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便看著那個年輕小將邁著虎步走向黎水,神情十分淡然,毫不緊張匆忙,也無責怪弟弟的意思。
黎水見他走近,欣喜地仰臉叫道:「大哥!」
黎章微笑道:「放開她!這麼摟著她你不嫌累?」
黎水聽了抿嘴一笑,果然鬆開了圈住青鸞公主的手臂,但鋼針依舊抵在她脖子上,還警告道:「別亂動!要是戳進脖子我可不管。」
青鸞公主仰起蒼白的小臉,倔強而又高傲地看著黎章。此時,這個少年靖軍跟帶著她逃跑時另有一番氣度:身穿銀白衣甲,俊臉含笑,意態灑脫,說不出的陽光銳氣。
她不禁有些仲怔:這個她心目中魔鬼一般的壞人,其實並不是壞人,甚至是個英雄,只是,他是靖國臣民心中的英雄。
記得他扛著她逃跑時,迷糊間感覺他每次放下她都是小心翼翼的,並不曾粗暴地往地上丟;有兩次,他跴滑了腳,兩人一起滾下山坡,他也是雙手托著她,自己墊在下面,不讓她被荊棘和山石利刃刮傷;歇息時,她吃東西和方便,他都不曾為難她,那時候,他們彷彿不再敵對。
可是,每當談起兩國間的戰爭,他立馬就變得冷酷起來,她便又成為他眼裡的俘虜。
這次劫難,讓她對戰爭有了新的理解。
戰爭,讓他們敵對;戰爭,讓他在自己面前沒有溫情,變得冷酷;戰爭,讓她仇恨他,即便他看上去實在不像壞人。
他們都不是壞人!
如果,他們生長在一個國家,會不會成為朋友?
沒有如果!
青鸞公主深深吸了口氣,對南雀使臣打了個眼色。
這個黎章很有心機。比他的疤臉弟弟難對付多了。可是她不怕,如今她也不是孤身一人。她會讓他知道,南雀公主也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擄了她。請神容易送神難。
之前逼迫將軍們交出黎章,甚至不惜以兩軍開戰對靖軍施壓都是她的主意,她在用自身做賭注。
想畢,她對黎章微微一笑。嘴裡卻對那使臣說道:「簡先生,回去告訴我叔父,立即全面進攻。青鸞,不懼死亡。不受要挾。錯過這次,再想等這樣的進攻機會可就難了。」
那使臣沉痛地應道:「公主放心,微臣一定把公主的話帶給南靈王。」
黎章低頭。看著青鸞公主覺得十分有趣。禁不住也向她露了個大大的笑容,陽光而燦爛。
兩人靜靜對視,天雷勾動地火。
可惜,無關情感,關乎智慧和勇氣,關乎生死!
「公主好勇氣!不過,在下很抱歉地告訴你。你這勇氣白費了。」
青鸞公主一愣,眼前一花,黎章已經探手撈起她腦後的長髮,抽出腰刀,手起刀落,那一頭青絲便齊根割斷。
圍觀眾人都看呆了,場中一片寂靜,落針可聞。
青鸞公主轉頭,不可置信地盯著黎章施施然將一把青絲遞給黎水,吩咐她「打個結」,然後扔給南雀使臣。她愣了一瞬,才雙手抱頭,尖聲大叫起來。
南雀使臣氣得渾身發抖,戟指怒道:「你……你……好大的膽子!」
隨即氣急敗壞地撲上前去,要解救公主。
黎章伸出左手,一把捏住青鸞公主修長的脖頸,大喝道:「站住!再上前我就拗斷她的脖子!」
汪魁張大嘴巴看著黎章,艱難地嚥了下口水,幾位副將軍也都面色難看。
劉副將軍把臉一放,威嚴地喝道:「黎章,你想幹什麼?」
黎章一挑劍眉,朗聲笑道:「幹什麼?自然是為國效命了。南靈王大軍壓境,逼眾位將軍交出屬下,屬下不能置大局不顧,自當挺身而出。」
南雀使臣怒聲喝道:「那就趕快放了公主。否則,我南雀大軍定當踏平眉山北地,所過之處,寸草不留!」
黎章立即斂去笑容,犀利的目光射向他,寒聲問道:「是嗎?」
使臣昂首挺胸,傲然應道:「是!」
黎章冷笑道:「橫豎都是死,我這人戀家的很,不想死在異鄉,寧死也要葬在我大靖境內。所以,在下只好對南靈王說聲『抱歉』了,先割了公主的頭髮讓他醒醒神。接下來嘛——」
他手上一使勁,帶得青鸞公主一個踉蹌,往前邁了兩步,對使臣喝道:「回去告訴南靈王,馬上退兵,後撤五十里。一個時辰之內,若不退兵,剁掉公主一隻手;超過兩個時辰,挖她一隻眼睛;超過三個時辰,割了她的鼻子;三個時辰以後,若還不退兵,斬頭示眾。」
南雀使臣驚得面無人色,抖手指著他,結巴道:「你……你敢!」
有什麼不敢的!
