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淼偷笑,瞟了一眼進入上房的秦楓,小聲道:「爹那天罵了我跟師姐一頓。可是今兒……」
遂把今天胡鎮來送禮,說是要感謝秦楓用古方救治他的事說了,言語間不乏得意。
葫蘆聽了好笑,叮囑她不可得意忘形,說漏了嘴,讓弟妹們聽見了,傳出去壞了秦伯伯的名聲就不好了。
秦淼點點頭。
葫蘆又道:「明早我送你們去集上。」
秦淼欣喜地問道:「真的?你不是好忙麼,要去山上查看種樹,又要盯著春耕的事,春木耳也上來了……」
葫蘆微笑道:「我不過是監管著,再說還有我爹跟爺爺哩。」
一時入席吃飯,秦楓和雲影十分高興,只看著葫蘆這個準女婿就心懷舒暢了,況孩子們都各有妙處,由不得人不喜歡。
飯畢,葫蘆帶著弟妹們回去不提。
第二日早飯後,他親自送小蔥和秦淼去濟世堂。
李敬文正坐在小清河邊的柳樹底下看書,看見葫蘆帶人簇擁著一輛車順著村路往前去,心裡一動,急忙小跑過來問道:「葫蘆,你這是去集上?」
葫蘆點點頭,道:「送妹妹去濟世堂。」
李敬文看著車廂「哦」了一聲,想說什麼又不知如何說。
葫蘆打量了他一番,目光落在他手中的書上,含笑道:「可都準備好了?我們可是等著你回來請吃酒哩。」
李敬文就笑了起來:「我也想哩!就不曉得能不能心想事成。」
車忽然停下了,車窗簾子掀開,小蔥探頭出來,對李敬文微笑道:「敬文哥,你這一去,肯定能榜上有名,我們就等你的喜信了。」
李敬文看見她,眼睛一亮,用力點頭道:「噯!若是真能如願。我請你們。」
小蔥含笑不語,快速掃一眼少年,跟他爹一樣高大結實,微黑的臉頰,唇邊生了一圈細細的絨毛,笑容樸實淳厚。
他站在柳樹下。頭頂垂下條條綠線,狹長的葉片全都展開,柔柔蕩漾,拂過他的肩臂,令他整個人也跟著溫柔起來。
小蔥忽然覺得有些陌生。難以將兒時的玩伴跟眼前少年連在一起。
她縮回頭去,接著秦淼也笑嘻嘻地對李敬文說了些鼓勵的話兒,然後馬車才繼續前行。
望著遠去的一行人。李敬文伸手扯了扯垂在身邊的柳條,嘴角含笑,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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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午後,洪霖和白凡去張家拜訪,張槐接待了他們。
他雖然客氣有禮,然神色淡淡的,疏離的很。
總不能人家唐突了自家閨女,上門來道歉。他卻高興地說「不礙事,往後你儘管來」吧,況且。那洪霖神情清傲,哪有一點道歉的誠意。
這些權貴公子,還是敬而遠之比較好。
洪霖也不在意。他不過是來虛應禮數而已。
雖然這樣,他也沒放過趁機在桃花谷賞玩的機會,張槐便陪著他們去遊逛。
從張宅下去山谷的時候,道旁一棵大樹樹冠濃蔭深處,一顆留著榪子蓋頭的小腦袋隨著他們的腳步轉動,兩眼不眨地打量洪霖和白凡。
是個三歲左右的小男娃。
忽然,那白凡轉頭對樹上看過來。
小娃兒抱著樹幹一動不動。
果然,白凡疑惑地張望了一會,見無異樣,方才轉頭隨著張槐他們去了,一路四處觀摩賞玩。
等他們走遠了,到了山谷桃林深處,那小娃兒才從樹上溜下來,一身淺藍色的小衣褲,原來是玉米。
他「哼」了一聲道:「明明沒看見,還想哄我?我可看見你了,跟賊一樣,到處瞧,肯定想偷果子吃。饞鬼!櫻桃還沒熟哩,就流口水了。」
原來,他旁邊有一棵櫻桃樹,私心裡認為,那人是想吃那才泛黃的櫻桃了,所以才鬼祟地張望。
他蹬蹬跑回張家大門口,就見孫鬼在門前林子裡四處轉悠找尋。
看見他,大喜,胡亂嚷道:「噯喲!我的小爺爺,你跑哪去了?不是說好了,咱就在門口玩麼,你怎麼跑下去了呢?這山上可是有狼的,還沒捉到呢!要是碰見了可不得了。」
玉米不屑地翻眼道:「鬼大哥,你就是膽小鬼。狼有啥好怕的?狼來了,我正好捉了它燉肉吃。」
孫鬼聽了額頭冒汗,忙把那些狼吃小娃兒的故事說了又說,玉米只是不信。
