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荽卻不給他了,把籃子遞給白果,然後自己挨到鄭氏身邊靠著。
鄭氏摟著香荽,湊近她耳邊細聲問:「像不像?」
香荽笑瞇瞇地看著玉米,一邊細聲回道:「我再瞧瞧。娘不要急。」
鄭氏點頭,摸著閨女軟軟的小身子,心裡十分難受:香荽這麼小,卻比紅椒還有心計,面上一派純真無害的模樣。這並不讓她覺得歡喜,因為,她覺得小孩子不該是這樣的。
就是那一次,那一次玉米出事,這個小女兒就變了。
鄭氏鼻子又是一酸。
這一日,張家熱鬧哄天。
下午,得了消息的鄭長河兩口子帶著孫子孫女急急忙忙趕來,瞧失而復得的小外孫,雲影也帶了秦瀚等人來瞧;晚上,板栗葫蘆回來後更是吵鬧不休。
一直鬧到晚上吃過飯,玉米實在撐不住了,站著都打瞌睡,於是板栗親自帶他洗了澡,然後上床睡了。
等他睡著,秦楓應張槐請求,先幫他紮了幾針,使他睡得更沉,然後才仔細檢查他肩上的傷痕。
「如何?」張槐緊張地問道。
此時,鄭氏、張楊、青木、板栗、小蔥、葫蘆等人都聚集在板栗房中,看著秦楓幫床上的玉米檢查。
雲影親自舉著燈,也在一旁細看。
秦楓直起腰,將被子拉好,蓋住玉米的身子,轉頭道:「這傷確實是被尖利牙齒咬傷的,有幾年時間了。」
板栗扯出玉米脖子上的木雕,對爹娘道:「這個木雕確實是玉米的。」
鄭氏根本不看那個——不過是一樣死東西,還真能憑這個認兒子不成!
她問秦楓道:「秦大夫,可能憑他的發齒判斷他的年紀?」
要想找一個差不多大、相貌又相像的孩子,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一點漏洞她都不會放過。
秦楓讚賞地看了她一眼道:「這個我剛才也留心了。不過,也只能斷個大概,若是差幾個月甚至一年,就不容易分辨出來。」
眾人出至外間,張楊道:「不管是真是假,都要派人去梅縣走一趟。」
張槐點頭道:「我也是這麼想的。」
送走秦楓一家後,大家商議了一陣,叫了孫鐵來,悄悄吩咐了一番話。第二天一早,張家就有四個護衛便裝出城去了。
接下來的日子。玉米在張家過得十分快樂,漸漸消除了那份生疏感,覺得自己真是這家丟失的孩子。他很聰明。在香荽的逗引下,越來越像當年鬼精的玉米,令張槐和鄭氏迷惑極了。
張家上下都認定他就是當年被狼叼走的玉米。
對張家產生依戀,玉米就變得聽話起來,常問香荽:「三姐姐。我真是你弟弟麼?可我怎麼都不記得呢?」
香荽便問:「你記得小時候住在哪?可有許多山?」
玉米認真想了想道:「是有許多山,好像還有桃樹桃花。」
香荽大喜,追問道:「你見過烏龜麼?好大的烏龜?」
她張開雙臂用手比劃了一下。
玉米就搖頭道:「沒見過。」
這種大烏龜豈是隨處可見的?
香荽心就沉了下去,剛才的興奮蕩然無存。
以她的想法,弟弟忘記什麼,也不可能忘記烏龜。他可是最喜歡坐在烏龜背上的。小孩子對那些好玩的動物不都是最喜歡的麼,怎麼隨便就忘了呢?
她面上卻一點也不顯,牽起玉米的手。溫柔地說道:「許是你忘了,烏龜冬天都要睡覺呢。這也沒啥。走,我們去看看綠菠妹妹,瞧她好些沒有。我們玩接龍。」
玉米立即道:「好呀!我都贏了好幾次了,攢了好幾兩銀子呢。」神情十分得意。
香荽又迷惑了:這貪財的性子倒跟弟弟一個樣。到底是不是弟弟呢?
