張槐板栗趙耘一齊出聲喝住二人,免得再惹笑話。
等靜下來,王尚書便宣佈今日堂審結束,擇日再審。
因為指控白凡證據不足,審不下去了。只能等收集到新的證據後再審。
大苞谷滿心不平地盯著白凡,恨不得吃了他。
白凡微笑道:「你不必擔心。本官今後就在戶部任職,張家想怎麼查,就怎麼查。」
說完轉身對板栗道:「小王爺。下官看張離對玉米的成見頗深,不如讓下官將玉米領回去。當日送他來時,下官也曾說過,若張家確認他不是玉米。就將他還給下官,下官就當撿了個兒子。」
一時間,堂上靜了下來,都看玄武王如何回答。
不等板栗回答。鄭氏就站出來道:「不用!我張家就當多了個兒子。至於張離,兄弟之間爭吵難免的,他們親兄弟還不是一樣會吵嘴打架。日子久了就好了。」
張楊也急忙道:「不錯!白大人就不用操心了。」
大苞谷不滿地叫道:「娘!」
他可是發過誓的,與假玉米勢不兩立。
鄭氏正色道:「兒子。娘知道你在外吃了苦,可是,這跟玉米沒關係。你想想。若不是陳家收養你。你能過得這樣好?所以,咱們應該收養玉米。他那時候跟你一般大,不可能參與陰謀詭計的,咱們不能牽連無辜。」
大苞谷便低下頭,嘟囔道:「我就是不喜歡他。」
花生氣道:「你就不能大度些?我本來也不喜歡你,還不得忍受著。」
大苞谷怒視他道:「誰要你喜歡!」
板栗和南瓜一齊喝止他們。
小蔥道:「玉米雖然沒有恢復記憶,我還要繼續替他診治。留在張家。我才好照看他。」
白凡輕笑道:「張家肯不計前嫌收留玉米當然好。可是,張大人何不問問玉米自己,還願不願意留在張家?」
這個情形,玉米還能在張家呆得下去嗎?
眾人都以為他要離開張家了。
張楊便對玉米道:「玉米,你且留下。若你覺得難以面對張離,便來我二房,跟花生一起住,從此算是我二房的兒子。」
花生大喜道:「玉米,你放心,咱們還跟從前一樣是兄弟。」
山芋紅椒等人也都紛紛出言挽留他。
玉米從進來一直就沒有說話,這時才慢慢抬頭,視線從張槐到鄭氏,再到張楊,再到板栗小蔥,一一注視。
他的目光有些迷離,神情似哭似笑,癡癡的。
這模樣,看得鄭氏心中一緊,忙叫道:「玉米!」
玉米垂下眼瞼,好一會才點頭道:「我留在張家。」
張家人鬆了口氣,其他人不免懷疑玉米是貪圖富貴才甘受屈辱留下,只有白凡看著他若有所思。
當下,王尚書宣佈退堂。
眾人紛紛起身,正要散去,卻聽大苞谷道:「等一等!」
王尚書給這小子折騰怕了,生怕他又生出新的事故來,忙問道:「張離,你還有何話說?」
大苞谷道:「就是我陳家贏的銀子,我不是都替爹娘捐了嘛。」
王尚書納悶道:「你待如何?」
不會是心疼了,又想要回去吧?
看這小子模樣,說不定還真能做得出這樣事。
張槐鄭氏等人也想到這點,慌忙道:「兒子,這事咱們回家慢慢商議。」
大苞谷道:「還商議什麼。」
他對英王施禮道:「英王爺,陳家才上京,人生地不熟的,人手又少;再說,我們也不方便去要賭債,回頭那些人非把我撕了吃了不可;還有,這銀子搬來搬去的也費事。不如咱們商量個法子,一次解決了完事。」
英王挑眉,笑問道:「你有什麼好法子?」
他看出這小子早就有主意了,在這等著他呢。
大苞谷對陳老爺和管家道:「爹,管家爺爺,把那些單子拿來。」
陳管家愁眉苦臉地走上前來,一手捂著胸前。
陳老爺則不像他那樣,十分歡喜地走過來,從懷裡掏出一個布包,又從袖子裡扯出一卷布帛,再從腰間解下一個荷包帶,一股腦兒都交給大苞谷。
大苞谷見老管家捂著胸口不肯鬆手,白了老頭一眼,不管不顧地上去從他懷裡掏出一個大布包,一邊道:「拿來吧!你老人家還想再暈倒一次?無錢一身輕。你老人家好吃好喝的,也能多活幾年。」
老管家抱住不鬆手,兩人扯了起來。
看得眾人一齊發笑。
陳老爺喝道:「管家,還不鬆手?」
老管家這才依依不捨地鬆手。目光還留戀地沾在布包上,跟看情人一樣。
大苞谷抱了一懷抱物事,轉身對英王道:「王爺,這銀子可不是一筆小數。趁著幾位大人和大家都在這。做個見證,我們當堂點清。再商議下,看把這些單子交給哪個衙門。讓衙門開收據給張家和陳家,然後衙門派人去收賭債。不比我們出面收容易些?」
英王聽了又張大嘴巴,王尚書也是一樣。
讓衙門出面收賭債,虧他能想得出來!