嘮叨了一會,玉米聽得不耐煩,對著門前的幾隻大狗招手喊道:「小灰,過來這邊。」
說完,當頭跑進樹林子。
幾隻狗立即跳起來,跟在他身後追過去了。
玉米繞著林子裡的樹不住轉圈,嘴裡也不住呼喝狗兒,「這邊,這邊來!你們都聽好了,我讓你們去哪邊就去哪邊,讓你咬哪個就咬哪個。」
笑鬧著,忽地把小手對孫鬼一指:「去咬他!」
幾條狗果真衝著孫鬼就撲了過去,圍著他齜牙咧嘴地汪汪狂叫。
孫鬼嚇了一跳,也不知狗會不會真咬他,只得轉身就跑,一邊罵道:「死畜生!連家裡人都咬,真是瞎了狗眼了。」
玉米跺腳大笑,將狗兒喚回去,對孫鬼道:「鬼大哥,你別怕。我想試試它們聽不聽話,不是真要它們咬你。」
孫鬼驚魂未定,看著抱住狗脖子在草地上打滾的三少爺傻笑一會,自告奮勇地說道:「那我幫三少爺訓它們。我在前邊拐著彎地跑,三少爺騎著小灰在後邊追,一邊喊,常這麼的,它們就能聽懂你喊啥了。」
一大一小遂在林子裡大呼小叫地訓起狗來,狗叫聲、人喊聲,喧囂一片,倒跟發現賊來了一樣。
兩個護院從後面山上巡查下來,見此情形笑罵道:「孫鬼,你小子陪著三少爺倒樂的很,也不用幹活了。」
孫鬼停下腳步,彎腰用兩手撐著膝蓋,氣喘吁吁地吐舌頭,結巴道:「你……眼紅……來試試!」
那漢子見他累得滿頭大汗,不禁大笑道:「我玩不來,還是你陪著吧!」
正鬧著,管家劉黑子從院裡走出來,沖玉米招手道:「玉米,扁頭醒了。進來玩。你娘叫你去認字哩!」
玉米忙丟下狗跑過去,扶著門框跨過一條腿,又想起什麼來,騎坐在門檻上,轉頭對孫鬼道:「鬼大哥,看著那櫻桃樹,莫要讓人偷摘吃了。」
孫鬼有些莫名其妙,不知他怎的忽然關心起那還十分青澀的櫻桃來。
玉米說完,又對幾條狗吩咐道:「你們也要機靈些,不認得的人不讓他進來,就算認得的人也不許摘櫻桃。」
幾條狗對著他不住搖尾巴,洗耳恭聽。
等小娃兒說完,狗們卻會錯了意,小灰湊過去用嘴巴一拱,把他推過門檻,翻了個跟頭。
玉米跌了個嘴啃泥,覺得很丟人,爬起來衝著灰狗生氣地叫道:「我自己不曉得進來,要你多管閒事?」
孫鬼等人都看得好笑不已,怕小娃兒難堪,一齊轉過身去。
小灰見此舉沒有得到主人的誇獎,也有些莫名其妙,只得不停地搖尾巴,歪著狗頭討好地看著玉米。
玉米「哼」了一聲,扭頭跑進院子,先去看望了生病的扁頭,然後去書房跟娘認字。
等張槐送了客人回來,已經是將近傍晚了,和鄭氏坐在偏廳說話。
鄭氏問:「你說,另外一個人叫白凡?」
張槐點頭道:「噯!就是那年跟曾鵬一塊,翻牆進林子去玩的那個人。看上去比曾鵬要正氣些。」
鄭氏點頭,又問道:「他怎麼還沒走?那個曾鵬不是走了麼。」
張槐道:「還不是跟蘇文青一樣,見這裡清靜,就留下來讀書備考了。反正回去也是讀書,在這也是一樣讀書,還能不時跟書院的人討教論學,比一個人在家閉門讀死書要好。」
正說著,玉米爬到他膝蓋上坐了,直視著他的眼睛抱怨道:「爹,我都認了好些字了,為啥還不能去上學?天天跟孫鬼大哥玩,他好沒意思,膽子又小。」
張槐摟著兒子笑道:「你還太小了,夫子不收哩。扁頭不是快好了麼,我聽他爺爺說,已經不用喝藥了。」
原來,自從香荽那一撥後,夫子們覺得,娃兒太小了難管教,他們都快成奶嬤嬤了,因此,不到五週歲不准入學。
玉米和扁頭只得在家裡混,偶爾跑到外面林子裡玩,劉管家就讓孫鬼看著他們。
玉米並不聽解釋,絞著爹腰間垂下的絲絛把玩,一邊咕噥道:「我一個男人家,老呆在家裡咋成哩?明兒我跟爹上山去。」
鄭氏聞言噴出一口茶,無語地看著自己的小兒子:豆丁大的人兒,還男人哩!
張槐哈哈大笑,兩手叉在玉米腋下,將他高高舉起,開心地說道:「好!明天爹就帶你上山去。咱玉米長大嘍!」
玉米見爹真答應了,登時樂壞了。
鄭氏擔心地問道:「帶他去不是添亂麼?」
張槐道:「不礙事。我讓孫鬼跟著去。咱們小時候,哪不是滿山鑽的,就連板栗他們小時候都是這樣。」
第二天早飯後,他果然帶玉米一塊騎上馬,去各處木耳場子巡查,並叫孫鬼帶了兩個下人跟在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