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師傅年紀大些,經驗老道,遂笑道:「劉管家的意思,車上裝的是千金小姐。」
眾人聽了恍然大悟。
板栗失笑道:「五六百斤的千金小姐?那不成了肥……那啥了?」
劉黑皮翻眼道:「就不能是兩個小姐,再加兩個丫鬟?還有東西哩!人家見咱們這麼多男人,自然不敢露面。你非說車裡裝的是金子,人家聽了不定咋笑話你哩,還說人家笨。」
板栗氣得對葫蘆道:「我們瞧起來就那麼不像好人麼,要這麼防著咱們?」
眼珠一轉,對冬子和春子打趣道:「肯定是你倆帶累了我們——你倆瞧上去就像登徒子,不像我跟葫蘆哥,一個玉樹臨風,一個精神威武!」
眾人聽了大笑不止。
冬子也呵呵傻笑,春子卻撅著嘴巴道:「表少爺就會埋汰人。咱們就長得那麼難看麼?」
他跟自家主子一樣,正處於變聲期,那嗓子跟破鑼似的,難聽死了。
劉黑皮便道:「就衝你那嗓子,跟老鴨叫喚一樣,『嘎嘎的』,人家小姐可不得躲著?」
眾人又是一陣笑。
一路說得熱火朝天,傍晚時分,他們趕到一個叫浦頭鎮的小鎮打尖。因人多馬多,索性包了一家小客棧,要店家用心伺候人馬。
等一切安置妥當,板栗才發現自己身上荷包不見了,四處找尋不見,連道晦氣。
葫蘆出聲問道:「裡面可有啥重要東西沒?」
板栗想了想道:「也沒啥重要的東西,不過是些碎銀兩和一小瓶傷藥。哦,那個木雕的板栗在裡面。昨晚在農戶家借宿,我洗澡的時候,怕弄丟了,摘下來放到荷包裡了,今早又忘了戴。再有,就是那個荷包了——那是妹妹縫的。」
說著話。神情就有些懊喪:這兩樣東西,都不值錢,對於他來說,又都很重要。
那木雕是他爹前年從雲州帶回來的,用香木雕刻的,他們兄弟姊妹各有一個。是跟各自名字相符的玩意兒。他的自然是一顆板栗了。
葫蘆難得地開了一回玩笑:「說不定是在推車的時候弄丟的。要是叫那車內的千金小姐得了,這就是想不到的緣分,就叫『有緣千里來相會』。老天爺給你送媳婦來了。」
板栗忍俊不禁:「就算是那時候丟的,那車裡面的人又沒出來,怎會得了去?再不然。就讓那討厭的小子撿了去。以他討厭咱們的程度,當時就會還給我,怎會昧下不還?就算他是個貪心的。昧下不還,也不能把東西送給他家小姐,那不是找罵麼!」
葫蘆戲謔道:「要不咋說有緣哩。有緣既是想不到的緣分。」
板栗難得見他這麼有興致開玩笑,隨口湊趣道:「真要像你說的那樣,我就認了。若是將來見了今日坐車的女子,拿了我的板栗來,我就娶了她。只怕沒這回事,又或者是個男子或老婆子撿了我的板栗。那我可不能認這話。」
他心裡始終不信今日車上坐的是女子。
就算是女子,哪裡那麼巧就撿了他的荷包;就算撿了他的荷包,也斷然沒有留在身邊的道理。於是毫無顧忌的說出這番話。
葫蘆笑道:「你說過的話,可要記好了。」
板栗見他篤定的神色,詫異道:「莫不是你見了我的荷包丟在何處了?」
葫蘆搖頭:「我若是見了不說。那這事就沒意思了。須得是各種巧合湊一處,得了那結果才有意思。」
正說笑間,冬子來叫,說是飯菜安排好了,叫去前邊吃飯。
二人便丟開這話,去前面用飯。
住了一宿,隔日繼續上路。一直到十一月中旬,方才趕到清輝縣下塘集。
這日午後,他們踏上下塘集的街口。
看著街道兩旁形形色色的鋪面,以及各種攤販,青石街道上來往的人流,熟悉的氣息迎面而來,板栗忍不住迎著寒風張開雙臂,哈哈大笑。
引得街上人都對他瞧,他絲毫不以為意。
街上人多,春子和冬子都下了馬,在前邊引路;嚴師傅等人騎馬走在兩邊,將板栗和葫蘆護在中間,後面跟著四五輛車,牽出老長一串。
正行走間,忽然從道旁竄出一大一小兩個邋遢少年,衝著板栗和葫蘆就奔過去,嘎嘎地笑著,那個大些的還對他們猛搖手。
嚴師傅嚇了一跳,急忙催馬上前擋住,喝道:「不要命了是不是?要是叫馬撞了你,你倒霉不說,還帶累我們。」
虧得他們走的不快,不然剛才就撞了人了。
兩邋遢少年仰望著擋在面前的大馬,和馬上嚴厲的漢子愣住了。
那個大些的也就十二三歲的模樣,穿一件破襖子,渾身髒兮兮的,肩上背著個舊包袱,腳下穿的是草鞋。他頭髮亂糟糟地堆在頭上,臉上黑乎乎的,一雙眼睛倒烏黑明亮,怔怔地看著板栗跟葫蘆,張張嘴想要說什麼,卻又閉上了。