白凡又來過一次,見張家接受了玉米。也很高興。
他是杜宰相的門生,托杜宰相向張槐表明一個意願:想求娶玄武將軍張靈兒。
「玄武將軍乃女中豪傑,晚輩當年在清南村即有幸目睹芳容。本待高中後上門提親的,誰料世事無常……今聽聞將軍要憑題選婿,竊以為此舉不妥,因此厚顏自薦。」
張槐聽得一愣,好一會才微笑道,多謝白大人對小女厚愛,然聖旨已下,此事無可更改,若白大人真有意於小女,不妨明年元宵佳節參加答題云云。
白凡雖然惋惜,卻也沒有辦法,只得向皇上奏請延期赴任,永平帝還真準了。
此事暫時擱一邊,再說白虎將軍成親的事。
葫蘆獲准一月假期,籌辦婚事。然而,他為了婚後能在家多呆些日子,便從臘月十五才開始休假。
這日是臘月十六,上午巳時正,周夫子並一干清南村的人都到了,頓時,將軍府和張侍郎府、趙侍郎府都熱鬧起來。
張楊向皇帝告假,親自出城接了周夫子,迎進家門,和張槐陪著,周菡姐弟則另由黃瓜黃豆紅椒他們等招待;張老太太婆媳則忙著接待二舅爺和幾位表叔表嬸,並村裡的鄉親;小蔥總攬家中所有事,安排各人住處,一刻也不停。
原來,鄭老太太娘家兄弟楊得志帶著侄子來喜和兒子來財來壽並他們各自媳婦,來為葫蘆成親賀喜,畢竟這是鄭家娶長孫媳婦,頭一個。
還有,老鱉早兩年托爹娘向劉蟬兒家求親,應准了。這次聽說葫蘆要成親,劉二順兩口子便和親家商議,也要趕著明年正月給二人成親,如今兩家人也都來了。
另外,清南村的李長明兩口子、李長星兩口子、趙大嘴兩口子、孫鐵柱兩口子等都來了,他們是來探望兒子的。
再有,時局已變,許多儒生名士,或為公,或為私,也都搭伴上京。如田遙等歲考完畢,也快馬趕上京來。
憑著跟張鄭兩家關係親厚,他直接住進鄭家,羨煞一幫人。本來他想住進張家的,可是黃豆不許,硬拉他去鄭家,說大哥成親,正需要人幫忙呢,既來了,豈能躲著?
這麼些人。諸般忙亂熱鬧情景,一筆難盡。
只說張家正房書房內,周夫子打量張楊。點頭道:「歷練的沉穩多了。」
張槐笑道:「這幾年他可吃了不少苦。」
幾人敘些別情,就有鄭氏和小蔥抽空親捧了湯點來,說是夫子長途勞頓,請略進些清淡飲食,回頭小憩一會。隔壁屋子已經收拾妥了。
其實也是來拜見的意思。
周夫子聞著那湯清香撲鼻,胃口一開,也不矯情,樂呵呵地喝了一碗,還吃了兩個小點心,用完讚不絕口。
張楊微笑道:「這是我們從黑莽原帶回來的魚。小蔥用水嫩的白蘿蔔熬了湯。味道鮮美,清爽不膩,還順氣養神。夫子多喝一碗不要緊的。」
周夫子詫異地問:「你們還從黑莽原帶了魚回來?」
張槐忙說這都是紅椒鬧著帶的,遂把前事說了。
聽得周夫子也笑將起來,道:「你這些兒女,倒是各具特色。」
一時吃完,小蔥又幫著沏了香茶。
見他們又說起話來。鄭氏正要和小蔥退下,卻聽周夫子叫道:「槐子媳婦。你且站一站。」
鄭氏忙停住腳步,轉頭回來坐下,小蔥自出去了。
周夫子沉吟了一會,問張槐道:「玄武侯可曾議親?前次聽說他和青鸞郡主的事,可有結果了?」
張槐急忙站起身,說不曾議親,又說上次已經當著皇上的面,堅決拒絕了此事。
他和張楊對視一眼,神情都十分歡喜。
聞絃歌而知雅意,夫子新找回了兒子,連帶孫子孫女都多了好些個,這是想跟張家結親了。
周夫子卻把目光看向鄭氏。
他知道,在張家,這個鄭氏說話有些份量的,若是玄武侯議親,一定得她允准。
鄭氏心裡又是歡喜又是憂愁,卻不敢隱瞞,遂開口道:「晚輩不敢欺瞞夫子,板栗未議親,是晚輩不敢幫他說親。」
周夫子聽了一愣,「這是為何?」
張槐和張楊也怔住,不知板栗有什麼事是他們不知道的。
鄭氏走近周夫子,幫他添了些茶水,輕聲把板栗的心思說了,又道:「他是個明理的,斷不會做出不該的事。不過這個心結要些時候化解。晚輩聽他和小蔥說過周姑娘的事,心裡也有這個想頭,只是不知這時候議親是否合適,怕委屈了周姑娘。」
張槐張楊都呆住。
周夫子沉吟了一會,搖頭道:「還是先緩一緩吧。不怕你們笑話,老夫之前是有結親的意思。只是這情字最難捉摸,若他心無掛礙,則定親無妨;他既有這心結,還是不要魯莽的好。」
鄭氏十分佩服:這老人對世事已經看得通透了,這也是她選擇告訴實情的原因。
張槐還不甘心,道:「等一二年工夫,他就好了。」
周夫子搖頭道:「莫要強求,隨他去罷!今日之事,就當老夫未說,你們也不必放在心上。」又轉向鄭氏,「你且去忙,不必在此候著。老夫先歇息一會,然後進宮覲見皇上。」
鄭氏方才出去了。
這裡,張楊伺候夫子去隔壁歇息,待他起身後,才陪同一起進宮見駕。
原來,周夫子此來,除了想為孫女謀一門好親事,還有公務:他要辭去青山書院山長職務,交由田清明夫子擔任。
然田清明雖然高才,卻有些狂傲不羈,不大合時宜。青山書院雖然是周夫子私人創辦,卻關係天下文人書生,因此,他便進京來向皇上面稟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