張楊急忙道:「王爺,他說的也有道理。這樣大一筆銀子,做見證是應該的,也好平息外面百姓的怨氣。」
黃豆見英王還在遲疑。忙道:「王爺。以下官看來,官府出面收賭債才好呢,正能教化民眾,再摸一摸他們的底子,也方便日後管理。」
英王便看向王尚書。
趙耘這時開口道:「王爺,先請王相爺等人做見證,收了那些憑證再說。此事陳家和張家都不宜再插手。至於交給哪個衙門,等回稟了皇上再定奪。」
英王終於點頭。
於是,眾人重新坐下,並搬了算盤及筆墨紙硯上來,分幾撥人整理那些單子。
黃豆、田遙、王窮、白凡等人很榮幸地被選為計數的賬房,親自整理,為的是公正,張家和陳家都只在一旁看著。
幾人埋首紙堆中,一邊整理,一邊忍不住驚歎苦笑。
英王踱到王窮身邊,彎腰低聲問道:「怎麼了?」
王窮道:「王爺請看:這些單子來自京城各大小賭坊,用的是不同的名字,金額有大有小,任誰也想不到都屬於一家押的。張小兄弟心思實在縝密。」
英王看了那個正低聲跟三個姐姐說話的少年一眼,輕笑一聲,走開了。
香荽正悄問大苞谷:「你都捐完了?」
大苞谷道:「留了一點。男子漢大丈夫,還能沒一點私房銀子,那可不成。我用我的私房銀子押的,當然歸我自己了。」
紅椒噗嗤一聲笑了,嗔道:「陳家就你一個兒子,你還藏什麼私房銀子?」
香荽笑瞇瞇地說道:「他從小就這樣,二姐還不知道?我猜,他肯定到處都置辦了產業:東買一個莊子,西置一個鋪面,城裡有房產,鄉下有地產,是不是?」
大苞谷閉嘴不言。他發現,在外逛了一圈,混了九年,他就好像孫悟空一樣,依舊跳不出三姐姐這個如來佛的手掌心,香荽總是能一語道中他的心思。
說笑一會,那邊已經按各賭坊分門別類將單據整理好了,英王和王尚書又大吃一驚:竟然有三十多家賭坊。
儘管有的賭坊很小,只押了幾百兩,但那也是賭坊!
王尚書神情肅然:京城賭風已經嚴重如此了?
他和英王相視,目光裡傳達別樣消息。
黃豆看見,急忙道:「我的好王爺,你可不能把這些賭坊給抄了。回頭我表弟還不被人恨死!他一片誠心,王爺可不能讓他成為賭徒的仇家。」
英王聽了臉色發黑——難道為了顧忌張離,朝廷就不能治理賭風了?
王窮扯了扯黃豆,示意他不要激怒英王,上前低聲道:「王爺,此事下官有法子,咱們不妨如此這般……」
英王聽了不住點頭,讚賞地對他道:「很好!這事就由你們幾個出面操辦。」
王窮黃豆都詫異道:「我們?」
翰林院可是清貴衙門。清,指的是翰林院人編書撰史、講學科考等,少有辦理經濟民政等事;貴,指這裡是重臣和地方官員的踏腳石。
英王點頭,道:「本王會上稟皇上:將捐給書院的憑據交由翰林院,由翰林院收取後轉給書院;捐給醫學院的憑據交給太醫院;捐給皇家慈善機構的單據由太后娘娘派人去收。再派御史及戶部監督三方。你等趁著上門收取賭債的機會,好好摸一摸京城賭坊的底,再寫一份詳盡的案錄,上呈給皇上,以備制定政策時用。」
三人這才明白。
於是,將整理好的單據分成三份,喚了大苞谷和陳老爺過來,在王尚書、馮大人和張楊的見證下,寫了收據給大苞谷,當堂蓋上刑部官印,連英王蓋了私印。
這樣慎重,乃是這件事作為此案的衍生事件,王尚書命師爺多抄了一份,留作案底備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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