那個小的也就十來歲,躲在他身後,一手揪住他破襖後擺,探頭往前看。那頭上的亂髮結成一縷縷的,耷拉下來遮住半邊臉。
葫蘆和板栗先還沒在意,只當是小乞丐,吩咐嚴師傅不要為難了他們,給些銅板讓他們買包子吃。
可是,目光一掃過那兩個少年,看著他們純淨的眼神,沒來由的,心裡一動,葫蘆首先喊道:「等下。」
隨即和聲問他們想幹嘛。
那個大些的少年忽然靦腆地低下頭,又像在笑;小的緊緊拽著她的胳膊,將頭埋到他肩後,似乎很害怕。
板栗忙問道:「可是缺錢?」
問完覺得自己真蠢,人家那樣子可不就是缺銀子麼。
嚴師傅也是狠狠地抽了抽嘴角,見他們堵住了街道,忙掏出一錠銀子——約莫二兩的樣子,遞給那個少年道:「喏,這個給你們。我們還要趕路,不能跟小兄弟多說了。」
那少年卻不接,期盼地望著板栗跟葫蘆,小聲問道:「我們……我們能不能跟你們回去?」
見眾人神情愕然。急忙又補充道:「我們會幹好多活。」
那個小的也急忙抬頭猛點,眼巴巴地瞅著葫蘆。
葫蘆心中一擰,剛要答應,劉黑皮在旁插話道:「我們家不缺人。不如接濟你們幾兩銀子,你們在這集上好好尋摸,看有沒有鋪子招夥計或者酒樓要打雜的。只要勤快,不愁找不到工做。」說完,又對嚴師傅使了個眼色,「嚴師傅,你再多給他們幾兩銀子。」
這就是不樂意了。
他並非有意要駁回葫蘆的決定。而是出門在外,須得小心,若是遇見可憐的就收留。那可就沒個底了,也容易讓人鑽了空子。
板栗跟葫蘆也知道這點,只好歉意地對兩人笑笑,又相互對視一眼,覺得今兒真怪了,咋這麼心軟起來。
嚴師傅給了五兩銀子給那兩個小子,然後眾人就走了。
走出好遠,板栗回頭。見那兩少年還在對他們張望,心裡極不舒坦,硬著心腸轉頭。納悶地問葫蘆道:「今兒是咋了?」
葫蘆搖頭道:「我也不曉得。就是覺得他們挺可憐的。好了,嚴師傅也給了銀子,他們既然能幹活。就不怕在集上找不到工做。我們還是先去濟世堂,看看小蔥跟淼淼回來沒有。」
說起這個,板栗急忙點頭,遂高興地跟劉黑皮說了,一行人便趕往濟世堂。
結果,兩人白高興一場:小蔥跟秦淼居然還沒回來。
板栗忍不住抱怨道:「妹妹也不小了,咋能這麼不曉得輕重哩?一去兩年不回來,她當自個是男娃麼!也不擔心爹娘爺奶惦記。」
葫蘆聽了歎氣,也是憂心忡忡,這回家的興奮勁頭立時消了一半。
不管咋說,家裡還有其他親人,離家兩年,在外不覺得,離家越近,還是有些期待的,再說,離過年還有一個多月,沒準哪天小蔥她們就回來了。
於是兩人收拾惆悵的心情,重新說笑起來。
出了下塘集,踏上通往清南村的大路,眼看就要到家,所有人都高聲說笑起來。
這一路到清南村,不斷碰見熟人,寒暄打招呼,說笑幾句,竟是沒個停歇的。
出了老村,一條樹木夾道的村路通往山邊的新村,兩旁的桃柳已經掉光了葉子,從枝條空隙間能遠遠看見鄭家大院的門牆,以及從院牆後透出的綠竹尖梢,汪汪的狗叫聲和小娃兒笑鬧聲從院子裡傳出。
這時候,葫蘆跟板栗終於忍不住了,打馬直奔過去。
一番喧鬧吵嚷後,老老小小都從各屋湧了出來。
冬天,又恰是學堂休憩的日子,青山黃瓜他們都在,一幫少年圍住兩人大叫大笑。
寒暄問候身體的,問在外見聞的,問土產禮物的,吵得讓人頭暈。
葫蘆看著眼前的弟妹們,個個都竄高了一截。
小叔青山身材越發魁偉,也跟爺爺越來越像。
二弟黃瓜出落的讓他這個大哥也看不過眼了,心裡腹誹,這娃兒別是投錯了胎吧?十二週歲,正抽個條的時候,明明一身不打眼的青灰衣褲,卻襯托得他臉兒白淨,眼兒水潤,唇兒紅嫩,其嬌媚硬是生生壓了小妹紫茄一頭。
三弟黃豆終於把榪子蓋頭留成了小羊角,個頭也到自己肩膀了,可那雙骨碌轉的眼珠,手腳一刻不得閒的模樣看上去更顯淘氣,一副欠收拾的模樣兒。
四弟青蓮看上去還是那麼安靜,比他這個當大哥的還悶。
嗯,還是紫茄妹妹最討人喜,那溫柔可人的小模樣,純淨無暇的眼神,誰見了也捨不得不疼她。
************
這周沒有推薦哩,看在原野更新還算勤快穩定的份上(每天兩更),求粉紅等各種安慰。