黎章也不應聲,右手握住青鸞公主的手臂,「咯吱」一聲,跟著一聲慘叫,青鸞公主臂膀被卸下了。
使臣氣得眼前發黑,轉向眾位副將軍咆哮道:「你們就不怕我南雀大軍掃蕩岷州?」
不等他們回答,黎章厲聲喝道:「那就先請南靈王替他侄女收屍!還是殘屍!」
使臣氣得無可奈何,咬牙切齒道:「卑鄙無恥的惡賊!」
黎章邪魅地一笑,一邊揉捏著青鸞公主的脖子,一邊輕聲道:「你不趕緊回去報信,還在這跟我閒扯?等扯夠了一個時辰,我就要把她的小手給剁了,別怪我沒提醒你。」
青鸞公主只覺脖頸發寒,心中的恐懼達到極點,看著使臣淚如雨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再也沒有之前策劃逼迫靖軍的強勢和從容。
使臣對自家公主的恐懼無助感同身受,霍然轉向顧澗等人:「你們一定要跟我王大戰了?」
一位副將軍對黎章喝道:「黎章,你這是為國效命嗎?你這是……」
蠢貨!
黎章在心裡暗罵一聲,根本不讓他把話說完,對使臣道:「先不要忙著討論戰不戰的問題,先討論你家公主的生死問題。你不肯走也好,那就再多等一會。順便帶著你家公主的一隻手或者一顆眼珠子回去,省得多跑一趟。」
轉頭問黎水:「阿水呀,你說咱們是先剁手呢,還是先挖眼珠呢?」
黎水立即回道:「挖眼珠!對一個女人來說。容貌重於一切。斷一隻手並不算大事,反正她有人伺候,挖了眼珠可是毀了容了。」
青鸞公主聽了,身體不可抑止地顫抖起來。
黎章心中好笑。還是女子瞭解女子啊!要是他,寧願被挖去一隻眼,也不願失掉一隻手。
他咳嗽一聲,點頭道:「好。我擒獲的公主,當由我來處置,即便因此賠上性命。也絕不後悔。」
幾位副將軍忍無可忍。有人對黎章厲聲呵斥,有人派軍士去請顧澗——他帶著胡鈞去了轅門外,安撫第五將聚眾鬧事的人去了——總之,一定不能讓黎章殺了公主,那事態真是無可挽回了。
南雀使臣面色陰晴不定,瞄了幾位副將軍一眼,忽然一挺胸膛。大聲對青鸞公主道:「公主殿下,微臣這就回去請南靈王下令開戰。公主貴為我南雀國最尊貴的女子,為國犧牲,臣民們將永遠感戴,將士們必將挾悲憤殺來,橫掃岷州,為公主報仇!」
南雀公主並未被他激起萬丈豪情,精神萎靡。
她並不怕死,卻怕被挖了眼珠、割去鼻子。
黎章,他……說得出,做得出。
這個結論讓她心如刀絞!
可她身為一國公主,到底不凡,聽話聽音,知道使臣的用意,勉強支撐著點了點頭。
黎章卻好整以暇地看著使者,笑瞇瞇的神情令他不寒而慄,不知自己的決定是否正確,會不會弄巧成拙,給公主帶來殺身之禍。
他緊張地想道,不會錯的,以他的觀察,靖軍這邊肯定出事了,何霆老將軍一直未出現,不然以他那烈性,肯定不會這般拖延不決。
這些副將軍十分害怕開戰,他只要再施加些壓力,就能令他們屈服。
使臣對副將軍們判斷得一點都沒錯,可他錯估了黎章的狠辣和決心,靖軍中也並非都是怯戰之輩。
派去找顧澗的軍士來到中軍寨前,發現這裡一片喧囂嘩然,群情激盪。
林聰、魏銅帶領第八營的將士打頭,第九營、第十營緊緊跟隨,第三營和第七營附和,對著顧澗狂呼吶喊,要求殺了南雀公主祭旗,與南雀軍決一死戰。
這沸騰的場面引來了大量中軍圍觀,林聰等人就一一與他們分說緣由,頓時中軍也鼓噪起來,紛紛要求殺了青鸞公主,他們不怕打仗。
面對群情激奮,顧澗勸不出一句話。
他不敢開戰,不就是擔心士氣低迷、無心迎戰麼,若是將士們都能這般狂熱、敢於拚命,那他還怕什麼?
胡鈞望著林聰,神情複雜之極,他不用問就知道,這肯定是她一手策動的。
黎章的第八營就不用說了,他的第九營、汪魁的第十營,平日與第八營走得近,很容易被鼓動起來,更何況他和汪魁還是這次奇襲敵後的主將。
林聰並未大叫大嚷,只是不住煽風點火,跟左右嘀嘀咕咕。每嘀咕一番話,就被錢明和魏銅魏鐵叫嚷出來,必定引起一波喧囂的狂潮。
「我們已經把敵人的糧草燒得一乾二淨,如今我們餓肚子,他們也餓肚子。大家都餓著肚子,誰怕誰?」
魏銅立即狂呼:「不錯!敵人的糧草都被燒了,老子親自點的火。大家都餓肚子,打起來誰怕誰?難道我們比南蠻子膽子還小不成?」
眾人大怒:「老子怕他們?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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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更晚上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