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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氏已經從先前的震驚中緩了過來,見兩個老的失魂落魄,小的不安地擠在矮榻上。
除了板栗和小蔥還算鎮定外,紅椒山芋香荽都是滿臉驚恐,如同待宰的羔羊,玉米則一臉懵懂——他還不明白抄家是咋回事哩!
她逐一掃視家人,然後起身走到屋子中央,輕笑道:「你們爹說的對,這沒啥大不了的。我就不說旁人,我就說書院的周爺爺,那不是幾次獲罪,又幾次官復原職,最後官兒越做越大!聽說皇上這回本是要提拔你二叔進京做官的,誰知倒霉,讓南雀國的人搶了軍糧,這才惹了禍。跟著,就有人落井下石,在皇上跟前說咱們家的壞話。」
張槐道:「不錯。皇上還是看重你二叔的。」
鄭氏道:「娘平常咋教你們的?俗話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誰也不能擔保一輩子不出事。既然當了官,就難免有這些事,用咱鄉下的話來說,就是『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
「那一年,咱們家不是還差點被一場大火燒光光了麼!結果咋樣?這些年咱們家越來越紅火。這些你們都是親身經歷過的,除了香荽和玉米不知道,可也聽哥哥姐姐說了好多回了。」
對著驚惶的兒女和公婆,鄭氏忽然堅定地說道:「所以,這一回的事我覺得也沒啥好怕的!我覺得這不是禍事,這是咱們張家的機會來了,咱們家要崛起了,就是要發達了!」
要發達了?
此言一出,不但張大栓兩口子和一眾兒女呆住,連張槐也納悶了,不知妻子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抄家是機會?
這可是聞所未聞的事!
鄭氏故作高深地來回轉了兩圈,藉以整理思路。
在一雙雙渴望的眼神中,她停在了板栗兄妹跟前。幽幽說道:「『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這話你們都學過,娘平日也從不嬌慣你們。不是娘吹:我張家的娃兒就是比其他人強,擱哪娘都放心。」
「那年老宅子失火,一般的大人面對那滿山的大火都要嚇死過去,可咱家的娃兒愣是連眉頭都沒皺一下,板栗和小蔥還幫著張羅安排事。紅椒也抱著弟弟。最後大夥兒連一根毫毛都沒少,都活著出來了。這個福氣,是一般人能有的?」
她憐愛地撫摸紅椒的臉。輕聲道:「那一年,板栗和小蔥才八週歲,紅椒才三週歲,山芋才一週歲。」
張槐明白了妻子的意思,立即接道:「就是。爹在外邊急得冒汗,誰知你們好好的出來了,害得爹和外公舅舅他們白著急一場。」
板栗從記憶深處翻出那可怕的場景,再思及葫蘆哥哥生死不明。小叔也被問罪,又想起跟混世魔王的數次衝突,還有洪霖當時的蔑視。不禁咬牙想道:「還有比這更壞的麼?抄家就抄家!小爺從火焰山上都能爬出來,還怕抄家?只要不死,總有一天小爺要站到高處去!」
小蔥也微瞇著狹長的眼睛——她連殺人都幹過了。怕啥抄家!
紅椒和山芋更是激動不已。
紅椒已經淡忘了當年的事,不記得自己面對大火是不是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山芋更是連影兒也不記得了。但因為大人和哥哥們常拿這事激勵他們,每說一次,就渲染誇大一分,因此倒越來越清晰了,彷彿當年自己真的一點也不害怕。
兩人不約而同地挺了挺小胸脯,滿臉自豪。
見香荽和玉米一臉懵懂,紅椒還安慰地握住香荽的手,再不像剛才那般驚惶。
香荽見哥哥姐姐們忽然振奮起來,對於大火燒山時,自己還在娘肚子裡深表遺憾;玉米則仰頭問小蔥當時的情形,恨不得也經歷一次才好。
鄭氏見這話起了效果,立即又道:「從那年的事後,娘就知道你們都是有大出息的。可是老天爺還要考較你們,不然的話,干坐在家裡也不得成材。就說前年,那混世魔王欺負人,咱們跟他打官司,最後他不是沒討到好!你哥哥倒長了不少學問。」
說完鼓勵的話,她才道:「就因為你們有出息,爹娘從沒把你們當小娃兒看。所以,今兒這事娘跟你爹也不想瞞你們,大晚上把你們都叫了來,幫著出主意,也照看安慰你們爺爺奶奶。」
幾個小的聽說爹娘這樣看重他們,都興奮不已,哪裡還有剛才的瑟縮害怕,紛紛插言,要顯露自己的聰明和才幹。
紅椒最衝動,急不可耐地嚷道:「娘,咱們不怕!咱們就再跟他們打官司,告訴皇上,咱們是冤枉的。」
山芋握著小拳頭附和道:「對,咱們去衙門告狀喊冤,再不然,就去京城告御狀。」
從前年打過官司後,娃們倒多了不少見識。
張槐見妻子煽動過了頭,急忙道:「這回的事不成。這回的事比較大,又在打仗的節骨眼上,皇上心裡氣不順,只能等風頭過了再說。就像咱們家,要是爹忙的時候,你們還搗亂惹了禍,爹也是要罵你們的。」
玉米對這個體會較深,點頭道:「前兒爹還罵了我哩。」
因為葫蘆的事,全家人心情都不好,所以小娃兒最近挨了好幾回打罵了。
板栗和小蔥低聲嘀咕了兩句,抬頭道:「依我看,咱們也不用太著急,爺爺奶奶也莫要慌張。小叔雖然犯了事,在朝中也不是沒有人幫襯的,這事也未必就凶險到無可挽回的地步。」
小蔥接道:「不錯。就像爹說的,只要不殺頭,咱怕啥?咱們什麼苦日子都能捱。」
張大栓兩口子見兒子媳婦把孫子孫女鼓動得這樣,也不好意思頹廢了。
兩人對視一眼,張老太太一拍座下矮榻,惡狠狠地說道:「老娘活了這麼大,啥苦頭沒吃過?窮日子也過了,富日子也過了,吵嘴打架,水淹火燒,前年還跟朝廷的官兒幹了一場,老娘怕啥?大不了再過以前的窮日子就是了!老娘又不是扛不動鋤頭,拿不動鐮刀,昨兒還下地栽了兩壟黃豆哩。只要不殺頭……」
忽然覺得這話有些不靠譜,便改口道:「就算殺頭也沒啥。這輩子咱做了不少好事,下輩子投胎肯定是好人家。」
殺頭沒啥?
紅椒他們雖然沒有嚇得驚慌失措——主要是爹娘才誇過他們,不好意思膽怯,但也沒人敢接奶奶的話,且都目光瑟縮躲閃、游移不定。
他們還沒活夠哩,可不想被砍頭。
鄭氏見要壞事,剛鼓起的勁兒有消失的苗頭,忙斬釘截鐵地說道:「肯定不會殺頭!剛才板栗不是說了麼,他小叔在朝堂也不是沒人幫襯的。她小嬸娘家,小石頭他們,周夫子的那些弟子,連蘇文青都中了狀元,大話咱不敢說,保命是不成問題的。」
她並非瞎說,剛才也跟張槐分析過,雖然對朝中的形式不是很清楚,但張家這邊確實不孤單,又不是十惡不赦的大罪,雙方角力結果,最多流放。
張槐也跟著安慰了一番。
鄭氏骨碌轉了下眼睛,又道:「哼,我張家肯定不會就這麼沒了的。這個緣故——」轉向張槐——「槐子,你跟他們說!」
面對妻子的啞謎,張槐又傻眼——說啥?
鄭氏笑道:「就是我十二歲那年,放了一隻烏龜的事兒。」
張槐恍然大悟,忙將菊花當年放了一隻大烏龜,然後鄭家和張家就一路順暢:發家,做官,連火也燒不死,豪門權貴也害不死,直聽得兒女們心胸激盪,卻又都屏住呼吸,眼不眨地盯著爹。
鄭氏「哼」了一聲道:「這片荒山,那麼多有錢人,都沒買去,偏偏咱們買了來,這難道是運氣?如今倒為了烏龜來治咱們的罪,我倒要看看是個啥結果!」
若是忽悠能令兒女們鼓起勇氣,就使勁地忽悠吧,她不介意當神棍。
她轉向板栗:「這話我先放著:你葫蘆哥不可能死了,咱家,將來也肯定有翻身的一天!如今正是上天考驗你們的時候,若是一蹶不振,說明你們還差一把火候;若是你們把這一茬熬過去了,從此後,就能一飛沖天!我張家,就要——崛——起——了!」
她張開雙臂,鏗鏘有力地喊出最後三個字,目光堅定,氣勢渾然,彷彿對冥冥中的神靈發下誓言。
張槐跨前一步,跟媳婦並肩而立,沉聲道:「不錯,你們娘的話旁人不知道,你們還不信?那年被大火圍住,她說肯定能逃出去,後來你們可不就逃出來了!」
板栗和小蔥明知道爹娘在鼓勵開導他們,也不禁被激得眼含熱淚,熱血奔湧。
板栗堅定地說道:「爹跟娘放心,兒子跟弟弟妹妹們肯定能熬過去。」
紅椒山芋香荽異口同聲地喊道:「肯定能熬過去。」
玉米不知如何說——娘說的他還不大懂,想了想,忽然張嘴對地上呸了一聲,罵道:「我日他祖宗!小爺才不怕!」
哥哥姐姐們一愣,然後都笑了起來,居然沒人罵他,這讓他十分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